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县县衙,大牢。
李宏宇坐在床边凝神望着窗外的星辰,眉头微微皱着,隐隐约约感到事情变得有些不妙。
按照李宏宇的推测,只要朱婉婷接到消息肯定会跑来大牢里见他,可如今夜色已深不仅朱婉婷没有出现,连赵欣等人也没能来看他,这使得他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由于现在被关在大牢里,所以李宏宇对外面的事情无能为力,所能做的事情唯有静观其变,暗中等待。
实际上,李宏宇并不担心目前的这个案子,看上去他现在已经身陷囹圄,不过对方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进而使得他能够从容脱身。
他之所以在韩松堂审的时候没有说出他的杀手锏,是因为他不信任韩松,故而想要通过朱婉婷或者杨涟等人得到进行更加严格公正的审理。
其实,李宏宇现在最怕的就是在幕后主谋的主使下他的这件案子被拖下去,只要拖过了贡院关门那么就等于已经达到了对方一半的目的,李宏宇的杀手锏也失去了作用。
“究竟出了什么事?”
良久,李宏宇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了起来,对方既然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设局肯定是抱着势在必得之心。
不知为何,李宏宇对设局算计了自己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肯定不相信这局是张泉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侯爷设计的,肯定假以他人之手。
从对方设下的这个圈套来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目光长远,一直耐着性子暗中等待着,等到会试入场的前一天才突然发难,进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根据今天的堂审情形,李宏宇可以断定,设局的人是派了两个诱饵到李宅,一个是已经怀有身孕的杨氏,另外一个是给其作证的郑氏,两人之间相互佐证,这就使得李宏宇陷入到了异常的被动中。
而且,杨氏和郑氏并不仅仅是相互佐证的作用,还肩负着陷害李宏宇的重任,因为不仅杨氏的老公何羽,郑氏的老公竟然也在年前离开京城做生意,至今未回,李宏宇可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说到底,怀孕是一件不可掌控的事情,如果只派一个人的话那么届时不一定能怀上,所以对方就派了杨氏和郑氏两个人过来,届时谁有了身孕谁就出面来上告。
当然了,倘若杨氏和郑氏同时怀孕的话那么事情就最好了,届时两名孕妇出现在公堂上指证李宏宇,恐怕百姓们心中将认定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淫棍。
至于杨氏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根据李宏宇今天在公堂上对何羽和杨氏的暗中观察,何羽和杨氏之间的关系好像依旧显得亲密,何羽并没有因为杨氏怀了别人的孩子而对她有所嫌弃,这很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故而,李宏宇推断,杨氏腹中的胎儿一定是何羽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可以异常重视名节,再加上从杨氏的街坊邻居那里可以知道杨氏恪守妇道不可能去外面偷人,故而必定是何羽令杨氏有了身孕。
虽然何羽声称去了外地,但以张泉的能力想要把他悄悄带进城里并待上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李宏宇思索着案情的事情,牢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走了过来,这使得他不由得抬头望去,想要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赵兄?”等牢房的门被狱卒打开,李宏宇不由得面色一喜,兴奋地起身迎着进门的赵欣走去,他盼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李兄,你没受委屈吧?”赵欣走上前关切地望着李宏宇,生怕他在大牢里被狱卒骚扰。
“我没事儿,好着呢。”李宏宇微微一笑,瞅了一眼立在门外的狱卒,把赵欣拉到了房间里面的一角,低声问道,“是不是我的案子很麻烦?”
