不管外界风云如何变幻,贾府的日子,只有自己的节奏。
元亨十六年的的正月初八,下了过年之后的第一场雪。
帝都的雪本来就不算太多,去年冬天更是没下几场雪。
这一场雪刚开始下的比较大,人们以为会下的比较大一些,这对于今年春天的旱情,会大大地缓解。
但是,下了没多一会儿,雪就停了。
不过,这对于贾府里的人们来讲,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
城外那些土地上的事情,庄稼是否歉收,农民的心情如何,距离他们似乎都很遥远。
贾府的各项生意都不错,除了各房自己铺子,官中到时候还定时分红。
这样兴旺的日子,即使在当今帝都的各大世家中,也是比较少见的。
所以,一场不大的雪,除了影响他们赏雪的心情之外,并没有给贾府带来多大的影响。
姑娘们如今都住在大观园里,每天照例过着悠闲的日子。
吟诗作画,往来聊天,给长辈请安,就是她们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内容。
不过,大观园还是显得冷清了些。
潇湘馆、蘅芜苑至今还空着,秋爽斋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内,也空着。因为探春现在基本上都在东花厅里,跟李纨忙于贾府的生意。
虽然是两个人,但是,两个人还是每天都很忙。这让她们不禁时常想起宝钗主持荣国府生意的时光。
那个时候,宝钗只是一个人主持这些事情,却处置的似乎很悠闲,举重若轻,根本就没有象她们如今这样,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
过了正月初八,走亲访友的高峰渐渐过去,生活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
正月初九,外面传来了消息。皇上因为龙体欠安,由以前的每天上朝,改为两天上朝一次。
过了十五,又传来消息,皇上下旨,由太子监国,代理皇上处理一些政事。若非重大政务,皇上一般不再亲自处理。
虽然人们明面上不敢说,但私下里都明白,皇上似乎病的越来越重了。
对于贾府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贾元春虽然在宫里,但她是元亨天子的贵妃,似乎跟太子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皇上驾崩,对于贾府来说,并不是个好事。
但是,好事坏事,这并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整个贾府,甚至包括四大家族,似乎跟太子都没有什么来往。
至于太子对贾府的印象如何,也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如果太子继位,贾元春在宫里的地位,必将下降。
四大家族的另一个重要支柱王子腾,如今虽然还手握重兵,但是,一直在九江驻防,似乎也远离了朝廷。
贾府中人也明白,他们如今将面临着一些新的选择。
对于这些事情,这几日贾琏一直在关注,今天接到了张德财送来的一封信,他决定来找老太太商议一下。
老太太看完了信,沉思了好久,这才说话。
“珉哥儿怎么会想到,在北海修建了那么大的宅子,他真的要想把两府都迁到那里去?”
“应该就是了,据芝哥儿说,那里的宅子虽然没有府里大,但是,也算不小了,两府里的人过去,也还是住得下的,只是下人什么的,就要裁撤一些了。”
“虽然没有珉哥儿的书信书信,但冯紫英和芝哥儿来信了,平儿也这么说,想必这就是珉哥儿的意思了。”
“应该是珉四弟的意思,以前珉四弟也曾跟我说过这个意思。只是我也未曾想到,这么快太子就监国了,皇上的龙体,怕是……。”
“珉哥儿如今还在那个法兰西?”
“应该还在,若是他回来了,如此重大事情,他定会亲自回来的。”
“珉哥儿的担忧,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我贾家几代忠良,对朝廷忠心耿耿,历代皇上虽然各有不同,但也从未亏待过我家,即便将来太子继位,也不一定就会为难我们。”
“况且,迁居北海,绝非一件小事。这么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两千来口子,那里万里迢迢的,哪里就那么容易过去?”
“即便是过去,这里和金陵的产业、宅子,又如何处置?北海终究是蛮荒之地,到了那里,又怎么能过的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里的日子,总是比不上在帝都的。”
“若是实在不愿意到北海,到卜奎也行,那里山高水远的,也算是远离了帝都是非之地。”
“到卜奎和到北海,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况且,即便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一是你老子他们,能愿意走么?二是我们走了,留下那么多族人怎么办?三是这里的产业和宅子如何处理?四是到了那里,就能站住脚么?”
“最根本的一条,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朝廷会让我们走么?再说了,到时候留下大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宫里,举目无亲的,我们又怎么能忍心把她自个儿扔在这里?”
