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长,您的决心如何?”国民党副总裁、行政院院长兼蒋介石在政治上的“死对头、老冤家”汪精卫,一进蒋介石的办公室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汪精卫的登门造访倒不出蒋介石的意料,他很快估计到了汪精卫想必已经风闻南京守卫最高军事会议召开而来试探自己的口风。自从当年“宁汉合流”后,蒋介石总算把这个自己在国民党内最大的竞争对手给收拾了,但是慑于其在“宁派”数目众多的追随者和全国各界中的威望,蒋介石剥夺了汪精卫的军权后又给了一个国民党二把手的位置安抚他,虽然汪精卫在国民党政府中近年来一直比较低调行事,但是他和蒋介石两人一直明争暗斗不断。本来蒋介石想假意谦恭先听他的想法,但此时却被他抢先一步反客为主,蒋介石只好皱皱眉头斟酌了几秒回道:“南京是国都,不守不行啊。我已经委任唐生智着手成立首都卫戍司令部了准备抵抗日军进攻了…但是,目前国军兵疲势弱,我很担忧啊…”蒋介石吞吞吐吐总算说了实话,然后又问道,“你说说,如何决断?”
作为和蒋介石你倾我轧这么多年来的政治对手,汪精卫对他“以战求和”的心思当然洞若观火,他微微一笑:“千钧一发,当断则断!我主张:守!”
这话顿时让蒋介石如坠雾中。国民党内的亲美派、亲苏派、亲英派、亲法派还有最近刚刚兴起的“亲奉派”比比皆是,而汪精卫则是出了名的亲日派。日本人自从中日开战后对国民党内部要员的拉拢引诱活动一直没有中断过,蒋介石自己也不止一次收到来自日本政府内的“私人信函”了,要不是日本人提出的和谈条件太苛刻,蒋介石早就和日本政府媾和了。而汪精卫和日本人频频眉来眼去的迹象也都没有瞒得过蒋介石的眼睛。蒋介石估计他会说出“直接打开城门迎接日军进城”之类的话,怎么会口出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风格的话呢?蒋介石大惑不解道,“兆铭兄,你怎么突然由低调转为高调了?”
“委员长,您要知道在训诂学上有‘以乱训治’这个手段。止戈为武,以武训柔,单戈不战,以战训和,不战不和,有战则和。”颇通古籍的汪精卫侃侃道,“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苏联大使莫洛托夫、德国大使里宾特洛甫和意大利大使齐亚诺此时都在中日两国间活动擀旋,日本人的军事行动已经严重触犯了这些世界大国的在华利益,想必日本政府也清楚知道这一点,不可能不考虑到吧。再说日本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淞沪大战已经让日本军队大伤元气,要是南京变成第二个上海,那日本军队就要伤及筋骨了。所以我们只要在南京城墙上大张旗鼓,摆出要和日军决一死战的姿势,那日本政府内部的主和派便可得到得到力量和借口,促使日本军队停止日军的进一步军事行为。而我国政府也是希望能早日结束两国武装冲突实现中日和平,两国一拍即合的局面就不难实现了。”汪精卫神采飞扬,越说越得意,越说越兴奋。
虽然对汪精卫浓烈的亲日心态十分警觉,但是蒋介石还是被他的话说的有点心动。早日结束战争当然好,不然这样不停打下去,中央军到最后就是打赢了也会损耗殆尽,那时候自己还靠什么当执掌全国?拿什么镇压全国各地那些大大小小的地头蛇?对于南京一开始对是守是弃犹豫不决的蒋介石这个时候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强硬“守城派”,但是按照汪精卫的提议,那国军守城的兵力就要大大增强了,这与刚刚在军事会议上制定的“以部分精兵短期守城并伺机撤离迟滞日军进一步攻击”的方针又矛盾了起来。守,肯定是要守的,但究竟是用精兵守还是重兵守,蒋介石开始踌躇了起来。
正当蒋介石、汪精卫这两个国民党第一、第二把手商谈着的时候,侍从室主任俞济时进来通报:“委座、汪院长,张厅长来了!”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秘书厅厅长、中央军委会委员张群神色凝重大步跨进来。汪精卫见同属“亲日主和派”的张群来了,想趁机再给蒋介石煽点风,便直接发问:“岳军(张群的字)啊,我和委员长正在商讨南京防卫问题,你有什么高见?”
