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十五,京师贡院前人头攒动,黑压压地聚满了等着查看榜单的举子,都想知道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喧闹的吵杂声中,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了,这使得现场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举子们纷纷下意识地向前拥去,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榜单上列的名字。
在科举体系中会试可谓是殿试的敲门砖,由于殿试只由皇帝钦定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并不淘汰参考的人员,故而只要能考中贡士那么就意味着将成为进士。
值得一提的是,在会试和殿试之间还有一个重要的考试,称为“复试”。
对那些新晋贡士来说,“复试”是最为重要的一场考试,因为“复试”将把新晋贡士们分为甲乙两等,甲等人数占五分之一,乙等占五分之四。
殿试后,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榜眼和探花的贡士为殿试一甲,“复试”中为甲等的贡士为殿试二甲,“复试”中为乙等的贡士为殿试三甲。
殿试的一甲、二甲和三甲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跟以后授予官职有关,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将授予翰林院六品官职,而翰林院可谓大明士大夫的最高殿堂。
二甲和三甲前二十名进士得以参加庶吉士的考试,庶吉士不是官只是一种称呼,得以进入文渊阁侍奉皇帝,同时接受翰林院翰林的教导,三年后考核,成绩优异者得以进入翰林院正式成为翰林,授予七品官职。
其余的庶吉士将会被分配到科道以及六部担任重要官职,在官场上的升迁远快于其他的进士。
至于没能考上庶吉士的二甲进士,通常得以留京在科道和各部院衙门任职,而三甲的进士大部分都要外放到地方上任职。
故而,“复试”成绩的好坏决定了那些贡士以后的命运。
由于“复试”的时候不再分南卷、中卷和北卷,这使得南卷的贡士得以逐渐占据了朝堂上重要的职务,故而江南出身的东林党和浙党成为了大明朝堂上势力最强大的两大党派。
与乡试的榜单称为“桂榜”一样,会试的榜单也有一个雅称—杏榜,因为会试发榜的时正值杏花开放的时期,故而以此得名。
在举子们期待的注视下,几名拿着榜单的官吏有条不紊地把榜单贴在了贡院门前的告示墙上。
等那名几名官吏走后,被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挡在几米远处的举子们立刻蜂拥地冲了过去,仔细地查看着告示墙上的帮当。
“第一名,李宏宇,湖广襄阳府江口县白河镇人氏!”
很快,告示墙前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念出了排在榜单第一位的举子的名字和籍贯,不是别人,正是李宏宇,夺得了会试的会元。
“第二名也是湖广襄阳府江口县白河镇人。”随即,另外一个惊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名立在告示墙前的举子指着榜单上紧挨着李宏宇名字的“赵鑫”喊道,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
轰的一声,现场顿时爆发了一阵轰动,人们纷纷望着榜单上排在最前面的李宏宇和赵欣的名字议论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同一个镇子的举子竟然能勇夺会试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由于会试分为南卷、中卷和北卷,故而公布名次的时候也是按照南卷、中卷和北卷的顺序,依次公布录取情况,在告示墙上一字排开。
榜单上的内容是有定制的,上面是考生的姓名,下面是考生的籍贯,这样即便是重名也知道录取的是何人。
因为会试要选出会元来,按照五经取士的原则,批卷官会把南卷、中卷和北卷中五经的经魁找出来,然后三卷中的五经经魁再进行比试,进而选出此次会试的五经魁首,第一名自然就是会元了。
为了彰显五经经魁的不同,会试五经经魁的名字会列在榜单的最前面,然后才是南卷录取名额,接着是中卷录取名额,最后是北卷录取名额。
值得一提的是,南卷、中卷和北卷会试时的考题是一样的,所谓的“分卷”指的是“分卷录取”,也就是按照南、中、北三个区域按所分配的名额录取进士,并不是要考不同试题的试卷。
由于会试前五名是所有参加会试的举子中的五经魁首,故而要想夺得其中一个经魁的难度非常大,要知道竞争异常激烈。
五经魁首中出现两个同省的很正常,这种情形并不鲜见,可是两个经魁来自同一个县这种情形还没出现过。
毕竟一个县通常流行一种经学,故而一个县的举子会选择相同的五经作为自己的本经来研习,这注定同一个县出不了五经魁首。
像李宏宇和赵欣这样,不仅同一个县还是同一个镇的举子,并且勇夺第一名和第二名,这种情形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因此,来自同一个镇的李宏宇和赵欣夺得了杏榜第一把交椅和第二把交椅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播了开来,不仅使得人们啧啧称奇,无不认为此事不可思议。
自然而然,市面上有关此次会试李宏宇和赵欣舞弊的传言油然而生,如果不是两人事先有所准备那么岂能夺得会试的前两名?
