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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血战南京(3)
    紫金山下,刺眼的太阳旗帜似波涛般起伏飞扬,整装待攻的日军第六师团兵如汪洋,一字排开的战车如一道道钢铁城墙逼迫前来,一尊尊重型巨炮昂扬炮首对着前方;日军战阵散发出的浓烈杀伐之气如长河巨浪扑上山头;紫金山上,国军中央教导队官兵们头戴钢盔、手持精良的步兵武器伏在被烈阳炙烤的滚烫的防御工事内,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前方;一双双黑色的眼睛迸发着仇恨的怒火;要塞内一门门大炮的钢铁身躯上闪动着森然的寒光,静静地在沉默中蓄着力等待咆哮爆发的那一刻。双方官兵都在等待着战斗的信号和上级长官的命令。
    空中传来摄人心魄的机械轰鸣声和金属划破空气的尖锐破空声中,五架战机隆隆呼啸而来。其中四架分成两组互成九十度在空中拉开四道雪白的彩烟,在天空中组成了一个长方形;另外一架翱跃至这个“长方形”的正中间以极度高超的飞行技术上下盘旋翻飞,喷出一股股鲜红鲜红的彩烟,缓缓形成一个硕大的红色圆行图案。一副由彩烟组成的超级巨大太阳旗刺眼地出现在了无垠晴空之下,犹如蕴含着覆压天地的巨大毁灭力。
    “大日本帝国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太阳旗下方数万日军欢声雷动,声震云霄。
    日军欢呼声的回音还在滚滚回荡,空中机群的其中两架飞机突然沿着这个“太阳旗”图案的对角线又拉开两股滚滚黑烟,一个浓黑的大叉叉赫然出现在这个太阳旗上面,图案中的太阳标志撕裂开来。飞机中的东北军飞行员冒险低飞,一起把手伸出驾驶舱对着下方的数万日军做着握紧拳头大拇指朝下的蔑视动作,同时机舱内的炸弹一骨碌丢进了密集的日军群中。
    滚雷般的欢腾声再次响起,紫金山上的国军战意沸腾,口号声如惊雷般裂空迭起:
    “党国万岁!”“蒋委员长万岁!”
    目睹这一幕的日军第六师团师团长谷寿夫中将顿感到自己被狠狠地戏弄了一番,勃然大怒下令:“开始进攻!”;紫金山国军最高指挥官桂永清中将冷然“嗖”地抽出指挥刀指向前方狂潮般扑来的日军,锋利的刀锋在骄阳下流动着刺眼的白光,伴随着他迸发的怒吼:“杀……”
    “轰!”“轰!”“杀啊!”双方一尊尊大炮一起爆发出天崩地裂的怒吼,天空中双方炮兵射出的数以万发炮弹的橘红色弹痕纵横交织密如渔网,整个天空被染的猩红狰狞;霎那间飙腾的枪声狂风暴雨般撕裂长空;双方冲锋士兵迸发的喊杀声如惊涛骇浪巨潮拍岸般直入苍穹。紫金山犹如沉睡万年的巨兽被惊醒般癫狂颤抖起来,在燃烧中抖动着身躯发出怒龙的狂啸。
    紫金山、雨花台、中华门等南京外围要地都在同一时刻陷入了疯狂的血影厮杀中,四面烽起的狼烟如摧城黑云般遮天蔽日笼罩住了南京城。
    “…满洲支援蒋系之南京守卫中央军武器包括xx型号火炮xx门、轻步兵武器xx支、战斗机xx架、轰炸机xx架;空军基地主要在xx等地…目前满洲军短期内南下参战机率较低;国民党1号已离宁,顽抗决心尚较强,需继续给予其军事上重大打击;2号思想严重动摇,可继续拉拢…”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发报声,一串串重大情报通过微弱的电波从南京城内被绿树遮阴的这栋宽敞明洁的富家院子里飘向海洋彼岸的日本。
    “父亲,我们该走了,车子已经停在了外面。谷司令刚刚已经来电话催过了,最后一班撤往武汉的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起飞了。”昏暗的屋子内仅有的三人之一的南京政府外交部助理专员黄晟忧虑地看着窗外炮声震天硝烟弥漫的南京,低低催促道。
    南京政府行政院机要秘书黄浚点点头,但却名义动弹,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快速发报的“儿媳妇”吴冰。他和自己的儿子,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听从她的命令,她才是黄家或者这个地下秘密团伙的真正主人。
    吴冰十指如飞,很快发报完毕。她轻吁了一口气,起身看了看神色惶然又夹着畏惧之色的黄浚、黄晟父子俩,妩媚的脸上尽是浓蜜的笑意:“怎么了?害怕去武汉?”她咯咯笑道,“不去武汉留在这里的话,不但皇军的子弹不长眼,国民党内部也会对你们产生怀疑,那才是真正的危险呢。而去了武汉,你们就隐藏的更深,对帝国的作用更大。那以后你们的地位也会越高,怕什么?”
