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随着大明的船队西下?”
港口的客栈里,阮朝文神色惊讶地望着立在他面前的阮有镒,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阮有镒的话。
就在刚才,阮有镒前来见阮朝文,决定跟随大明海外贸易的船队去南洋游历,开开眼界,这使得阮朝文颇为意外,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之间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而且大明的船队又岂是外人好跟随的?
“爹,我已经托朋友拿到了许可,可以以私人身份登上大明的船队!”
阮有镒不无兴奋地望着阮朝文,一脸期望地说道,“爹,儿子想到南洋去见见世面,还望爹应允。”
“你在这里有朋友?”阮朝文闻言怔了怔,显得有些诧异,他可从未听阮有镒提起过这件事情。
“爹,是我来这里后认识的,他是大明船队的通事,会很多西洋话。”阮有镒微微一笑,他口中的朋友自然指的是李宏宇了。
“原来是这样!”
阮朝文这下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肯定是阮有镒想要出海去见识一番,故而拜托了那个通事从中周旋,进而获得了许可。
他哪里知道阮有镒是被李宏宇暗中鼓动的,要不然阮有镒可不会想到跟大明船队一起出海去南洋看看那里的情形。
毕竟阮有镒从记事起就一直待在安南国的顺化地区,对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了解,故而对此感到非常好奇。
“好吧,既然你想去那么爹就答应你。”
沉吟了一下后,阮朝文向阮有镒点了点头,然后嘱咐道,“不过,你要带几名随从在身边,届时也好有个照应。”
阮朝文根本不担心阮有镒的安全,大明船队不仅有近万人,而且还有葡萄牙人护航,因此除了海上的风暴外没有人能对阮有镒的安全造成危害。
在阮朝文看来,阮有镒的阅历越多,知识越丰富,那么以后在官场上就越柔韧有余,他把这次阮有镒随大明船队出行一事当做是对阮有镒的一次磨砺。
“谢谢爹!”阮有镒闻言兴奋地冲上前抱了阮朝文一下,然后兴冲冲地回去收拾行李准备登上大明的宝船。
李宏宇已经在所乘的郑和宝船上给阮有镒准备了一个房间,这使得阮有镒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形体庞大的郑和宝船感受一番,除了阮朝文外,阮氏政权派出的一干使团的官员都未能登上郑和宝船。
“唉!”
等阮有镒的身形消失在远处后,阮朝文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凝固住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经过这两三天在港口的打探,他意识到形势对阮氏政权极为不力,阮氏政权所看重的葡萄牙人与大明走得非常近,这次还特意派了护航舰队保护大明的贸易船队。
如果失去葡萄牙人帮助的话那么对阮氏政权的军事力量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阮氏政权正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大力换装西洋火器,并进行训练,要是葡萄牙人一走的话这个愿望可就要落空了,届时如何对抗北方的郑氏政权?
其实,阮氏政权之所以发展火器也是迫不得已,他们与北方的郑氏政权的兵力相差太大,因此不得不处于守势,唯有用火器来弥补兵力上的不足。
阮有镒很清楚,阮氏政权无法跟大明相比,给不了葡萄牙人想要的利益,一旦大明施加压力的话,葡萄牙人肯定会跟阮氏政权断绝联系,这可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两天后,停泊在毗罗补罗港的大明船队启程,在码头上密密麻麻人群的欢送下缓缓驶离,继续这次西行之旅。
占城王率领着手下的文武众臣来到码头给大明的船队送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他已经得到了消息,由于大明态度坚决故而阮氏政权恐怕要把以前侵占的土地还回来,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心中对大明感激不已。
阮朝文已经在前一天返回顺化城,走的时候神色凝重,虽然他没能收买了王鸿等官吏,但却探查清楚了大明海外贸易的虚实,也算是完成了阮福源交给的任务,只是这个结果不是阮氏政权的人所希望看见的。
李宏宇之所以下令大明船队启程西下,是因为他已经通过阮朝文给了阮氏政权足够多的信息,让他们知趣地归还占城国的土地,要不然的话恐怕将会受到郑氏政权和大明支持的占城国的南北夹击。
按照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大明船队下一个到访的国家是位于中南半岛西部南端,东临占城,南依暹罗的真腊国。
真腊国与占城国一样,都是明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不过在万历年间真腊国改名为“柬埔寨”。