张群早年和蒋介石一起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时是同班同室的好友,两人共同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的时候还结拜为异性兄弟,关系自然非同寻常。所以他在蒋介石面前说话也无拘无束,直接干净利索道:“撤!我们应该尽快地撤!”
不仅蒋介石,连汪精卫都大惑不解。蒋介石是彻底懵了,今天汪精卫的话已经大出自己的预料了,结果张群的话更加让自己匪夷所思,他惊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委员长,你要明白,目前国府的目的不是打败日本,而是早日争取到和平,不然只能会让国军源源不断消耗在上海那样的绞肉机战场里,这种仗打个一年半载就能让国家财政枯竭国力耗尽。”张群不紧不慢道,“按照国际公约,主动撤退的城市即使被攻陷也不算是被占领的城市。等到苏美德意等国在国际上擀旋成功,日本人在中日实现和平后自然要无条件地把本为我国国都的南京和平交还给我们,这被打了败仗被占领后再交涉归要体面的多。而且国军要是在南京和日军打个天翻地覆,那么这金陵古都恐怕要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了!那以后国府再移接过来,也只是一片残垣断壁。”
蒋介石听了张群这番别出心裁且一厢情愿的见解,实在是不敢恭维。虽然目前国民党内“亲日主和派”的言论还甚嚣尘上,但自从被国际联盟和十国公约轮番“出卖”后,蒋介石就对依靠国际力量调停中日矛盾从而达到和平的提议不怎么感兴趣了。虽然世界各国民间反响基本都是一致同情中国,但是各国政府的表现就让蒋介石大失所望了。在国际上碰了一鼻子灰的蒋介石此时脑中不由反复想起了张学良恳诫他的一句忠告:“…世界各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蒋介石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精辟地概括了那些“国际友邦”唯利是图的真面目。
汪精卫虽说在蒋介石面前发表了一大通看似自信满满的和谈长篇大论,但是到底他还是清楚炸弹不长眼的道理,很快便让夫人陈璧君带着全家老小跑到陪都武汉去了。此时南京政府的各个中央机构也开始逐一向武汉撤离,政府部门重要文件档案资料、工厂机械等重要设施也分批装船驶往武汉。蒋介石的夫人、国民党航空委员会会长宋美龄也早早收拾好了细软,此时日军先头部队已经距离南京不到三十公里了,唐生智生怕老蒋在自己手里有个闪失,每天都拼命催促他早点离开南京,可是蒋介石就是磨磨蹭蹭不肯走,一方面是南京防卫的各项事宜还没有完成,他不放心;一方面他大概也想趁机显示显示自己临危不乱的一国统帅风采,以此鼓舞士气振奋民心。
22日下午,蒋介石再次在中山陵园官邸召开最高军事统帅会议,重申和强调国军在南京保卫战中的战略计划和作战指导方针。开会前,蒋介石特地穿了一身特级上将戎装,肩章上的五颗金星加上银质佩剑以及浑身五彩斑斓的勋章玺带,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气势非凡。蒋介石口若悬河道:
“第一、京沪附近各部积极出击,牵制日军攻城主力,并扰乱日军后方补给线运输;
第二、在南京城外乌龙山、紫金山、雨花台等地部署重兵,构建完善坚固阵地,巩固
南京核心。同时,沿长江两岸的丘陵湖沼等地加强兵力,以迟滞日军的侧面进攻;
第三、主城守军需坚守入城要地,其余地带则与之胶着缠战,避敌之锋芒击敌之空虚,以达到消耗敌有生力量之目的;
第四.确保下关渡口等交通要道掌握我军之手,以便战局不利或时机成熟可顺利脱敌转进;
…目前,国军虽说在淞沪作战失利,但亦使日寇伤亡无算,使其初知国军之骁勇及国府抗击毅志之坚定,若南京之战亦达预计之效果,则国之和平事业必将事半功倍早日实现,此需诸位运筹帷幄,以期能力挫日寇之锋芒…”
