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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李嵊不耐,“我说到做到。”
    林余星呼吸显而易见的急促,定了定,才缓过劲。那声“好”还没说出口,猛烈的敲门声响起——“林余星,开门!”
    林疏月气势汹汹,隔着门板,都能感受那股拼命的气力劲。
    李嵊冷笑,“这都能找来,你不是说她出差?”
    林余星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其实根本没出差,一直暗中跟踪他。
    “再不开我就踹门了!”顿了下,林疏月声音清冷如霜降,“李嵊,我知道你在里面。”
    气氛像卡了带,谁都没动作。
    李费岩重咳两声,发话:“该来的都会来,也好,有的事,面对面说清楚,也算做个了断。”
    经过林余星身边时,李嵊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然后拧开门。
    林疏月第一眼对上李嵊,没有意外,没有逃避,那种恨意仅靠几分理智拉扯住,才不至于上去扇他几巴掌。林疏月甚至没有问责林余星,仍是下意识的,将他拨到自己身后。如以往的每一次,遇到危险时,她都会站在弟弟面前挡刀。
    她独面豺狼虎豹,锋芒毕露,“我就知道,我弟弟怎么忽然翻脸不认人。原来是碰上畜生了。”
    李嵊阴恻恻地一笑,没有生气。他侧过身,露出空档。林疏月一愣,见着了李费岩。她心里渐生不好的预感,暗暗掐了把掌心,阵脚不能乱。
    李费岩此时模样,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虚弱中年人,他对林疏月尚算温和地笑了笑,“你就是姐姐,你跟你母亲很像。”
    乍一提辛曼珠,林疏月一阵过电。
    “你来也好,有些事,我们就当面协商。”李费岩不急不缓,一个字一个字的,开门见山。
    林疏月皱眉,“我和你有什么可说的?”
    “本质上来讲,我们确实没有见面的必要。毕竟你不是我李家人,和我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李费岩说。
    林疏月不容置疑地纠正:“不是我,是我们姐弟,都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费岩微笑,“月月,你错了。林余星,是我李费岩的儿子,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他都与我关系亲厚。”
    林疏月当即沉了脸色,“你究竟想干吗?”
    李费岩说:“弥补这些年,缺失的父爱。”
    “直接点。”林疏月不绕弯。
    李费岩依旧是平静的语气,“我要他的抚养权,接他回身边。”
    他的面目,像幽暗地下城的地狱使者,以最风平浪静的态度,传达惊涛骇浪的事实。林疏月眼里浮现渺渺水雾,一刹灵魂放空。待她消化这个意思后,周身冰寒,像被旷野涌进来的风死死缠绕包裹。
    “凭什么?”她看向李费岩,有无解,有茫然,最后都化成了愤怒,“你和辛曼珠寻欢作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负责?!生下他之后,有没有想过负责?!他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在哪?!现在你说要弥补?父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林疏月指着李费岩,“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李费岩并不受用,反倒笑了笑,“月月,你说了没用,我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别拿这些威胁我,我也不是法盲。”林疏月冷冷道:“你去打官司,告我。我无条件奉陪。但在宣判之前,你们别再想见他。”
    李费岩倒要对林疏月另眼相待了,他眼里的笑意似是而非,忽而感叹一句,“辛曼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女儿,真是基因突变了。”
    他摇摇头,再重新看向她,“你的心情我理解,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们问问余星的意见。”李费岩视线挪向林余星,温言,“余星,你想跟谁走?”
    林疏月势在必得,或者说,根本没把这个挑衅放在眼里。
    她甚至准备去牵弟弟的手。
    林余星干涸着嗓音,说:“我跟爸爸走。”
    五个字,彻底斩断了林疏月的手,也把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林疏月转过头,“你再说一遍。”
    林余星别过脸,“我跟爸爸走。”
    那些披甲上阵的勇气,顷刻之间碎裂成粉末。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心碎。
    怎么走出来的,林疏月已经不记得了。
    脚不是脚,机械地迈步,手也不是手,不然怎么连满脸的眼泪都不知去擦拭。林疏月脸色发白,不知过多久,终于回到车里。她趴在方向盘上,眼神懵懂无望,像一个做了八百遍试卷,却没能及格的可怜小孩儿。
    夕阳明亮,如泼洒的蛋黄定格在琼楼广厦间。
    手机响,林疏月像个被放慢2倍速的纸片人,最后一声响铃结束前,接起。
    “夏夏。”
    —
    几乎同时。
    魏驭城刚从市政大楼办完事,陈市秘书亲自送他上车,短暂寒暄后,车驶动。司机问:“魏董,您去哪?”
    魏驭城抬手看了看时间,“公司。”
    刚说完就来了电话,屏幕显示杨医生。魏驭城皱了皱眉,接得果断,“小杨,有事?”