    黄浚胆怯地看着她,她说的没错,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早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只有继续走下去才有活命的机会。他紧张却又迷离地看着这个自家所谓的“儿媳妇”,深深知道反抗她的结果。她是国民党元老许崇智和一个日本女人生下的女儿,此时真正的身份却是日本特高科间谍。她杀人的手段和她的床上功夫一样厉害犀利,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陷入了她的温柔乡而被她玩弄于鼓掌中,并齐齐跌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把电台拆了藏起来!所有的文件都烧了!动作给我麻利点!”吴冰淡淡地吩咐道,口吻如下命令般不容置疑。
    黄浚和黄晟浑身一颤,连忙照做。
    “黄秘书,你怎么还没有动身啊!”院子外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略带着戏蔑语气的声音,下面几句话让黄浚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不过不要紧,反正最后一架飞机已经起飞了。您老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忙吧!”
    吴冰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跳起身扑向电台和还没有来的及收起来的文件,“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进来准确地打进了她脚尖前一厘米不到的地板砖内。随着枪声,五名中统特工闪身进来堵在门口,五个黑洞洞的枪口一起对准了他们,黄浚和黄晟顿时面如土色。
    领头的中统局南京站站长乔皓天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黄秘书长,您的胆子可真不小,居然连串通日本人暗算蒋委员长这种事都敢干,在下真是不得不服啊!上次冯长官和白副总参遇险也是你通风报信的吧!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哈哈哈…”说罢仰天大笑。
    “这…其中…有误会…”黄浚惊恐地牙齿打颤,话都说不连续。
    “好了好了,有没有误会请先跟我们走一趟再说。”乔皓天收起笑容,打量了一下吴冰后啧啧称赞道,“这日本娘们还是个漂亮妞啊,难怪把黄秘书长迷的神魂颠倒…”
    “嗯,是啊是啊!确实是个美人,不过就不劳烦乔兄费神审问了…”又一个哈哈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十来个军统特工哗啦啦冲进院子,两把微型冲锋枪和一溜手枪对准了里面的黄浚、黄晟、吴冰,以及中统。
    乔皓天转过身,脸色微微一变,哼了一声:“怎么,军统又要插进来趟这潭浑水?”
    “哎呀,乔兄说的什么话啊!”为首的军统局南京站站长冉智煜涎笑着的脸顿时翻腾起了不悦,“明明是你们抢我们的在先嘛!兄弟我带着手下一帮人守株待兔蹲守了这么多天,要不是我们查出那天本该出席会议的黄秘书却借故缺席,这条老狐狸的尾巴怎么可能会被揪出来呢。完全是我们军统的功劳嘛!”
    乔皓天脸上闪过一丝讥笑:“强词夺理!若没有我们中统天天派人跟踪他,怎么发现得了他在玄武湖和日本人接头?姓黄的要是被你带走了,那兄弟我怎么和上峰较代?这次估计就不能遂你们军统的愿了!”随着他的信号,一阵噪杂的脚步声陡然响起,又一拨中统特工从外面扑进院子里,火力和人数都是军统的两倍,新进来的中统们手上清一色的微冲一起对准军统。
    “哼哼哼!死军统,上次姓戴的在通辽玩的那一手你们以为徐老板已经忘了?早防着你们呢!”乔皓天脸上流动着的尽是冷冷的讽刺,又微微冷笑道,“冉智煜,赶紧带着你的人给老子消失!不然,老子让你今晚睡到长江底去!”