蒋介石滔滔不绝一连讲了数个小时,眼看外面夕阳西沉,蒋介石喝了口水后毫无停止预兆地继续侃侃而谈。在座的众国军将领不得不也继续保持笔挺的坐姿和认真的神情听着,每张脸都苦成一团,宛如在温水中煮着的青蛙一样忍受着煎熬;但坐的离蒋介石最近的陈诚和何应钦却仍然一副听的兴致盎然受益匪浅的样子,两人不是还以赞许的眼神和微微点头的动作来配合蒋介石浓厚的演讲兴致;而军衔最低且和蒋介石中央嫡系八竿子打不着,因而被安排在离蒋介石最远的最下座的龙云峰则听的兴趣索然哈欠连天,忍受了个把小时后困意十足的他直接眯着眼打起了瞌睡。
正在蒋介石越谈越兴致高昂的时候,外面天空中传来嗡嗡的飞机轰鸣声。南京上空近日来基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有东北军和中央军的空军飞机巡逻警戒着,本来是在正常的事情,但是这几架飞机的声音却反常地越来越响,甚至开始震的会议室的窗户玻璃都在颤动个不停,噪音之大都盖掉了蒋介石的说话声音。蒋介石不禁皱起了眉头,为这几架打搅自己即兴演讲的空军飞机感到十分恼火。而坐在那里昏昏欲睡的龙云峰脑中陡然间电光火石一闪,作为东北军军官的他敏锐地听出这不是东北军飞机的声音,也不是这段时间听惯了的国军飞机的声音。龙云峰霎那间睡意全无精神一震,整个人豹子般一跃而起,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像颗炮弹似的飞速冲向提高嗓音还在发表讲演的蒋介石,同时厉声高呼:“委员长小心!是日军飞机!”说着猛地拉住差点被他撞翻在地的蒋介石拼命向外跑去。而在场国军将领先是被龙云峰如此胆大妄为的行为给惊愣住了,但在听了他的高声呼喊后立刻全都迅速反应过来,争相一窝蜂往室外逃去。就在龙云峰话音刚落之时,“咻~”伴随着尖利的落弹声,一颗重磅炸弹从天而降精确命中会议室,“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地爆炸开来,整个大楼在火光冲天中被夷为平地。
二十多架日军战斗机和轰炸机长途奔袭突入南京上空,在国民党军政部大楼和军令部大楼的上空盘旋呼啸着不停投弹,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轰炸和扫射着蒋介石的住所和办公地,弹落如雨,整个南京城都剧烈的被爆炸声和飞机呼啸声笼罩着。转眼间,蒋介石的住宅、客厅、会议室都被炸成废墟,里面来不及跑的人统统血肉横飞,非死即伤。
蒋介石等一干国民党高层在卫兵护卫下,跌跌撞撞地躲进防空洞内。
几枚炸弹“嘶嘶”怪叫着坠落到防空洞附近,外面来不及躲避的卫兵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被炸死炸伤一大片,地上尸骸枕藉,血迹斑斑。距离蒋介石最近的一颗炸弹离他不足十米,旁边的宋美龄被爆炸的震波给震昏在地,呼之不应。
南京城外野战机场上的东北军飞机连忙出动应战日机,地面的国军防空部队也反应过来猛烈开火,日机不敢恋战,在被击落数架后立刻飞离了南京上空。
日机离去后,蒋介石钻出防空洞回到刚才开会的统帅部,映入眼帘的时候灼人的烈火和溅满猩红色鲜血和灰白色脑浆的残壁,一股股呛鼻的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哀号和呻吟声充斥耳边;周围电线杆、树杈上挂着一缕缕带着血肉的军装破布,一截截血淋淋的断手断脚倒挂枝头;受伤的军民在血泊中痛苦挣扎蠕动着,赶来的卫戍部队正在奋力扑灭大火并抢救伤员;工兵们则在万分紧张地排除着地上一颗颗嗖嗖冒烟随时会爆炸的哑弹。整个画面犹如德拉克罗瓦笔下的《希奥拉岛的屠杀》。
被救醒的宋美龄见这一幕幕凄惨画面,流下泪来,虔诚地做起基督教的祈祷。
蒋介石毫发无损,只是刚才的慌乱中跌了一跤,笔挺崭新的军装上摔的满身泥土,显得颇为滑稽和狼狈。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这熊熊燃烧的焦土上,脸色铁青,牙帮子咬的咯咯响。他完全明白了,日本人出动这么多架飞机专炸这里就是为了置他死地,就是为了摧毁中国军队的统帅部从而瘫痪中国军队的最高指挥系统,以此瓦解国军的抵抗,即使炸不死也能狠狠地威吓一下自己。想到这里,蒋介石怒火中烧,仰首怒视着日机离去的灰蒙蒙夜空,心里燃烧起了复仇的怒火。