    林余星的主治杨医生。
    但他这次不是为着林余星的事,而是林疏月。
    “魏董,林小姐私下找过我,问过我一些跟肾脏有关的问题。比如尿毒症,肾衰竭,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魏驭城当即想到了一个人,“是不是上次托你调取的,一个叫李费岩的情况。”
    “是。”杨医生:“今天她一个朋友又来找我,给了我一沓别的详尽资料。病患仍是这位李费岩。当时我才出手术室,粗略看了眼就给了她答复,这些资料,都是肾移植前的一些必备检查项目。”
    魏驭城心一沉,手机捏紧,扬声吩咐司机:“靠边停!”
    车停稳,魏驭城让司机下来,他坐上驾驶座,油门一踩,如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
    过了一个时间节点,黄昏退场的速度越来越快。夜幕降临,霓虹登场,明珠在夜间璀璨,换上另一种喧嚣燥热,替夜生活拉开序幕。
    林疏月枯坐在车里,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身体如灌铅,几乎把她定死于原地,连带着思绪,呼吸通通凝固。她的目光胶着于宾馆门口,似是出现幻觉,一会白茫,一会阴沉,一会又闪现雪花般的噪点。
    直到李嵊出现。
    他双手插兜,习惯性地低着头,从身后看,脊柱侧弯,本高大的背影歪扭得像一滩软泥。林疏月的视线渐渐清晰,所有的茫然瞬间回归,铸造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半小时前——
    夏初急切躁怒的话语犹在耳边:
    “月月!你要注意李费岩,他是尿毒症晚期,我找熟人查了他在北京京古医院的病历档案,他这种情况,唯一的生存机会就是肾移植。我估摸着,这老王八是想打星星的主意!”
    每一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钢针扎在心脏最深处,林疏月觉得自己快疼死了。
    她闭紧眼,眼角一滴泪不由自主地滑出。
    再睁眼时,她死死盯着李嵊的背影。这么多年的恨意,压制,痛苦,委屈,不甘,恐惧,糅杂成一股绳,勒住她的气管。
    林疏月的手抠紧方向盘,指尖掐出了深深的痕印。
    她眼睛通红,摒弃一切理智,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死。
    他死了,一切也就解脱了。
    油门轰然,一脚到底。这可怖的动静惹得旁人频频回眸,敏感的已经连连退后避让,惊恐得指指点点。
    李嵊身影一顿,慢慢回头。
    隔着挡风玻璃,两人视线相对。
    林疏月眼前一片空白,松开刹车的脚,车顿时如飞扑的猛兽,直指目标。
    尖叫声响彻,李嵊也吓得往后退。
    分秒之际,一辆黑色奔驰猛地从右前方压线驶来,速度比林疏月还快,直直挡在了她车前面——
    “砰”!的一声巨响。
    林疏月踩住刹车,但还是不可控地撞了上去。迈巴赫坚固,车身侧面只凹陷了一处。
    林疏月愣愣看着。
    魏驭城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径直朝她走来。
    他拉开车门,一手顶着车门上沿,一手把她牵出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半拥着人,塞上了奔驰的副驾驶。
    魏驭城倾身帮她系安全带,侧脸俊容近在咫尺,熟悉的淡香浸入鼻间,连贯肺腑。林疏月的眼泪,无声倾盆,一滴滴落在他手背。
    魏驭城抬起头,指腹轻轻映了映她湿润的眼角,递了一个温柔的笑。
    林疏月顿时泣不成声。
    她的不甘,愤懑,仇恨,所有的所有,他都懂。
    魏驭城望向她的目光,包容,疼惜,语气始终平静,“我说过,倘若有天你想杀人,不必脏了你的手。”
    他温声:“多大点事,有我在。”
    第67章 鸳鸯
    说完这句话, 魏驭城抚了抚林疏月的眉眼,然后重新退了出去,门一关, 按了车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有热心人要报警。被魏驭城拦下来, 挨个发了根烟,客客气气地说:“这我媳妇儿,刚拿驾照,开车紧张了,劳您费心, 以后我们一定多注意。”
    魏驭城形象气质俱佳, 态度可亲。顶多遭几句不满的闲话, 那也是情有可原。魏驭城始终笑脸示人,差不多了,坐去林疏月那辆车,把车挪到不占地的位置。
    他给李斯文打了个电话, 言简意赅报了地名,“过来处理。”然后重新回到奔驰里,携着林疏月离开。
    没几分钟, 李斯文的电话回过来。听完后,魏驭城说:“知道了。”
    手机搁在储物格里,他告诉林疏月:“余星回了工作室, 你朋友在, 不必担心。”
    林疏月枕着椅背,侧了侧头, 闭上眼。
    她的皮肤苍白, 连带着唇瓣都没什么血色。想动, 右肩好像落枕了,扯一下钻心的疼。这股疼痛感连着筋脉一路往上,一阵阵的耳鸣让她心跳跟着失衡。
    魏驭城的手越过中控台,覆上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