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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拐着弯地骂我老,顺便也骂了我舅,别以为我听不出。”钟衍的喉咙眼干涩,没了平日的张扬气质。
    门里静了静。
    门外的人也跟着调整呼吸。
    林疏月蹲下来,微仰头看向他的眼睛,轻言细语道:“你要是遇到事了,或者哪里想不通,再或者,遇到让你不开心的人,不要憋在心里,都可以跟我说。”
    钟衍嘴角颤了颤,慢慢垂下脑袋。
    “别钻牛角尖,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数据库,不要被任何东西干扰。小衍同学就该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说完,林疏月从花枝尖上掐了一小蔟满天星,轻轻别在钟衍耳朵后。
    她的声音和笑容太温柔治愈,目光如春风轻抚,让人相信,哪怕黑夜如荼,只要仰头向上努力伸手,就一定能揪出隐藏的星星盲盒。
    钟衍眼睛都熬红了,但又不想哭出来,这样一点也不酷。他情绪低落,低低呢喃,“看到你,我想妈妈了。”
    钟衍母亲去世多年,林疏月哭笑不得,“小子,别咒我啊。”
    “不是我妈的妈,是舅妈的妈。”钟衍吸了吸鼻子,“我妈死了,回不来了。退而求其次,求个你这样的舅妈应该能实现吧。”
    温情慰藉在林疏月无语的眼神里,彻底画上句号。
    而门外的某人,连离开的脚步都带着浮跃的欢喜。
    八点半,钟衍让司机送姐弟俩回家。
    林余星身体特殊,林疏月也没有客套拒绝。走之前,她看到玄关鞋柜处,一双放置整齐的深棕切尔西皮鞋。
    林疏月本能地看向二楼,这个角度能看到主卧门板一角,而门是紧闭的。
    魏驭城回来了,但没有露面。
    阿姨拎了两小盒猕猴桃,塞给林余星说:“以后常来玩。”
    林余星又乖又礼貌,双手接着,还微微鞠躬,“谢谢阿姨。”
    车停在门口,林余星走前。
    “林老师。”阿姨突然叫道。
    林疏月侧过身,“嗯?”
    “小衍这几天状态不好,”阿姨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告诉她,“明天是她母亲忌日。”
    —
    而凌晨,李斯文忽然接到老板电话,“上次钟衍看中的背包,明天让老王买了拿给他。”
    李斯文一头问号,刚想提醒,您下午才看过账单大发雷霆,还要取消钟衍的零花钱。
    下一秒,魏董语气低吟如慈父,“他最近表现不错,下个月,零用钱多给一半。”
    李斯文:“……”
    第25章 烈焰
    翌日五点, 像一只四方纸盒扣盖人间,天空未透半点光亮。但明珠苑的房子却亮起了灯。魏驭城出卧室,素日生活作息混乱的钟衍, 已经穿戴齐整,规规矩矩地独坐客厅。他手边, 是一束鲜百合。
    舅甥俩驱车去三十余里外的公墓。青山连绵, 自此,天际晕出淡淡的鱼肚白。钟衍蹲在墓碑前,碑上,魏芙蕖眉目温婉,照片年年如新。
    “妈,又一年了啊, 你觉得我又帅了吧?”钟衍擦拭案台, 动作轻而仔细,“您多看两眼, 下次再见, 我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帅气了。”
    魏驭城弯唇,臭小子每一年,都是一样的开场白。
    “我过得还行, 认识了一位好老师,交了一个新朋友。但我朋友跟您一样,身体不太好。妈, 您保佑一下他,别成天病恹恹的赶紧好起来,我还想有个伴儿一块去夏威夷冲浪呢!”
    魏驭城冷声, “国内不能冲浪, 非要去夏威夷。想出去玩就直说, 别打着林余星的幌子。”
    “又来又来。”钟衍告状:“妈,我舅凶死了。知道他没老婆的原因了吧,无法无天,外公都不敢管他了。”
    反正钟衍每一年上坟的三部曲,先夸自己帅,再抱怨魏驭城凶,最后给魏芙蕖磕个头,把新鲜百合摆在母亲照片旁边,“妈,这花香,赶紧闻闻!”
    魏驭城站在一旁抽烟,抽完后,给魏芙蕖上了柱香。虽是黑白遗照,但姐弟俩眉眼相似,都是清冷凛冽卦。
    隔空对望,如心有灵犀。魏驭城一诺千金:“我会照顾好小衍,有空的话,多去梦里看看他。”
    —
    这边,林疏月也起得早,八点前得赶到公司,今天要和畅姐出趟短差。洗漱化妆,匆匆忙忙。畅姐发信息来问她到哪了。林疏月正穿鞋,穿到一半,单脚跳着去敲弟弟的门。
    “星儿,我走了哦。”
    林余星醒了,侧身躺床上,掌心枕半边脸,“好啊,姐你什么时候回?”
    “短差,下午就回。”林疏月一如往昔地交待:“记得吃药啊。冰箱里有蔬菜,牛肉我也切好了。中午自己随便炒炒,乖乖吃饭听见没?”