远在东北的张学良在第一时间得知蒋介石遭到空袭后大吃一惊,确定老蒋还完好无损地活着时,张学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让他痛心的是,当日机空袭南京统帅部的时候,东北军在南京最大的禄口军用机场也猝不及防遭到大批日机的突袭轰炸,正在休息的东北军飞行员来不及登机作战,停驻这里的东北军第一、第四战斗机大队损失极大,三十多架“猎隼”战机被彻底炸毁在机场上,还有十多架需要修理才能重新作战。一些飞行员在日机来袭的时候拼死启动飞机升空,但大部分都还在跑道上加速途中被日机居高临下连人带机扫的粉碎。第一航空大队长高志航等多名东北军空军军官也在空袭中受伤,南京国军的空军力量在日军这次“斩首”行动中一下子折损近半。
“日本人的这次突袭行动明显是有预谋、有计划、有内应的!国民党高层中肯定有间谍!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龙云峰,让他提醒老蒋。另外,受伤和殉国的飞行员都运回东北,再命令第九战斗机大队和第十五轰炸机中队立刻驰援南京。”下令解除严重失职的南京东北军空军部队总指挥邱天少将的职务后,张学良忧心忡忡吩咐道。他很清楚,老蒋绝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他现在毕竟在名义上还是全国最高领袖,万一老蒋有个不测,不但全国各地军阀会再度各自为政,那百万国军也会分崩离裂,这样对抗击日寇的联合战线是极大不利的。而目前纵观全国还没有哪个人的影响力能代替老蒋,在全国威望上唯一仅次于他的汪精卫则是一个隐藏的汉奸胚子,要是让他掌握了国民党最高权力,那后果张学良想都不敢想。
军统局局长戴笠和中统局局长徐恩曾立刻在几个小时后同时被叫到蒋介石的办公室内。蒋介石脸色阴森的直冒黑气,眼中闪动着逼人的厉光。他话不多,声音也比较低沉,但是蕴含着冰冷的杀意:“你们立刻给我把隐藏在国府内的败类和南京里的日本间谍找出来。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蒋介石缓缓地一字一顿。
“是!校长。”“是!委座。”戴笠和徐恩曾一起不寒而栗,冷汗如雨。
最高统帅被暗算加上空军基地遭袭,身为情报部门主管的戴笠和徐恩曾自知严重失职。两人不敢懈怠,都先将自己手下几名办事不力的干将骂的团团转,然后立刻勒令部下在南京城内外展开掘地三尺的全面大搜查。在死命令下,数以千计的军统、中统特工被撒了下去,一个个腰里揣着短火化装成普通百姓、逃难灾民、叫花子、流浪汉、公子哥在南京的大街小巷、车站码头、旅馆饭店等地方三五成群鬼鬼祟祟地晃悠,满城寻找着内奸和日本间谍的蛛丝马迹。倒满垃圾的旮旯角落和黑暗里枪声不断,那是同时找到“嫌疑犯”的军统和中统为了争抢功劳而互相大打出手,一时间闹的满城风雨。
此时的南京城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城内川流不息前往各自预定阵地防线的一队队国军和一列列轰隆隆行驶的军车坦克,以及空中呼啸而过的一架架战机无一不预示着大战即将来临的肃然气氛。南京近郊防卫要地紫金山、雨花台、乌龙山等地上,工兵部队和大量的民工正在挥汗如雨浇筑着混凝土工事和炮台;中华门、光华门、中山门、同济门等进入南京城内的交通要道也被驻守部队彻夜不息地构筑着防御战线;从东北以及全国其他地方开来的一辆辆军列满满地装载着武器弹药响着刺耳的汽笛声运入南京城内;城内的国军部队紧锣密鼓地将一栋栋坚固的高楼建筑加固修葺成巷战用的碉堡火力据点…城内火车站、汽车站都人满为患,等待上车的人流排成蜿蜒的长龙;城北下关长江渡口处,数十万计的南京市民组成汪洋大海,市民们在第三十六师宋希濂部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的监督控制下井然有序地分批乘坐各种船只撤离到江北。城外远方,日军隆隆的枪炮声已经越来越逼近南京,一股股硝烟接天而起,犹如一道道龙卷风即将肆虐而来。