洪武和永乐年间,真腊国时常遣使入贡,曾进献象二十八、象奴三十四人、番奴四十五人,双方往来频繁。
不过随着明朝国力的衰落,再加上真腊国内动荡不安,故而贡使不常至,于万历年间真腊改名柬埔寨。
在真腊国稍作停留后,大明船队抵达了李宏宇最为重视的国家“暹罗”。
暹罗是中南半岛的强国,与大明一直关系密切,是向大明入贡时间最长的的藩属国,自洪武四年开始入贡,一直到崇祯十六年,期间从未断绝。
值得一提的是,万历时期倭国进犯朝鲜时,暹罗国国王曾要求率军队协助明军直捣倭国四岛,由此看来暹罗是大明藩属国中对大明态度最为坚定的一个。
此时,执掌暹罗政权的是大城王朝,之所以被称为“大城王朝”,是因为暹罗的首都在湄南河和巴塞河交汇处的“大城”。
当大明的船队抵达暹罗国沿海重要的海滨城市曼谷时,港口密密麻麻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饶有兴致地指着驶进暹罗湾的郑和宝船,这种海上巨无霸走到哪里都会吸人眼球。
“阮兄,西洋人把暹罗作为中南半岛的一个跳板,下一步恐怕就要侵占中南半岛诸国了。”
一艘郑和宝船的船舷上,李宏宇望着停泊在曼谷港的不少三桅帆船神色严肃地向身旁的阮有镒说道,很显然这些船从欧洲来的。
十五世纪末,绕过非洲好望角至东方的航线开通后,欧洲人开始前往东方寻求财富,而暹罗自然成为了他们在中南半岛的第一个落脚点。
最先来到暹罗的自然是葡萄牙人,他们凭借着三桅帆船和火器占领了马六甲海峡一带,在十六世纪初抵达了暹罗。
而后,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和法国人亦相继前来,在暹罗设立据点,都想要在暹罗这块肥肉上要上一口。
不过,中南半岛上的几个国家常年征战故而都有很强的军事实力,与苏门答腊岛和爪洼岛上的境况截然不同。
这使得葡萄牙等国暂时无力吞下这口肥肉,只能暂时以通商的名义建立据点,逐步将其蚕食。
“暹罗也想把这些西洋人赶走,可是这些西洋人的战船和火器太厉害,一退到海上暹罗就没有办法,因此也唯有让他们登陆做生意。”
阮有镒闻言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地望着港口的那些三桅帆船,据他所知那些西洋人为了追逐金钱甚至大规模买卖人口,实在是没有人性,可恶至极。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落后就要挨打受辱,没人能帮得上忙。”李宏宇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后忧心忡忡地向阮有镒说道,“西洋人的自然学科不断发展,战船和火器将越来越厉害,照此情形,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吞并包括大明在内的整个东方。”
“连大明也无法与其抗衡?”阮有镒没想到李宏宇竟然会如此悲观,不由得吃了一惊,神色惊讶地望着李宏宇。
“当火器的威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战争已经不再有兵力的多寡决定。”李宏宇苦笑了一声,一脸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火器是远距离杀伤武器,如果无法近身的话,再多的兵力都只能白白送死!”
阮有镒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如果连大明都不是那些西洋人的对手,那么安南国等国岂不是更加无法阻挡西洋人前进的铁骑。
他是一个聪明人,又见识过火器的威力,知道李宏宇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如果大明不换装火器的话那么届时再多的兵力也会成为那些西洋人的靶子。
“面对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西洋人,无论是大明还是占城国的处境都一样,这是两种截然不同文明之间的较量,如果不能把他们赶走的话,那么就唯有等着被他们欺凌和宰割!”
李宏宇见阮有镒陷入了沉思,知道他被自己先前所说的话打动,于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为此,咱们只有学习西洋新式学科一条路可走,别无他法!”
“除非能来一场翻天覆地般的大变革,否则要想推广新学将寸步难行。”阮有镒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苦笑着说道。
“此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宏宇自然清楚其中的阻力,于是沉吟了一下后向阮有镒说道,“如果我等不做的话,那么就只有把这个麻烦留给后世之人。”
以大明为例,西洋的新式学科肯定会受到天下的读书人的反对,自幼苦读圣贤之书的士大夫阶层也会进行阻止。
安南国和朝鲜国一样,深受大明文化的影响,读书人也以儒学为尊,这样的话新式学科绝对会被抵制。
听了李宏宇的话后阮有镒顿时面露若有所思的神色,李宏宇说的没错,他们要是不解决这个麻烦的话那么只有将其留给后人,届时阻碍重重,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