    冉智煜哑然,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哈哈哈…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有趣!有趣!”又一阵爽朗的大笑阴风般飘进正在院子里面对峙的中统和军统的耳朵里,“可惜呀!老子正拿着弹弓蹲在你们后面瞄准着你们呢!”大量的人影随着笑声晃动着,三十多个南京警备司令部的宪兵特警齐刷刷出现在院子墙壁上,手中全是货真价实的汤普森冲锋枪,火力是下面被居高临下瞄准着的军统和中统加起来的总和。带队的南京宪兵警备司令部特警队队长丁克勤站在墙头不满道,“二位怎么只字不提我们宪兵部的功劳呢?没有我们在中山路那家小日本开的医院里面找到证据,你们做的再多也是白搭!”他不喜欢废话,直截了当道,“别的地方不太好说,但是这南京绝对是我们宪兵特警队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给我听好,一分钟内,院子里的中统和军统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不然,小心兄弟们手中的家伙不长眼误伤了各位!”
    冉智煜脸上又浮出了笑容,幸灾乐祸的笑容,而且是露骨地对着乔皓天笑的。乔皓天被丁克勤趾高气扬的态度激起了一脸怒色,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怎么?宪兵特警部也想分一杯羹?”
    “还有十五秒!”丁克勤不耐烦道,随着他的话,立于墙头的特警宪兵们手中的冲锋枪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子弹上膛声。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屋内的黄晟被一直冷眼观看现场局面并在脑子中飞速思考寻找逃脱机会的吴冰飞起一脚踹了出去,整个人直接撞进了军统和中统窝里面,几乎与此同时,“锃”的一声金属声,藏在吴冰袖子里面的一枚微型手雷和一枚微型烟雾弹一起被拔掉引信丢进院子里。“轰”爆炸,火光一闪,弹片飞舞,院子里面高度聚集的军统和中统顿时有四五个一下子躲闪不及被炸倒;烟雾弹“嘶嘶”翻滚着喷出大量的烟雾,立刻让整个宅院笼罩在浓密的迷烟中。
    黄晟在被踢进军统和中统群中时立刻被神经过敏的军统和中统一顿子弹打成蜂窝。枪声一响,对峙中神经高度紧张的军统和中统都以为己方被对方攻击了,顿时在烟雾中乱作一团枪声大作,院子里几乎无处躲避的中统和军统纷纷被呼啸的子弹击中,惨叫着倒地。
    立于高墙上的丁克勤看着被烟雾笼罩的院子里弹火四溅子弹横飞的场景顿时又惊又怒:“别打啦!都他妈的别打啦!跑了疑犯我们都要完蛋!”话音未落他身边两个宪警被流飞的跳弹击中,惨叫着摔了下去。丁克勤勃然大怒,“他妈的找死!”宪警们手中的冲锋枪顿时狂扫了起来。
    吴冰拖着吓的魂不附体的黄浚趁着军统中统和宪警混打起来的空当立刻通过暗道逃了出去,两人跌跌撞撞如丧家之犬在屋后的小巷内狂奔。吴冰年轻力壮又受过职业训练,一路奔跑如飞,黄浚年老体衰加上又受到惊吓,此时犹如一头死猪瘫软着根本跑不动。吴冰恼火地看着周围,这时一辆黄包车在他们身边闪过,“快停下!搭一下我们!”吴冰喝道。
    车夫拼命摇着头:“小姐,我不带客!日本鬼子就要进城了!我要去下关码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黄浚气喘如牛面色紫红,看着黄包车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哆哆嗦嗦掏出一大把钞票,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带上我们!多少钱都无所谓!”
    车夫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心动了。吴冰拖着黄浚上车,松口气吩咐道:“快带我们去日本领事馆!”日本驻在南京的领事馆是个挂着外交使馆牌号的间谍机构,吴冰到了那里就意味着还有活命的机会。
    吴冰刚才的剧烈运动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此时坐上车后立刻抓紧时间调息呼吸闭目养神。几分钟后她睁开眼敏锐地发现车夫拉的方向不对,周围街道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只有一扇扇关闭了的店面。“快停下!你搞错方向了!”