“周司令,你手上现在有多少运输力量?城内市民撤离情况如何了?”龙云峰站在下关江畔,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山人海的场面。江边蜂拥挤满了准备逃命的百姓,每当有船从江北返回到渡口的时候,焦迫等待的人群便一窝蜂挤上前去,场面一度险些混乱失控。负责维持秩序的军警高声叫骂着,不时鸣枪示警,整个码头和江滩上人声鼎沸,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振聋发聩。
“回龙参谋长,由于唐总司令下令宋师长调动部队帮我强制统管,我现在手头上已经有2300余艘帆船、机轮15艘,合起来统一指挥的话一次能运过去7000名市民。”南京卫戍部运输司令周鳌山中将面对这个军衔低自己一阶的龙云峰居高临下的发问态度,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由于清楚知道他的后台加上对方此时比自己高的职务,周鳌山还是用恭顺的态度回话,“目前已经撤离了约三十五万人,但是由于淞沪地区逃入南京的难民太多,粗粗估计城内需要转移的民众数量大概超过两百万,除了少部分自行离城和使用车辆工具外,江运任务还是很沉重的。按照目前这个彻夜不停的速度,大概还要十至十五天才能将全部居民撤离到江北。”
“孙中山先生的灵柩转移了吗?”
“这个已经办妥,还请龙参谋长放心。委员长亲自下令交代的,中央教导队邱参谋长已经指挥工兵部队将先总理的灵柩从中山陵转移运走了。”
“好,周司令,这真是让你劳神费心了。”龙云峰忧虑地看着远方。大战的滚滚阴云已经开始出现在了南京的天边。
南京之东和南京之南,日军以第六师团、第十六师团等五个师团和两个旅团为主力,兵分两路向南京气势汹汹杀来,一路上所向披靡,烈日下的太阳旗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吞下一座又一座沿途的城镇。东路日军在谷寿夫中将指挥下沿着沪宁铁路一鼓作气攻取了镇江,然后囊取宜兴、溧阳、句容直逼南京;南路日军则在中岛今朝吾中将指挥下进犯句容、文德、泗安,一路势如破竹。“占领中国首都,迫使国民政府乞和投降”,日本上海派遣军总司令衫山元对军部的战略意图心领神会,当初所谓的“出兵上海,保护侨民”这块遮羞布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既然已经不需要再辛苦演戏,那么衫山元也就毫不掩饰这场战争的目的。颇通兵法的他敏锐地看到了南京侧后方芜湖地区的重要性,日军假如能够在对南京的攻城战正式打响之时占领那里,那么在路上被截断退路的南京基本唾手可得。25日,日军第十八师团牛岛部队奉命越过太湖出击广德攻取芜湖。
中央军在淞沪败下阵来,蒋介石手头兵力一时间捉襟见肘,因此不得不派刘湘的川军去堵住日军往芜湖方向的攻势。根据京沪战区总指挥部的命令,川军郭勋琪的第144师任左翼防卫长兴;第145师饶国华部和第146师刘兆藜部以及独立第13、第14旅任右翼固守广德;杨国桢的第147师和陈鸣谦的第148师共守泗安。
短短一周内,苏州、常州等地在日军狂风暴雨的猛烈攻势下相继失守,撤败下来的中央军秩序混乱,士气低落,基本无心再战。日军则一路进展神速,第十八师团一帆风顺直攻广德。由于川军唐式遵司令还没有来的及到任,刘湘只得命令饶国华中将暂替指挥广德川军抗击日军第十八师团。
川军是地方军,对于蒋介石和南京中央政府来说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杂牌部队,因此装备极差,一个连都配不了一挺机枪,士兵们手中的步枪大多还是满清时期遗留下来的“老毛瑟”,打上几十发子弹就拉不开枪栓了。身背斗笠、脚蹬草鞋、手上拿着老掉牙步枪的川军士兵们在赶赴广德前线的途中,一路上看着装备美国造、苏联造、东北造的步枪、机枪、大炮的中央军狼狈不堪败下阵来,官兵们上下都小声嘀咕道:“中央军那么精良的武器都打不过日本鬼子,我们手上就这些破铜烂铁咋打哟?”
