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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翌日,东街酒楼。
    谢亭今日难得扮了一副闺秀模样,穿着一身鹅黄褙子,头上梳着惊鸿髻,除去那支木簪还有几串明珠坠子。
    她靠着窗棂,瞧着下头从金水池汇来的一条河流。
    晏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亭倚窗而坐,半侧的身子能瞧见一张明媚的脸。
    谢亭闻声转过身来,双手搭在膝上,出了声,“你来了。”
    晏琛便“嗯”了一声,他眉间英朗,一张古铜色的脸带着些薄汗。
    他是骑马来的,如今外头正热。便坐下来,先灌了一杯凉茶,才问谢亭,“你急急找我来,是为着何事?”
    谢亭递了帕子,是让他先擦擦汗,才又说了话,“我若不找你,你是不是都忙的不回来?”
    她这话带着几分少女的埋怨,晏琛一听,忙握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阿亭,你知道,皇上面前离不开人。”
    谢亭脸一红,轻轻挣了一挣,也没挣开,才低了头说,“我知道。可是——”
    她抬了头,把心里那句话滚了好几遍,才说出口,“晏琛,我已经十七了…”
    “阿亭,我…”
    谢亭看着他的神情,心忽然就平了,还挂着一丝笑,“晏琛,我不明白。就算你先立业再成家…这几年,我看着你从一个普通侍卫到如今的带御器械,立业,你已经立了。”她的声越来越稳,眉目越来越平,,“晏琛,我实在不懂。你是为了什么——”
    晏琛的脸端肃起来,而他握着谢亭的手也慢慢用力,“阿亭,我的父亲是将军。”
    他的脸上是浓浓的悲伤,以及对仇恨的铿锵有力,“他为了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个国家的太平,守护这个国家的安详!他死在了战场上…阿亭,国仇家恨还没破,西夏的那群狗贼还没死!我怎么能…”
    谢亭的头低着,她看着晏琛的手带着厚厚的茧,是长年累月习武留下的。
    “阿亭,你等我,等我屠尽西夏狗贼,荣锦归乡,我就娶你。”
    “晏琛哥哥——”谢亭终于抬了头,脸上挂着最明媚的笑容。
    她看着晏琛,伸手抚向他坚毅的脸,“国仇家恨,不该忘。是阿亭痴了…晏琛哥哥,你有你的大业,阿亭不该阻拦你。”
    晏琛看着谢亭的眉眼,心里总觉着有几分不踏实。他方想开口,唇上就竖了一根手指,“晏琛哥哥,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谢亭起身,她没看晏琛,径直往门外走去。等走到晏琛那侧的时候,被他伸手握住了。
    步子停了,谢亭低头看他,看着他紧锁的眉。听他说,“阿亭,你今日有些奇怪…”
    谢亭便轻轻笑了笑,她的手握住晏琛的手,挣开了。她低眉,最后看了眼晏琛,才道,“我还约了晋阳,该走了。”
    等上了马车的时候,谢亭从青色布帘外瞧去。她看见晏琛仍锁着眉,看着这处,她便笑了笑,挥了挥手,与他再会了。
    马车的轮子慢慢转了起来,谢亭抱膝坐着。
    她想起那一夜,晏琛与她说,“阿亭,我心悦你…”
    阿亭,我心悦你。
    你怎么说?
    谢亭合着的双眼,掉落了一串泪,轻轻喊了一声,“晏琛…”
    第30章 君别
    八月中旬,边界告急,是说西夏屡次进犯,已占了几处城。
    每至一处,必是□□(yin)掳掠,屠尽百姓...
    因着这一桩事,这几日的早朝是人人肃容,便连素来好脾气的敬帝也是发了几次脾气。
    早朝上,天将将亮,百官分文武而站,殿前正跪着一个将士。
    他手握一本折子,是在报,刚从边关快马送来的战报。
    “八月二十日,我军由司马将军带队,杀尽西夏一千人,胜。”
    “八月二十一日,西夏分三路进犯,我军失一城,死伤无数。”
    “八月二十二日,西夏包围边城,日夜进犯。司马将军苦守,城内粮草尽失,先失一城。于二十五日,再失北城,司马将军战死,满城百姓、将士无一生还。”
    ...
    敬帝素来儒雅的面容,如今却只余黑沉,以及显而可见的怒气。
    等将士报完,敬帝抬头,看着百官,声很沉,“我大宋,失去的不仅是几座城池,还有司马将军,以及那千百条将士、百姓的人命。如此宵小之辈,竟敢屡次犯我大宋!”
    武官中的一位姓沈的将军便上前一步,拱手与敬帝说道,“臣请令,前往边界,杀尽西夏狗贼!”
    “臣亦请令!”
    “臣亦请令!”