    车夫没有反应,继续拖着车飞跑。“快停下!”吴冰厉声喝道,她隐隐感到不对劲,正要掏枪却被对方抢先了一步,一把乌黑油亮的手枪毫无声息地对准了她。车夫慢慢摘下草帽,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中年男子的脸。周围废旧的房屋中一阵响动,四个身着黑色中山服的青年男子冲出来,五把手枪齐刷刷对准了吴冰和黄浚。
    男子轻蔑地冷冷看着浑身如筛糠般抖动个不停的黄浚,厌恶道:“民族叛徒,万死难赦。”枪声响起,黄浚的头颅一下子被子弹洞穿,干瘦的身躯像个破麻袋一骨碌翻下车,一股污血缓缓流出染秽了街道。吴冰看着对方手上的“33式”手枪,惊愕道:“原来你们是…”
    东北安全部军事情报局南京站站长宋利鑫低沉地对部下命令:“她还有用,带走,送回东北交给冷老板。”
    “是!”东北特工们上前将吴冰干净利索地缴械,反绑,封口,迅速押走。
    宋利鑫眼神复杂地看向远处黄家大院的方向,摇摇头叹口气:“一堆活宝,三群饭桶。”重新戴起帽子拉着车,很快消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紫金山脚下,日军第6师团和国军中央教导队双方战死官兵尸堆如山,万炮齐鸣的地动山摇巨响中,国军阵地被日军重炮炮弹耕地般犁了一遍又一遍,山头巨石都被炸成齑粉,混合着国军将士飞溅的热血。日军嚎叫着源源不断悍然拼死冲杀上山,一波波的国军将士在震天杀声中手持上了刺刀的钢枪和大刀舍生忘死跃出战壕冲向日军,冲锋的日军和反冲锋的国军如两股巨浪猛烈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火光,飞扬起漫天乱舞的残肢断臂,死伤的日军如烂肉般成团成团滚下山去;中华门外,国军第88师、第159师官兵在师长亲自督战下与攻杀而来的日军第16师团反复厮杀争夺至血流成河,巍巍城门下日军死伤枕藉,遗尸上千,濒死的惨叫哀嚎声和奋勇的呐喊高呼声中,国军一批又一批的预备队顶上已经死伤殆尽的各阵地一线守军继续与日军展开你死我活的较量;雨花台下,国军第87师和160师和日军114师团陷入刀光剑影的肉搏绞杀战中,上万把刺刀和刺刀冲撞中迸溅出耀眼的火星,进攻的日军和国军俱死伤累累,交战战场遍地堆了一层又一层的死尸和狞红色的内脏残躯,雨花台下的泥土被一股股汩汩四处流淌鲜血给染透浸湿。
    “咯咯咯咯…”轻重机枪狂啸着喷吐火舌,日军坦克碾压着遍地尸体犹如发疯的野牛般扫射冲击着国军阵地,国军炮兵发射的曳光弹和破甲弹在战场上较差横错纵横飞驰,被击毁的一辆又一辆日军坦克在熊熊大火中燃起冲天黑烟,双方都杀红了眼,一批又一批精神陷入崩溃和疯狂边缘的双方敢死队身缠炸药包和手榴弹决死冲向对方群中,炸起一片又一片的横飞尸骨;硝烟滔天的南京上空,数以百计的日军三菱战斗机、中岛轰炸机和东北军“猎隼”战斗机、“zh型”轰炸机以及国军空军战机在蓝天烈日下纠缠格斗,拼死绞杀争夺制空权,炮弹呼啸、子弹横飞,被击落的双方飞机浓烟滚滚接连不断载下天际;双方轰炸机昼夜不休在双方阵地上投弹如雨,重磅炸弹炸的火球此起彼伏,弹坑密布厮杀战场,一片又一片双方冲杀中的士兵霎那间被炸的灰飞烟灭、粉身碎骨,浓密冲天的滚滚硝烟让南京天昏地暗。
    血战继续延续进夜里,双方继续在拼死厮杀。被黑云缠绕的残月犹如亦犹如被染成红色,充满血腥味的夜风中,一曲战争的进行曲日夜不息正在南京东、西、南三面各个阵地上、在南京附近的广大地域上高潮迭起地演奏着,犹如死神演奏的乐曲,死亡和毁灭是旋律,爆炸声和枪炮声是音符。被死亡、鲜血、硝烟团团包裹着的南京犹如修罗地狱之城,每一秒都在源源不断吞噬着大量的国军和日军。
    沈阳,东北边防部。