    林余星脸色掺了点灰白,但因为赶时间,林疏月也没太在意。他自己也不想耽误姐姐的事,于是转了个边,背对着她“哦”了声,声音听起来无异样,“知道啦,你也注意安全。”
    林疏月风驰电掣地出门,关门声刚响,林余星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垮,蜷曲成一只虾米状,难受得用手盖在胸口。
    “你眼睛不舒服啊?”中午和接待方吃完饭,畅姐悄声问林疏月:“我看你擦几次眼睛了。”
    “眼皮总是跳。”林疏月又揉了揉,“跳得我脑门一抽抽地疼。”
    “这么严重?”畅姐说:“下午别回公司,我让司机送你回家休息。”
    林疏月没逞强,心里总挂着秤砣似的,时不时地往下扯坠。
    “谢了啊畅姐。”
    “身体重要。”畅姐叮嘱:“有事给我打电话。”
    把人送到,公司的车就走了。
    直觉突然冒出来,诡异地在心口打转。林疏月不由加快脚步,出电梯时,她已经用上跑的了。钥匙搁包里一时找不着,林疏月左手在包里掏,右手急急敲门,“星,余星,林余星!”
    钥匙颤颤巍巍终于对进锁孔,“咔哒”一声,门竟开了。
    “姐,你回了啊。”林余星勉力支撑,一张脸白得已不能看,所有的力气也就够撑到这了,眼前一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
    林疏月吓得血色全无,但没失去理智。
    现在叫救护车,到这至少二十分钟。她把林余星抬高抱在怀里,一手掐他人中,一手给还没走远的畅姐打电话。
    畅姐到的快,和司机一起把林余星抬上车,轮流给他做心脏按压复苏。
    林疏月抖着手,给他的主治医生打电话,电话是关机的。再打去护士站一问,医生外出培训,不在明珠市。
    林疏月彻底慌了。
    畅姐安抚道:“没事没事,先送去医院啊,医生都会想办法的。”
    到了才知道,这根本不是办不办法的问题。
    林余星的病一直就棘手,要么不发病,一病就是大事。急诊医生一看,赶紧往住院部送。可办手续的时候,林余星根本没有身份证。
    畅姐这才反应过来,说得难听点,就是黑户。
    医院卡着规矩原则,当然可以按规章制度先救人。但林余星这种情况危险系数相当高,平心而论,愿意承担这种巨大风险的毕竟是少数。
    林疏月眼泪叭叭往下掉,整个人都在发颤。
    这是畅姐第一次看她哭,无声的,压抑的,但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脆弱,每看一眼都割心肝子疼。畅姐没犹豫,去走廊上给唐耀打了个电话。
    唐耀听完后说知道了,然后也没个明确表态。
    不到一分钟,魏驭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简明扼要的四个字:“手机给她。”
    畅姐眼珠一转,脚步生风地跑去林疏月身边,“接。”
    林疏月木讷着,手都抬不起。
    “接啊。”畅姐急得直跺脚。
    “喂。”林疏月语不成调。
    “听着,东西收拾好,五分钟后有车过来,别的不用担心,跟着车走。”魏驭城直截了当,没有半个字的废话。
    甚至用不了五分钟,他说完这句话,就有人来找了,中年男子身穿便服,态度温和,“你就是林小姐?”
    林疏月呆怔地点了下头。
    “东西收好了吗?我们马上转院。”
    医院内的救护车就等在门诊外,一路风驰电掣,把林余星转入了明西国际医疗部。到了都不用林疏月找人,已经有人接洽,把林余星移上担架床,直接推去了心外科。
    “林小姐你放心,魏董已经安排好了所有。”随行的那位中年男子宽慰:“明西的心外在国内排名前三,冠动脉搭桥术在国际享誉。魏董得知消息后,立刻给方教授打了电话。”
    林疏月嘴唇张了张,“哪位张教授?”
    “方海明教授。”
    国内心血管外科专家,创造过多例医学奇迹。他已经不太出诊,专注医学研究,能把他请出山,魏驭城这是下了功夫的。
    林疏月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
    “方教授晚上的航班飞南非,时间凑巧,幸好还在国内。”男子笑了笑,宽慰道:“魏董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林疏月嗓音都变了,道谢后,往墙面走。还没走到,她人已经摇摇欲坠,慌忙伸手借力,才不至于仓皇倒地。
    林疏月顺着墙蹲下去,双手环抱膝盖,头埋在腿间深喘气。就这么几十分钟,身体的血肉好像都被抽干,仅靠一副躯壳行尸走肉般地撑着。
    林余星在里面急救,什么状况,她一点都不敢问,也不敢想。
    其实,林疏月真不是逃避懦弱的性子,她决定认这个弟弟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陈设。所以每一次林余星犯病,遇险,命悬一线,该签的责任书,病危通知单,她都能一笔一划从容不迫地签掉。
    哪怕是坏结果,她也问心无愧。
    至少,她给了林余星能拥有“结果”的资格。
    但这一次,她忽就不甘心了。
    畅姐、司机、唐耀,甚至魏驭城,这么多这么多不相干的人,都能够倾囊相助,施以援手。可始作俑者呢,不闻不问,甚至根本不知道林余星正在受苦。
    林疏月倏地站起身,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大洋彼岸,此时是凌晨夜。
    没接,她就不停地打。那头烦了,挂断了。林疏月冷着脸,重复着弹微信视频申请。
    滋滋的电流声短暂扰耳,通了,倒也没有多尖锐的回击,甚至带着慵懒讨巧的柔情蜜意,“宝贝儿,我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