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局的恶化,帝都的治安状况也越来越糟糕。大量流人的涌入,使得锦衣军、五城兵马司以及顺天府的兵卒衙役们疲于奔命。
贾府的公交马车生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停止了运营。
贾府的主子们都不在了,一直主持公交马车生意的南儿,就自己做了主。
所有的马车都收回到了下洼子,车夫、伙夫、马夫等,也大都被遣散回家了。
目前只剩下了一些车辆和马,还留在下洼子。南儿留下了几个人,一边喂马,一边守着下洼子的房屋。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南儿就到野渡居去,跟一直留在那里的张德财、刘福山几人,一边喝酒聊天、喝茶,一边回忆着往日的时光。
天天聊,话也有说尽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在野渡居里到处走走。或者到门外的官道上,看着来往的行人。
每每这个时候,他们的心里就不免有些幻想,希望能看到某个熟人。尤其是在野渡居里呆过的熟人。
当然,如果能看到珉长官,那就更好了。
尽管他们知道这是奢望,但是,这个念头就是总在心头萦绕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等到了熟人。
虽然不是珉长官,但是,这两个人,也算是野渡居的老熟人。
这就是季大学士和大太监戴权。
南儿原本就是季大学士的书童,对季大学士自然不陌生。
戴权也是贾珉的老朋友了,他在宫里的时候,南儿以至于后来的张德财等人,经常给他送酒。
所以,一见到两人来了,几个人立刻就热情的迎了上去。
“季大学士,戴公公,真的是你们,实在是太好了,快快请进。”
“还好,你们还在,我俩正担心找不到你们呢。”
季大学士的神情有些萎靡,不过,这一刻,却明显兴奋起来。
“我就说他们会在这里,你还不信,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戴权有些得意的说道。
“珉长官叫我们守在这里,我们哪里会离开呢?我们要一直等着珉长官回来呢。”
张德财在前面引领着两人,进了原来贾珉的办事房。
“珉长官的办事房还一直在这里呢,他早晚有一天要回来的。”
季明銮看着这间屋子,窗明几净,所有物件一尘不染,很明显,是经常打扫擦拭的缘故。
“贾府还有谁到这里来么?”
季明銮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问道。
“很久没有人来了。主子们都走了,只剩下一些下人在看家。我们跟他们如今也没有什么来往。”
“长安殿下来过这里么?”
“已经一年多没来了。如今她在西山练兵呢。”
“不瞒你们说,金陵那里已经叫三藩占了,所以我俩就到了这里。如今进城不方便,我俩想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不知是否方便?”
“季大学士客气了,这里本就是你的宅子,如今就我们几个人,正嫌空得慌,你们住下,求之不得。吃的住的,尽管放心,一切都由我们安排。你们只管安心住下,无论多久都行的。”
张德财首先就表态了。
“是啊,这里这么大,又比较安静。尽管在这里住下。至于用度方面,不必担心。珉四爷的公交马车生意,还有些钱在我们这里。别说你们两人,便是几十上百人,我们也是供得起的。”
“是啊,二位都是珉长官的知交,这里的酒坊也是一直赚钱的,吃不穷我们的。”
“如此就好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俩此来,路上遇到了强盗,盘缠都被抢去了。好在那强盗还有点良心,总算是给留下了吃饭钱,这才一路到了这里。”
其实,不用季大学士说,南儿几人也早就看出了两人的窘迫之象。
两人原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此次前来,不仅一个随从都没有,连车马都不见,一路步行走来的,一看就是陷入了困顿之中。
“两位大人请勿担忧,就在这里住下。将来若是再到别处,盘缠用度什么的,自然由我们安排。就请先到屋内安歇洗漱,这边就安排饮食,我们几个一会儿给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说着,刘福山就领着季明銮和戴权到房间里去,然后又给二人烧水,叫他们洗澡。
两人一路风尘,到了这里也不客气,就一切随着他们安排。
待到洗完澡回到房间里,就见床上放了换洗衣物。虽然不是新的,倒也有七八成新,都是干净整洁之物。
衣服旁边,还放了20两银子。两人都是一样的。
两人正议论间,南儿进来了。
“二位大人若是收拾妥当了,就请过去吃酒。”
“南儿,还要谢谢你了。”
“季大人不必客气,我本来就是你的书童,当年你对我也是极好的。如今很愿意为你做些事情呢。”
“公交马车生意已经停了。车辆马匹都在下洼子那里呢。下午就请二位大人跟我一起过去,一人选一辆车,两匹马,今后出行也方便些,反正车马在那里也是闲着,倒可以派上些用场。”
“这些衣服,先将就穿着,下午我就进城,再采办些新的。大人若是想出去办事,我们也可以陪着你们去,供你们驱使。”