    “现在几点了?南京如何了?”连续数日都在紧张密切关注南京战事而疲惫不堪,不得不去去睡一会的张学良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便睁着通红的双眼从办公室的沙发上起来重新走进军事会议厅,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沙盘上的京沪地域。军事会议厅位于边防部大厦地下十多米,二十四小时都只有电灯照亮,根本无法看到外界天色判断时间。
    “回少帅,现在是八月三日,凌晨四点一刻。”谭海报告道,“国军仍然在坚守南京,前线战况非常惨烈,日军攻城仍然在继续。仅仅刚刚过去的一天,国军伤亡数字就突破五千,日军亦然。目前各个南京外围的防线要地仍然在国军手中,但日军第101师团正在从上海赶赴南京也即将参战,该师团师团长是伊东政喜中将。”
    “龙云峰有什么报告吗?”张学良惴惴不安地点起根烟,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沙盘。南京城的西、南、东三面都被日军围的像铁桶,只有北部长江下关码头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还在国军手中,那里是城内军民离开南京的最后生命线了。
    “龙副参谋长没有新的报告,他仍然在全力指挥国军构筑城内巷战工事并督促国军运输部队把南京内的平民运送撤离到长江北岸,目前滞留在城内的老百姓大概还有一百万人。”谭海道,“另外屠司令报告,日军数日来多次出动飞机试图炸沉停泊在台州码头内的我军‘神武’号等四艘军舰,同时我们的海军官兵在台州的活动受到当地国军驻军的限制束缚,码头工人中也隐隐有南方的情报人员在活动…”
    张学良深深抽着烟。他的三夫人赵缇刚刚给他添了一个千金,但是张学良根本高兴不起来,他的心思全扑在了南京上。“一百万…一百万,张学良念叨了几下这个庞大的数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平民没有撤离?那个周鳌山是干什么吃的?”张学良觉得心里隐隐有股怒火一直被压抑着,而且已经越来越即将超过了自己的忍受范围。
    “回少帅,从淞沪等地逃难涌进南京的难民太多,日军进攻南京前,南京周边乡村地区的老百姓也纷纷躲避进南京,致使城内人口数字大大膨胀。而且…而且,根据龙副参谋长报告,守城国军中不少高级军官和城内富商都偷偷向周鳌山行贿,以此私自截留了一些船作为他们个人的逃命船或者用来运送他们的家产,因为很多船只没有参加运送平民的任务…周鳌山部下的一些官兵还借此向要过江的百姓大肆搜刮钱财,不给钱的就不让过江…”谭海小心翼翼报告道。
    “这些混蛋居然这样自私自利!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敲诈钱财!简直是草菅人命!叫龙云峰给我去仔细调查这件事!把所有被私自调走的船只给我夺回来!那些趁机捞钱的王八蛋让他给我毫不留情地杀!出了事我去武汉把他保回来!”张学良怒不可遏,他清醒地认识到,南京国军抵抗之顽强已经超过了历史上的程度了,日军死伤惨重,势必将疯狂屠城泄恨。周鳌山把这么多平民丢在城内,难不成都等着日军来屠杀血洗南京不成!张学良越想越火,自己“随时待命”都待命这么久了,东北军最精锐的第1军和第2军共十万骁骑将兵云集平津枕戈待旦等待出击的命令也这么久了,为什么蒋介石还不下达东北军出关参战的命令?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张学良的心头。
    “蒋委员长啊蒋委员长,你至于要这么不相信我吗?啊!”张学良仰头吁声长叹道,随即又苦涩地恨恨道,“真的要逼我‘造反’不成?”
