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阳是自己开车来的，于小荣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车里有皮革养护过的味道，还混着香氛气，他发现车里的操作台都亮的反光。
    “对不起。”窗外的街景都变得模糊了，他对陈东阳轻轻地说。
    “为什么？”陈东阳转过头，对于小荣笑了。
    陈东阳今天穿的是一件帽子很大绿风衣，很潮的样子，浅色t恤和休闲裤。衬得肤色很白，突然就像个大男孩了，还拽拽地自己开跑车。
    没敢多看，只是低头看见自己西裤笔挺的裤线时，于小荣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穿错衣服了。
    不知道是该怪方明浩太沙雕，还是他自己太过在意，有些大惊小怪了。
    他一路上没敢多说话。
    salie bistro隐藏在帝都的胡同巷里。车停下来的时候，有人过来给于小荣开了门。
    餐厅的庭院像欧式花园，有廊柱和修剪整齐的灌木。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样。”陈东阳对于小荣说。
    上来的菜单有中英法三种语言。桌上是吊灯，将面部线条拉的更加分明了，餐厅里有非常轻缓的音乐，暂时缓和了沉默的尴尬。
    陈东阳很快看好了菜单，于小荣却还在犹豫着。
    鱼子酱龙虾冻、黑松露三文鱼、海蟹虾刺身鱼子酱、松露和牛配鹅肝、西瓜慕斯、分子西瓜冻……有的在书里看见过，有的没有，突然什么都想尝一尝了。
    他看着价格，在心里做性价比排位。
    对面的陈东阳隔着菜单，在看着他。于小荣眉心微皱起来，很认真的样子，还会下意识地轻咬着嘴唇。
    “点你喜欢的？”他忍不住对于小荣说。
    “……鱼子酱龙虾冻、鱼子酱意面和海蟹虾刺身鱼子酱！”
    终于下定了决心，于小荣抬头对招待说道。
    “全都要鱼子酱么？”没等到招待诧异，陈东阳先接了过去。
    于小荣挺认真地点了点头：“最近看了一本关于鱼子酱的书，想多尝一些。”
    招待略感为难：“三道都是主菜，请问还要加前菜和甜品么？”
    于小荣：“…可以不加么？”
    “一般西餐点菜会按照前菜、主菜、汤类、甜品的顺序。”大概是看出来于小荣是第一次来西餐厅，招待就着他手中展开的菜单一一点出了不同的分类。
    那个招待身体凑近的时候，于小荣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陈东阳将自己的菜单合上：“不用了，凡是带有鱼子酱、松茸和松露的菜都上一份吧。”
    鱼子酱、松茸和松露，都是于小荣在直播间里做过的食材。
    “也不、不用吧…”于小荣被吓了一跳。
    招待说：“那大概会有十几道了。”
    “大概是什么意思？自己家的菜品有多少，你都不清楚么？”陈东阳抬头，他话里语气突然让于小荣觉得陌生。
    招待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说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于小荣赶紧接了一句，好像怕陈东阳再凶那个招待的样子。
    餐厅里换曲了，于小荣没敢再说话，招待去下单了，他开始担心方明浩给他的那张银行卡够不够刷。
    “吃不完怎么办呢？”他开始小心地试探。
    “每一道菜都尝一点就好了。”陈东阳好像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他身上有些大少爷的脾气，于小荣能感觉到，和昨天晚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你好像一直很爱做带米饭的菜，炒饭烩饭什么的，可惜这里没有。”
    “没事…”于小荣低头看高脚杯在桌上投下一圈圈的影。
    陈东阳顺着他的目光：“我今天开车了不能喝酒，你要点酒水么？”
    “不用了不用了！”于小荣赶忙抬头，然后撞上了陈东阳带着笑意的眼神。
    “你好像话很少，比你在直播间里的时候。”
    “直播的时候……我话很多么？”他心想自己一直话不多的，话多的时候都是被逼的，怕不够热络，不讨别人喜欢。
    “最开始的时候说话比最近几次要多。”
    “你是真的都看了么？”于小荣意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蛋炒饭？在你换厨房之前。”
    “开始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以为我的观众都是换厨房之后来的……”
    “开始的时候…”陈东阳说话的时候会很直接地看着人的眼睛，特别是在他打定了主意以后。“是在五道口一个写字楼底下，你做了份炒饭，然后，我忘带钱了。”
    “你还记得么？”
    于小荣对他眨了眨眼睛。
    陈东阳有些急切着，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于小荣大概是真忘了，但他一直以为他应该记得的。
    在他第一个创业项目失败的时候，最落寞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街上，想过了关于以后的无数种可能，然后就碰见了于小荣。
    他问他要不要盒饭，他说他没有带钱。
    然后他送给他一份，用塑料袋装着，插着一次性筷子，然后塞到手里的。
    热乎的盒饭。
    “总是要吃饭的吧。”那天于小荣这么对他说。
    “总是要吃饭的。”这回是陈东阳对于小荣说：“然后就有了阳光外卖。我开始做互联网社交平台的的时候，看不上这种事，是那天突然想明白的。人总是要吃饭的。”
    所谓灵感之源。
    陈东阳一度以为那天的事情只是他在办公室里打了个盹，是在做梦的时候受到了某种神秘启示，所以记忆中的那个下午才会浸泡在金黄色的光里。而那个少年的声音不光好听，甚至还带着轻微的回声。
    他过几天再去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
    陈东阳自己也没有想到，又一天会和于小荣这样面对面地吃饭，面对面地再谈起来，他生命中的神奇经历。
    那种无法与人分享的经历。
    虽然对方可能并不觉得是神奇的，甚至可能……确实是忘了。
    于小荣确实是忘了。
    “真的么？我是摆过盒饭摊的，不过那是一个老乡的生意，我是帮他去卖的，摆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吧，就被城管给查收了。”
    ……
    “这样啊……”
    陈东阳突然觉得口干。
    “嗯。”于小荣点了点头，“因为我那时候还没成年，城管只是扣了我的三轮车，教育了一顿，然后就放我走了。后来我老乡说八成就是附近开小餐馆的举报的，怕我们抢他们生意了，太过分了！”
    说起曾经的遭遇，于小荣有点义愤填膺着，正说着的时候，第一道菜——草莓汁鱼子酱鹅肝沙拉已经端了过来，陈东阳示意放到了于小荣的面前。
    “太过分了！”陈东阳只能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于小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