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舟意在困人, 燕月却下的死手。
    他现在所用的剑, 名为断肠人, 造型古朴，是用特殊的矿石所造, 能吸收月色精华，在月光之下，能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灵心剑诀本来就主杀伐果断, 他这几年来被七星岛培养成了一个卓越的杀手, 所练的灵心剑诀，便更多了一份凛冽的杀机。
    莲心火缠上断肠人, 燕月手腕微颤，剑身摇晃，如月光照耀下的水纹一般粼粼发光，表面上这一招并无稀奇之处, 然而凝神观察，就能发现剑身正在进行极为高频率的震颤, 缠在上面的莲心火竟然就因此消散了。
    江小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破解莲心火, 他又惊又喜，看着燕月的目光中包含欣慰。
    燕月还是第一次被人投以这种善意的目光, 尤其是, 这种善意来自于他的任务目标。
    问心剑随莲心火之后而来。江小舟记得上一次, 他初试问心剑, 对的就是那位来自七星岛的刺客。问心剑劈下, 那位刺客便被引出了最强烈的恐惧, 竟然不惜自绝，江小舟不敢让燕月也承受这样的痛苦，因此问心剑被束缚起来，只当做一把普通的剑。
    燕月横剑相挡，断肠人的月白色光芒闪烁片刻，江小舟眼睛微眯，再睁眼时，身边的景象忽的发生了变化。
    死寂的湖水倒映着天空偌大的玉盘，他们两人便站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湖边有一颗枯树，乌鸦的黑羽垂下，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也是个人领域的一种，能够制造出幻境，燕月的实力绝对已经超过了元婴期。
    断肠人在冰轮下勾起一缕凉水般的光华，朝江小舟接连递出，犹如大风吹皱的海浪，层层叠高，开始尚显平和，最后却是浪拍礁石般猛烈。江小舟不敢大意，剑不离手，以剑画圆，形成一个简单的护盾。
    燕月的攻击毫不留情，狠狠地拍在护盾之上，江小舟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向护盾，两相争锋相对，剑气所做的护盾岌岌可危，但终究还是没有破开。
    一团莲心火再次朝燕月袭去。
    “又来这招？”
    燕月拧眉，指尖在眉心微微一点，身体周围骤然掀起数条粗壮的水柱，水柱如龙，张开口将莲心火全部吞下。
    江小舟微微一笑，单手做诀，轻叱道：“长水诀！”
    数条水龙猛地扭动片刻，便转身攻击起刚才的主人，燕月只擅长剑法，不擅长术法，水龙化敌，他便只能抽剑。
    燕月侧身，脚步轻移，断肠人搅弄水花，将四条水龙轰然斩断！
    水花飞溅！
    江小舟横剑挡开致命的水花，燕月也在战斗中逐渐把握了节奏，他深吸一口气，眉心一点红痕亮起，脚步轻踏，疾驰而来，气势节节攀升，如惊雷涌动，劈向匆忙应对的江小舟。
    在燕月的幻境之中，江小舟浑身力气都施展不开，虽然他现在还算游刃有余，但要占据主动，就必须从幻境中离开。
    江小舟的神识，牢牢锁定在燕月身上。
    月光之下的少年人，头上的斗篷早已放下，露出清俊的面容，身后的七星袍上，四点星芒闪闪发光，与天上玉盘相应。
    江小舟是一身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战斗意识，燕月居然与之相比居然毫不逊色，江小舟无法想象，弟弟在七星岛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战斗。
    在月色之下，断肠人更显威力，江小舟不愿意伤他，因此束手束脚，但所幸他招式繁多，一时之间也能应对。
    寒冷的湖水不断荡起波纹，两人骤然分开，又以蛮力相撞，摇碎的月光沉入到燕月的瞳孔之中，眉心朱砂越来越红。
    “杀了他！”
    夜莺急促的声音传来。
    “那个人，要来了！”
    燕月猛一晃神，他们决定动手之前，就注意到了江小舟身边的方红粥，最后定下的作战计划是，由夜莺去控制方红粥，燕月出手杀掉江小舟。
    既然夜莺已经传信，燕月便知道，这是最后的时机了。
    事实上，他打得也相当难受，江小舟的手法太多了，他如同在泥潭中挣扎一般，完全无法利落地用出任何剑招，每一次都被对方所克制。
    必须要用出杀招了。
    “夺蟾宫——！”
    江小舟被月光逼得猛退。