    会议厅内众人都陷入沉默。于学忠慢慢递上来一份电报,“少帅,你说,万一南京失守,国民政府会不会…屈膝媾和?或者直接…?”
    “放心吧!老蒋是不会投降的。”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的张学良很快平津下来,恢复了理智道,“前段日子代表国民政府试图和日方议和的宋子良(宋子文的弟弟)已经被老蒋下令返回武汉了,加上老蒋在南京差点被日本人炸死,老蒋现在对日本人充满仇恨,这次他还给南京守卫各部国军提前发了两个月的军饷,看得出老蒋是铁了心要和日本人拼到底的。再说按照老蒋的性格,你让他去做傀儡像木偶一样听从日本人摆布和操控,还不如杀了他算了。但是,国民党的二把手汪精卫就难说了…”
    “少帅明鉴,根据我们的情报,汪精卫近日来确实思想浮动很大。他认为当前中国本来就时局动荡,各地方势力和中央政府也只是貌合神离;名义上统一的中国会因为中日全面开战而分崩离裂,届时国将不国。他还认为我们东北会在蒋介石的中央系覆灭后而趁机自立为王、裂土成国。日本人已经开始把他作为一个突破口进行加紧拉拢了…”于学忠点点头,又指到,“这封是冯长官发来的密电。”
    张学良认真看着冯玉祥发来的电报,越看心头愈发吃惊,又有些哑然失笑。良久无语,他本来已经疲惫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是啊,我一昧的申请出战基本是得不到老蒋的答复的难不成真要依照冯长官说的这些方法,才能‘逼’的老蒋答应东北军出关参战…不过,这第一条‘暗谏’方法还真亏他冯副委员长想得出来…”
    5日,南京进入了血火笼城的第五天,城外各个外线阵地虽然在日军的反复冲杀攻击下摇摇欲坠,但仍然还牢牢控制在国军各守卫部队手中继续拱卫着金陵古都,这个战果也是广大国军在尸山血海中顽强拼杀并用近万忠勇将士的性命换取来的。处于两百多公里外临时国都武汉的最高统帅蒋介石对这个战况略感欣慰,轻轻吁了一口气。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南京的战役就这样慢慢地磨下去,总会将日本人的和野心和坚韧力磨到极限从而逼迫其退出中国。为了制定国军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战略方针,蒋介石在下午再次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
    会场是一座可容纳七八百人的大礼堂,除了正在南京前线浴血奋战的唐生智等将领以及天高皇帝远处于的东北的张学良等一干东北边防军将领,全国各地的国军高级将领基本都到齐就座。除了第二十九路军的宋哲远等西北系将领按照西北军最高实权领袖冯玉祥的命令而身穿深灰色士兵军服外,其他国军将领都身穿着崭新的棕黄色军装。一时礼堂内将星闪耀。
    最高统帅蒋介石一身特级上将戎装进入会场,顿时全场肃立。蒋介石满面和蔼的笑意,双手齐举上下招了两下:“诸位不必拘礼,坐!坐!”众将领看着蒋介石先坐下去才纷纷坐下。
    蒋介石坐下后却先摸出一本蓝面小本子,发问道:“你们谁带这个了,《党员守册》?带的起身来,举起给我看看。”
    坐在他身边侧下座位的冯玉祥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但还是带头掏出《党员守册》站了起来,接着又有七个人站起来。蒋介石扫射了一下后脸色微微阴暗,又摸出了一本红面小本子,“那谁带这个了?《步兵操典》,请站起来。”
    没人站起来,倒是站着的八个人又有五个人讪讪地坐了下去。
    蒋介石叹口气,先示意站着的三个人坐下,然后一脸不高兴地开始借题发挥,侃侃而谈:“以前我曾经下令各级军官每人都要携带《党员守册》和《步兵操典》,以便随时随地翻阅研读,有所遵循。可是现在各位的表现真让我失望哟,几百人就三个人同时带了这两本书。你们要知道啊,这两本书是我们国民党党员和军队指挥官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和不可须臾稍离的法宝啊!唉,上海战场上打死和俘虏的日军身上,不管军官还是士兵基本都带有各自兵种的操典书籍。为什么小小东瀛四岛的日本敢这样侵略我们、欺负我们,道理还要说吗?再看看你们,这样不学无术,怎么能保卫党国?怎么能把日寇赶出我们的国土呢?…”蒋介石越讲越动情,他气愤极了。区区张学良的东北地方军就能打的日本关东军满地找牙还一鼓作气拿下了日本的殖民地朝鲜;堂堂国府中央军拥兵百万,战将如云,却是这样不堪一击,全国金融中心上海和周边大片的淞沪膏肥之地全成了日本人的囊中之物。这么强烈的对比让作为国府最高领袖的他无论在国际上还是国内各界舆论上都丢尽了脸,现在国府又狼狈不堪被日本人赶出了国都,南京也摇摇欲坠危在旦夕,蒋介石怎么能不生气?