实际上,当榜单出来后,史继偕、韩爌和吴亮嗣这会试的三位巨头也吓了一跳,三人万万没有想到第一名和第二名竟然都来自白河镇。
不过,虽然对此倍感震惊,但三人经过商议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发榜,毕竟李宏宇和赵欣是由众批卷官选出来的前两名,他们也看了两人的文章,排在前两位当之无愧。
至于李宏宇和赵欣有没有在考试中舞弊,是否考前就知道了考题进而所有准备,这就不是三人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了。
况且,出题的史继偕和韩爌并不认为李宏宇和赵欣作弊。
因为考卷是在二月初八举子们进场的那一天才开始印刷的,当时李宏宇在大兴县的县衙大牢,而赵欣跑去皇城给李宏宇敲响登闻鼓鸣冤。
很显然,李宏宇和赵欣很难接触到考题,就算两人接触到考题也没时间来准备答题。
另外,史继偕和韩爌被万历皇帝点为本科会试的正副主考后就一直待在贡院,根本没可能都没向外界泄露考题,据算他们要泄露也是给江南的举子,万万不会给湖广的李宏宇和赵欣。
故而,虽然市面上对于李宏宇和赵欣成为会试头名和二名的事情众说纷纭,但京城的官员们却无人因此而上疏要求彻查,因为李宏宇和赵欣根本就没有作弊的可能。
再者说了,李宏宇和赵欣高中头名和二名,朝廷里的楚党最为高兴了,而身为东林党的杨涟也很看好这两位湖广后起之秀,使得两人跟楚党和东林党都有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尤为重要的是,负责出题的史继偕和韩爌是浙党和东林党的重要人物,难道要朝堂上势力最大的东林党和浙党因为李宏宇和赵欣的意外高中而找两人的麻烦?这岂不是自寻烦恼。
既然东林党、楚党和浙党都不愿意拿李宏宇和赵欣的事情做文章,那么朝堂上的齐党和宣党等小党派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触这个霉头了。
不过,当李宏宇童试时选其本经《易经》作答获得案首而乡试时选冷门的《春秋》勇夺解元,以及赵欣在乡试时以另外一个冷门《礼记》夺得亚元的消息传开后,京城对两人的质疑声随之减少,很显然两人在五经上都颇有造诣,因此获得会试的经魁也不足为奇了。
尤其在李宏宇和赵欣的会试考卷对外公布后,外界的质疑立刻烟消云散,虽说文人相轻但两人会试时的三场文章写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堪称上上乘的佳作,令大明的读书人心悦诚服。
李宏宇和赵欣名列杏榜前茅的消息使得湖广会馆成为了欢乐的海洋,无论是应考的举子还是打杂的下人无不欢欣鼓舞,喜气洋洋,不管怎么说这可是破了大明会试历史上的天荒。
秦月得知李宏宇勇夺会元的消息后开心地差一点就要落泪,连忙焚香祭祖,并派人火速赶回湖广向家人报喜,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福祥号北平分号更是噼里啪啦地放鞭炮庆贺赵欣考取会试第二名,赵德义对此是万分激动,这意味着赵家终于要出进士了,也派人急匆匆回山西给赵老爷子报喜去了。
作为最受外界瞩目的两名新晋贡士,李宏宇和秦月倒显得颇为平静,其余的新晋贡士也没有进行庆贺什么的,大家都抓紧时间准备两天后在紫禁城建极殿进行“复试”,建极殿在清顺治二年改名为保和殿。
三月十七日,新晋的三百四十五名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进了紫禁城,鱼贯进入了巍峨的建极殿,大殿里已经备好了三百四十五章案桌供新晋贡士们席地而坐应试。
“复试”与会试不同,只考四书五经,时间为一天,写出一道四书的八股文和一道五经的经义,然后交由批卷官评阅,阅卷期为两天,以分出甲等和乙等的人员,这个结果不对外公布。
李宏宇和赵欣自然被分在了甲等,这意味着即便两人在殿试中失利也将成为殿试的二甲进士。
三月二十,殿试在新晋贡士们的期盼下终于到来,殿试同样在建极殿举行,也是一日为限,只考策问一项,清晨进入建极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策文不限长短,但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由于殿试的卷子只糊名不誊抄,而且还要给皇帝审阅故而特别强调书写,答题时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和“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有时候书法往往比文章重要,能写一手漂亮好字的贡士很显然第一眼就给阅卷官好印象,无形中占据了优势。
黄昏时分贡士们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步骤后收存,第二天交八名读卷官阅卷,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对每卷加以“○”、“△”、“”、“1”、“x”五种记号。
阅卷的时间为一天,次日从所有考卷中选得“○”最多的十份考卷进呈皇帝,由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此三人为“进士及第”,俗称称“三鼎甲”。
如果没有意外不被皇帝进行调整的话,那么“复试”甲等的贡士成为殿试二甲的人员,按照殿试成绩排名,被皇帝赐予“进士出身”,第一名称传胪。
“复试”乙等的贡士成为殿试三甲的人员,按照殿试成绩排名,被皇帝赐予“同进士出身”。
殿试的榜单称为“甲榜”,也被俗称的“金榜”,金榜题名后的功名也就从“贡士”升为了“进士”,一甲二甲和三甲的人员统称“进士”,这也意味着到达了封建社会功名的顶点。
由于三鼎甲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成为被读书人羡慕和尊敬的翰林,士大夫中的佼佼者,故而不少文采斐然、实力雄厚的新晋贡士都瞄准了三鼎甲。
与会试和“复试”不同,并不是书读得好就能夺得三鼎甲,还要靠政治嗅觉和运气,故而会元落榜三鼎甲的事情屡见不鲜。
因此,殿试三鼎甲无法预测,鹿死谁手只有到最后才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