代军长饶国华将军一听立刻来了气,他对着部下川军将士们大声道:“国家现在需要我们上阵杀敌,而不是要我们发牢骚。日本鬼子虽然来的凶,但是他们也不是铁打的!我们的枪虽然不好,可我们的子弹一样能打穿日本鬼子的脑袋!”
广德战线上,饶国华亲自率领自己的145师担任正面阻击,一路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的日军第十八师团气焰嚣张,凶猛撕咬着广德防线。空中十多架日军轰炸机轮番对145师俯冲扫射并狂轰滥炸,如雨的炸弹下,145师阵地几乎被夷为平地,官兵们伤亡极大,饶国华的指挥所也被炸塌了,但他不为所动伏在弹坑里面继续指挥。在重炮支援下,日军开始猛烈进攻广德。饶国华亲临火线鼓舞士气,指挥部下官兵用手榴弹和步枪顽强反击,川军将士们虽然装备低劣,但是士气高昂,浴血奋战拼死抵抗,激战数日屡挫日军凶焰。血战三日,全军伤亡过半,但是一直牢牢地抗拒日军,使得第十八师团寸步难行。
随着其他路日军的连续得手,第十八师团的攻势愈发猛烈。28日,日军炸毁宣德至广德的铁路干线,断绝了广德川军的后勤补给线。弹尽粮绝的145师官兵陷入绝境后继续奋勇抵抗,鏖战至下午,城西阵地被攻破,日军蜂拥而入。眼看防线不保,饶国华不得不下令全师退入城内继续抵抗,至天黑之际,广德大部落入日军之手。
浑身汗渍和血污的饶国华从前线赶回来,悲愤交加,他真恨不得亲手宰了负责守卫城西阵地的团长牛汝泽,要不是他擅自放弃阵地,广德也不会丢的这么快。怒不可遏的饶国华将战况上报京沪司令部,等到半夜却等来了总参谋长顾祝同上将签署的一纸命令:“广德之战,牛汝泽团长奋战临敌,功在史册,着即晋升为旅长。”
看着一份不分青红皂白颠倒是非的嘉令电文,饶国华震惊的五内俱焚,半晌才想明白:牛汝泽不是军长唐式遵的亲信吗?
他的一腔热血顿时冷却了下来。这时,卫兵报告:日军派来使者。
“饶将军,我部牛岛中将对您和贵部川军将士的顽强忠勇精神深感钦佩并表示十二分的敬意。牛岛将军说,你我都是军人,本无仇怨,现在兵戎相见也是迫于军令各为其主而已。大日本帝国仅仅只是和蒋介石之中央系军队爆发冲突矛盾,贵部川军将士却被蒋介石送上战场充当炮灰,这一点还请饶将军慎察。牛岛将军请饶将军为部下剩余将士的生命和他们的家人多作考虑,贵部已经陷入皇军重围且弹药粮食耗尽,再继续抗击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要饶将军下令贵部官兵放下武器,牛岛将军将以军人的荣誉保证绝对妥善安排好贵部各层官兵,不愿和皇军合作的将全部和平遣散回家,将军部下英勇战死的万余勇士,牛岛将军也将妥善安葬。请饶将军三思。”日军派来的一名少佐劝降军官操着流利娴熟的汉语婉声道。
饶国华淡然苦笑道:“国事千钧重,头颅一掷轻。死有何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走吧!”
日军使者面露遗憾之色:“饶将军请保重。”待他走后,饶国华提笔写下致妻女和刘湘总司令长官的绝笔信,然后整肃好军装,铺好一张军毯端坐下来。饶国华面向黑漆漆的东方怒目而视,长声呼道:“拿破仑帝国如此强盛都要灭亡!更何况你小小日本!”说罢在周围卫兵和军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30日,广德彻底沦陷;与此同时,除了乌龙山炮台和紫金山以及雨花台外,栖霞山、汤山、淳化、牛首山、芜湖等南京外围阵地全部丢失。八月一日,十多万日军兵临南京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