    ...
    朝堂内,众武官皆请令去北界。敬帝一听,心下也有几分欣慰,大喝一声“好”...
    他站起身,与百官说道,“即日起,由沈令沈将军领二十万军开路。梁将军、李将军各领十万军压粮草随后。至北界后,与其余十城将士,共同抗敌!”
    “也让那群西夏狗贼看看,我大宋将士是如何英勇抗敌的!”
    沈、粱、李三位将军皆上前跪下,拱手道,“臣接旨!”
    敬帝走下阶梯,亲自扶三人起身。
    内侍跟在身边,手里端着红木案面,上放一块军令。
    敬帝取军令,交于沈令,“带着我大宋的将士们,去踏平那群西夏狗贼。朕,等着你们,带着捷报回来。”
    沈令接过军令,三人再次拱手一礼,应一声,“臣等,定不负圣意!”
    此桩事了,众卿告退,敬帝回偏殿歇息。
    晏琛随人进去,屈膝下跪,拱手说道,“请圣上允臣,前往北界。”
    敬帝垂眸,看着跪着的晏琛,良久才开了口,“你很像你父亲,当年你父亲,也是像你这样跪在朕面前,让朕允他去平反西夏。朕允了,他却死了...”
    等这话说完,敬帝一叹,才又问他,“你可,确定了?”
    晏琛开口,他低着头,声却很稳,“是,臣已确定了。”
    “那就去吧。”
    敬帝是应了,后头是一句,“去前,回谢家一趟,也去交待一声。谢相把你交给朕,若是让你这样无声无息的去了,往后怕是要与朕置气...等明早,再去沈令那处报道。”
    晏琛应是,便又行一大礼,才告退了。
    今夜的谢府,却有些,格外的沉闷。
    等散了桌,谢相便与晏琛往外走去,路上谢相便与晏琛说道,“你既下了决定,我便不必再费口舌了...”
    谢相看着晏琛,说完这句,半响没声。最后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此次去,路途甚远。在外行事,要小心些...晏家只有你了。”
    晏琛拱手,谢相面前,深深作了个揖,“侄儿,记下了。”
    谢相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只是说,“你下去准备吧。”
    晏琛应是,等谢相离去,才转身而走。等他走到院子的时候,便见着谢亭站在院子里。她仍穿着一身红衣,低着头,却不知在想什么。
    “阿亭...”
    谢亭听见声,抬了头,她看着晏琛走近,便也露了笑,轻轻喊他一声,“晏琛哥哥。”
    晏琛低头,负手站着,许久才问她,“你可,有什么要问我?”
    谢亭仍抬着头,她看着晏琛,月光下的晏琛,轮廓好似要比平日要柔和些。
    她想起先前几位嫂嫂说的话,约莫是有几分怪责他的。连着一向欢喜晏琛的母亲,眉宇间也有了几分不赞同...
    她想起那夜,晏琛与她说“我心悦你”。
    又想起前几日在茶楼里,晏琛与她说的话,终归是化作一个笑。
    她伸手,抚向晏琛的脸,坚毅而有棱角,这是晏琛啊,她的晏琛哥哥...
    小时候替她挨打受罚的晏琛,与她骑马打猎的晏琛,陪伴了她十七年的晏琛,她一直以为会嫁给的晏琛...
    谢亭的眉眼含着笑,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晏琛哥哥,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晏琛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月光下,晏琛看着红了脸的谢亭,心下也带着几分愉悦,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不可多见的柔,“阿亭,等我回来。”
    谢亭只是看着他,也不曾说什么,等后头散了。她看着晏琛的背影,那个坚定而又挺直的背影。
    这一夜,谢亭没睡好,待到天明时,她才迟迟睡去。
    等谢亭醒来的时候,晏琛早早出去了。
    待到巳时的时候,一处小巷里,谢亭坐在马车里望过去。
    她看着晏琛笔挺的身姿,坐在马上,身披盔甲,目视前方,像是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战队过去了,谢亭也看不到晏琛了,她手里仍握着那根木簪,看着远方。
    良久,她才落下了帘子,说了声,“走吧。”
    待到九月初,天气倒也慢慢的凉了。
    赵妧今日醒得早,她醒时,徐修还睡着。
    她这厢便半支起了身,瞧着他。后头是伸了手去描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赵妧嫁给徐修,已有三月余了。
    这三月,赵妧每每想起,总觉着...
    十五那夜,跟着赵恒出来看花灯,是她从小到大,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她也常在想,若是那夜她不出来,日后又会嫁给谁。
    那徐修呢,他又会娶谁?
    赵妧这厢才想了半会,便见着徐修睁开了眼,正看着她。
    她便笑,凑近一分,往他唇角亲了一口,声也高兴,“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