“还真有些事情,我们要去西山找长安殿下。”
“我跟张德财陪你们去,他对长安殿下有救命之恩,跟殿下很熟的。”
“如此就更加好了。”
在野渡居里安顿下来,季明銮和戴权两人就放松了。在这里见到了老熟人,对方对他两人又极为热情,于是就放开了喝酒。加上南儿和张德财几人极力相劝,就未免喝的多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一路奔波,就觉得疲乏,于是就放心地睡觉。
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
出门一看,院子里已经多了两辆马车,原来是南儿从下洼子已经把车马弄到这里来了。
见两人醒了,南儿又送来了新买的衣服。于是晚上就接着吃酒。
一夜睡到天亮,起来草草吃了饭,季明銮、戴权、南儿和张德财四人,就骑马奔西山大营。
听得季明銮和戴权来了,长安很快就自己亲自出来迎接。一见到戴权,只喊了声:戴公公,眼泪就下来了。
长安自小就是由戴权照看着,戴权看着长安长大,他对于长安,其实也有着极深的感情,见到长安,也不禁失声痛哭。
两人哭了,惹得季明銮、张德财、南儿、立春、左林良几人,也在一旁陪着流泪。
“殿下,还是到里面说话吧。”
左林良这么一说,长安这才收了哭声。
“一时激动,有些失仪。快请里面说话。”
“也好,我和戴公公此来,正好找殿下有些事情。”
于是就进到里面。
见季明銮说找长安有事,南儿和张德财就知趣地没有进屋,在外面跟立春一起说话。
屋里长安和季明銮、戴权三人坐下,长安就说话了。
“戴公公当初为何突然就离去了,不告而别,倒是叫我好找,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公公去了哪里。”
“殿下,不是老奴就想如此离去,实在是老奴遵从先皇的旨意,才如此做的。”
“父皇的旨意?你是说,是父皇叫你离开的?”
“是的,先皇驾崩之前,曾经安排下后事。叫老奴在他走后,携带他的御笔,去找季大学士。所以,为了不叫别人知晓,老奴才不告而别,去了金陵找季大学士。”
“殿下,戴公公所言不虚,那确实是先皇的御笔。”
“父皇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否方便告知?”
“殿下,我俩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先皇御笔在此,还请殿下过目。”
季明銮从怀里掏出一张黄帛,递给了长安。
长安看了,起初一愣,随即就恢复镇定,接着看了下去。接连看了几遍,然后长叹一声,接着似乎又高兴起来。随即又唉声叹气。
最后站了起来,脸色竟然有些红了。
“父皇怎么会如此安排?此事怕是有些不妥,他、他、他早已有了婚约了。这又置我于何地?”
立春进来倒茶,见案子上的黄帛正是御用之物,就顺便了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上面写着:“致荣国府史太君:赵无极将爱女赵舞蝶许配与荣国公之孙贾珉贾怀远为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不离不弃,一生平安。”
立春虽然吃惊,但是,她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之人,于是就装作没看见,倒了茶,悄悄退出。
出门稍稍镇定,这才细细推敲此事。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先皇的御笔。
赵无极,就是先皇的名字。
爱女赵舞蝶,就是长安公主。
先皇竟然将殿下许配给贾珉为妻了。
看那日期,正是先皇驾崩前不久的日子。
关于长安对于贾珉的感情,立春其实是清楚的。但是,她从来就不看好这段感情。
贾珉一直不得皇家待见,况且已经有了婚约,所以立春从来就不认为,长安会跟贾珉走到一起。
只是有一点让她没有料到,先皇竟然对长安的感情之事,也是清楚的。
在驾崩之前,竟然留下了这样一道遗书。
先皇驾崩前虽然已经不理政了,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上。按理说,这道御笔,完全可以成为一道诏书。
正常的行文,至少应该是:朕将长安公主赐予贾珉为妻之类的话语。
那样的话,贾珉就是驸马,公主自然是正妻。便是贾珉此前有了婚约,也要解除,把正妻的位子让给长安。
如今这道婚书,先皇放下了身段,自称赵无极,不说赐婚,只说说许配,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对长安不离不弃,一生平安。婚书是写给贾府老太君的,老太君是贾府的家长。
这就说明,先皇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将女儿许配给贾珉。
这就跟民间的嫁女,其实没有什么分别了。
由此可以看出,先皇对于今天三藩造反,当今无力扭转乾坤的局势,早就已经预见到了,所以才会对长安有如此安排。
但是,贾珉已经跟薛姑娘订婚了,先皇又将长安许配给他,他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