    蒋介石一边越说越气,一边频频地用手指关节把桌面击打的“呯呯”作响。在座众国军将领,特别是参加淞沪战役的指挥官们包括陈诚、顾祝同等人都纷纷把脑袋低垂着不敢正视蒋介石,其余将领或愁眉苦脸或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
    蒋介石继续讲道:“目前虽然我们在军事上受到了一些挫折,但是各位也不要泄气,现在的局势对我们是一片大好。日本人已经是拼尽全力了,而我们还没有发挥出全国的战争潜力,从全国各地开拔的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奔赴华东战区,必定能将日寇阻抗于京沪一带。我们是得道多助,建国必成;而日本人是失道寡助,多行不义必自毙。日本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就一定会很快展开全面反击,坚守住国都并收复上海,最终将日寇赶出国土…”
    整个会议一连开了三个小时,基本还是蒋介石在发表个人演讲。会议结束的时候,演讲途中喝水润喉过多而略感内急的蒋介石和何应钦、陈诚一起上厕所。刚进门,蒋介石就赫然看见里面光洁如镜的瓷砖墙壁上被黑漆涂刷了几行刺眼的大字:
    “若蒋委员长还不同意东北军出关抗击日寇,那——
    川军回川保卫大四川!
    桂军回桂保卫大广西!
    粤军回粤保卫大广东!…”
    不用多说,这些话肯定是刚才参加会议的一些川军、桂军、粤军将领在中途偷偷溜进来写上去的,而且八成是一些年轻气盛且胆大妄为的少壮派将领干的“好事”,至于具体是谁那肯定查不出来了。蒋介石的脸色顿时“唰”地气的青紫,差点话都说不利索,他指着墙上这几团黑漆抹污的标语气呼呼问身边的何应钦、陈诚两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何应钦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小声道:“回委座,这个嘛,您一再没有批准张学良的参战请求,一些少数地方部队肯定有点意见啊,用这种方式小打小闹发发牢骚也很正常…”事实也的确如此,蒋介石为了准备打“持久战”而又陆续下令川军第22集团军(司令邓锡侯中将)、川军第30集团军(司令王陵基中将)、桂军第19集团军(司令夏威中将)、粤军第65军、粤军第66军等地方部队即刻赶赴京沪地区参战,几乎把这些地区的地方武装力量都给抽空了。这些非中央嫡系的官兵们用简陋低劣的武器装备和装备精良的日军奋勇厮杀,一批又一批倒在日军的飞机大炮坦克下;反之老蒋却对最兵强马壮又一而再再而三主动请缨的东北军一直不理不睬。这怎么不让川军、桂军、粤军等将领们怀疑老蒋是在趁机借日本人的手消灭掉这些地方部队的武装力量然后再把中央势力伸进来从而真正统一关内南方地区呢?而这种普遍的不满情绪再被某个德高望重的军界领袖“启发和诱导”一下,自然要通过一些方式给发泄出来,这是眼前这种方式貌似略有点“不雅”。
    “委员长,我看中央完全可以顺从一下各方意见,您就批准张学良的参战申请吧…不然,弄不好恐怕要出一些乱子的…”陈诚小心翼翼道。
    蒋介石盯着墙壁上那几行黑乎乎的标语,看了十几秒后冷冷哼了一声,连厕所也不上了,直接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