“杨大人和吴大人他们前去找了顺天府尹,不过你的案子案情复杂,没能让韩县丞放人。”赵欣闻言神色顿时就是一黯,随后想起了一件事情,低声向李宏宇说道,“昭祥郡主跟着寿宁公主进宫去了,否则肯定会前来看望。”
“她没来正好,否则肯定会使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李宏宇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感到有些庆幸。
他先前没想到连杨涟和吴亮嗣出面都不能摆平这件案子,那么意味着对方已经做了十全的准备,以朱婉婷的性格说不定会大闹大兴县的大牢,届时白白给对方送去了把柄。
赵欣也觉得朱婉婷没来其实是件好事,朱婉婷犹如一把双刃剑,虽然能杀敌但也能伤己,必须要好好掌控。
“李兄,你对这件案子可有何头绪?”随后,赵欣忧心忡忡地望着李宏宇,她现在是束手无策,故而唯有把希望寄托在李宏宇的身上。
“对方的设计很精巧,不过他犯了一个不知道的错误。”李宏宇闻言微微一笑,俯身凑到赵欣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赵欣闻言先是怔了一怔,随后脸颊刷一下变得红润起来,雪白的颈部一片绯红,神色显得有些尴尬。
“赵兄,只要能当堂验证我所说之事,那么他设的这个局也就破了。”李宏宇见赵欣被羞红了脸,心中不由得暗自一乐,他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免得赵欣难为情,因此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这就回去找吴大人,希望明天上午能开堂审案。”赵欣闻言回过神来,稳定了一下有些慌乱的情绪,低声回道。
“不能找吴大人。”李宏宇闻言摇了摇头,正色向赵欣说道,“咱们现在可得罪不起东林党,也不能得罪楚党,所以不能找他们任何一个帮这个忙,届时获得的助力反而更大。”
“李兄,你是否已经有了主意?”赵欣闻言眼前亮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既然他们费了不少心思来搭起了戏台,那么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怎么着也要给张泉一个教训吧!”
李宏宇闻言沉吟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望着赵欣,“赵兄,唯今之计只有期待昭祥郡主明天能早点儿回来。便错过了贡院入场也无所谓,可以让昭祥郡主向皇上求来准许参考的恩旨?”
“不,那样的话外界肯定会说闲话,再者说了皇上也不一定会下这道恩旨。”
赵欣见李宏宇对朱婉婷寄予了厚望,心中顿时感到一丝酸意,然后咬了咬嘴唇后说道,“我想好了,既然戏台已经搭好了,那么咱们的这出戏不如唱得再大点儿!”
“再大点儿?”李宏宇闻言双目闪过狐疑的神色,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赵欣话里的意思。
“李兄,既然咱们胜券在握,那么不如我去敲登闻鼓,让皇上来评评理!”赵欣的眼前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望着李宏宇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
“登闻鼓?”李宏宇顿时怔在了那里,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万万没想到赵欣会想到这么一个法子。
在古代,登闻鼓是一种向皇帝直诉案情的特殊司法制度,俗话称为“告御状”,那些蒙受了重大冤屈的人可以敲响登闻鼓。
明朝的登闻鼓由明太祖设立,并设有专人管理,有冤民申诉后明太祖会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者一律重判。
原本,登闻鼓设在南京宫城午门外,后来永乐皇帝迁都后将其设在了大明门一侧的长安右门外,由六科给事中和锦衣卫轮流收取供状,凡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者可击鼓上告。
宣德年间,有官员上奏取消登闻鼓制度,宣德皇帝以其为祖上所设并未赞同,不过后来登闻鼓制度逐渐成为了一种形势,为了避免皇帝受到打扰京城的官员们会提前把那些告御状的案子给审结。
再者,要想敲响登闻鼓可并不容易,首先要到京城,其次要能进入皇城,然后要能接近登闻鼓所在的有禁卫把守的亭子,最后,其上交的诉状要得到当值的六科给事中和锦衣卫首肯,这样才能敲响登闻鼓。
故而自宣德皇帝以来登闻鼓就没能被敲响过,上告的人即便是有幸来到了登闻鼓所在的亭子,那么其上交的诉状也不会被当值的六科给事中和锦衣卫接纳,而是把案子转由三法司审理。
对于那些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就要上告,又或者没有经过层层上告而直接越级上告的上访者,将受到廷杖的惩处。
因此,对赵欣来说,她要想敲响登闻鼓的话可并不容易,搞不好就要挨上一顿板子后被轰走。
而现在挨板子都一个举子而言可是致命的伤害,除非他能像李宏宇那样能带伤坚持万考试。
值得一提的是,李宏宇当时只不过是跟襄阳府的考子竞争而已,而会试面对的可是全国举子中的精英,带伤应考很显然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当然了,赵欣可以不参加这次的会试,反正她是一名女子而已,是否考得上贡士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可这打板子就不是赵欣所能承受的了,并不是说赵欣受不了廷杖时的疼痛,而是受刑的时候要把裤子扒下来露出屁股,这对一名女孩而言可是非常难为情。
不仅如此,一旦赵欣的女子身份被发现,那么后果非常严重,倘若被视为欺君之罪,不单单她要死而且还要连累赵家的人。
所以,当赵欣提到登闻鼓时,李宏宇的心中感到颇为震惊,要知道一旦出了什么差错的话赵欣可就要遇上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