老太太这么一说,贾琏也觉得很有道理。
贾府不同于别家,如果真的举家迁徙,到时候必将引起巨大的轰动。很可能朝廷都不会让走的。
“如此如何是好?”
“珉哥儿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得不防。既是如此,就做两步打算。”
“老祖宗的意思是?”
“我和你老子岁数都大了,活了这一辈子,也算知足了。倒是你们这些后辈,要做些谋划。只要有你们这些后辈在,贾家的香火不断,即使一时离开,将来也有回来的那一天。”
“老祖宗是说,叫小辈儿们先走?”
“倒也不急在一时。如今有珉哥儿在外面,贾家就始终有一条退路。就叫宝玉和姑娘们先走,塔娜始终在这里住不惯,若是回到北温都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要叫宝玉跟着塔娜到北温都拉去?”
“到时候问问宝玉,他是愿意去北海,还是北温都拉,或者卜奎也行,总之是要先离开帝都,若是将来稳定下来,还可以再回来。”
“宝玉科举的事儿怎么办?”
“就先放一放,过个几年再考,也未尝不可。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就叫姑娘们启程,或是卜奎,或是北海,总之,就叫他们到珉哥儿那里去,我也放心些。”
“父亲和叔叔他们那里?”
“就先不要跟他们说了,此时也不能传了出去,只是你我知道就行了。即便是姑娘们和宝玉,也只是告诉他们,暂且到哪里去一下,等到了那里之后,再告诉他们真相。这里要是走漏了风声,怕是朝廷那里就要有动静了。”
“另外,府里现在也无甚大事,就叫蔷哥儿、芸哥儿也去北海,一是去帮一下芝哥儿,二是到那里做些筹划营生,姑娘们和你们将来到了那里,也不能坐吃山空。”
“此事倒是不用愁,珉四弟定会有所筹划。”
“我知道他会有所筹划,但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靠着他一个。珉哥儿从小就在外面吃苦,到了府里,也是整日操劳,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们该出力的,也要出力,不要什么事情都指望他一个人。”
“帝都这里的生意,就维持眼前这些,不要开张新的生意。赚下了钱,就带到卜奎或者北海去,交给珉哥儿,一是那里的宅子也要钱,二是在那里寻些生意做。”
“另外,锦衣军统领是叫周彤吧?我记得他是珉哥儿的同科进士,能跟他亲近,尽量多亲近一些。”
“孙儿明白了。”
老太太直接说出了周彤的名字,不仅叫贾琏有些吃惊。
看来老祖宗虽然年事已高,却是一点儿也不糊涂。仅仅从叫小辈儿离开这一点来看,做事就是有谋有略。
若是以为老祖宗一天只会享乐,实在是小瞧了她老人家。
他自然知道老太太叫他结交周彤的目的,不过是因为他身居那个位置,消息比较灵通,将来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可以给自己家事先通个消息。
谢鲲临走的时候,曾经叫姜明前给贾珉带信儿,转达是东平王世子宋宽指使他,暗中调查贾府的。
姜明前在犹豫之后,找到了贾琏,把谢鲲的口信转告了他。
贾琏回来之后跟老祖宗说了此事,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没核计出什么名堂出来。
东平王府和贾府也算是世交,但是,这些年来,除了礼节上的来往,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交情。
但是,两家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似乎还达不到需要整治贾府的层度。
如今随着太子监国,一些原来隐藏在背后的事情,逐渐浮出了水面。
原来在太子的背后,实际上有三藩的影子在支持。
不过,三藩要造反的消息,近年来一直有所耳闻,自从去年的南方匪患之后,这种传闻甚至更加多了。
如今,即便是一些不太高层级的官员,似乎都认为三藩造反是早晚的事儿。
这就使得三藩支持太子的事情,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难道三藩真的并无反意,才为了表明自己在忠心,而特意支持太子?
那么,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皇上虽然龙体欠安,但是毕竟还在。
三藩既然支持太子,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呢?
若是皇上的意思,三藩似乎就不会反了。
若不是皇上的意思,那皇上和太子之间,岂不是不一条心?
想到这里,贾琏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此时,兴儿带着张德财又来了。
“张班长,有何紧急事情么?”
就在不久前,张德财打发刘福山给贾琏送来了贾芝的信。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张德财又来了。
“贾团长,有人在野渡居等你,想叫你过去见一面。”
“谁?”
“长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