    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连忙探出神识，而神识也如同在迷雾中行走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江小舟背后汗毛竖立，毫不犹豫地挥剑便挡，险而又险地让断肠人在问心剑上擦过，他旋身一拧，感受到燕月的气息擦肩而过。
    看来在七星岛上，他还学了一些新东西。
    江小舟站在迷雾之中，刚才那一招躲过之后，他便丝毫不动，看上去像是傻了一样。
    但燕月知道绝非如此，刚才那一剑，本来是必中的。
    只是即将刺入的那一瞬间，剑尖偏了一分。
    他的气息也被泄露。
    为什么？
    燕月看着自己的手，他的剑，向来极快，也极稳。
    从来没有这种差之毫厘的情况。
    连剑都拿不稳的人，是无法在七星岛活下去的，连未来都没有，又怎么去找回过去呢。
    燕月的瞳色深沉下来，如同月色照耀不到的阴影。
    他微微屏息，再次出手。
    杀了他，就可以了。
    就在燕月出手的一瞬间，江小舟也出手了。
    他纵身一跳，已然闭上了眼睛，手中问心剑毫无花哨地挥出，从下往上，剑光如电。
    燕月侧身躲开，心里疑惑。
    太好躲了，难道他已经自暴自弃了吗？
    等等……
    燕月骤然停下脚步。
    那道剑光，本身就不是冲着他来的。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那一道剑光，朝千里明上去，一瞬之后，阴阳颠倒乾坤乱，玉盘破碎割昏晓。
    燕月愕然站立。
    他居然，一剑斩断了月色。
    幻境破灭，江小舟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莲心火再度出现，就要缠住燕月。
    一声轻灵的铃声传来。
    死亡之音——夜莺！
    江小舟骤然听到这个声音，神思不由得恍惚了一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他如同刺耳尖锐的音律一般，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揉进江小舟的怀里。
    仔细看去，他的嘴里还含着一把利刃。
    江小舟会对燕月手下留情，对其他人可就狠多了。
    利刃刺进他的胸口，江小舟神色不变，一只手按在夜莺的肩上，力道之大，几乎捏碎了他的肩膀。
    “还愣着干什么！！”
    夜莺运气，舌尖一抵，将利刃全部吐进江小舟的胸口，这是七星岛特制的利刃，上面涂有致命的毒物。他知道江小舟不好应对，用此招出手，自然也是有必死的决心。
    江小舟瞳孔猛然收缩，他扼住夜莺的脖颈，毒药的作用让他慢慢开始头昏目眩，力量也在慢慢流失，然而他手上丝毫没有放松，十指越发用力，几乎硬生生将夜莺扼死。
    “快！”
    夜莺以眼神示意燕月，尽管他的气息减弱，但他所想的最重要的还是完成任务。
    燕月手提断肠人，竟然如傻子一般呆呆地站着，眼见夜莺越来越虚弱，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倒提长剑，朝江小舟双手砍过去。
    夜莺和江小舟同时骂了一句娘。
    江小舟还是松了手，一脚将夜莺踢飞，纤细的身体狠狠地砸在墙上，夜莺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奄奄。
    “老子叫你杀了他，你砍手干什么……”夜莺气喘吁吁地说，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深入的手印，看上去骇人无比，江小舟在那时确实下了死手，如果不是燕月，此时他已经死了。
    江小舟眼前一阵发黑，倒退两步，险险地躲过了燕月的剑。
    他看了燕月一眼，低下头拔出自己胸口的利刃，顿时血流如注，江小舟随手把利刃扔到一边，捂住胸口。
    他手上还提着问心剑。
    “杀了他。”夜莺虚弱地说：“那个人，要来了……我困不住……快一点……”
    方红粥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虽然夜莺在暗，而且有所准备，但用乱音阵，只能困住方红粥一段时间。
    百里凤因为之前和阿刀那一场战斗，消耗颇多，正躲在暗处疗伤，他们一族的疗伤方式就是睡眠，此时的战斗，并没有惊醒他。
    燕月看看江小舟，又看看夜莺，收起断肠人，咬牙道：“不。”
    他走到夜莺身边，将他扶起来，轻声说：“先撤退，你要死了。”
    夜莺怒道：“我死了又怎么样！”对他来说，自然是任务更加重要。
    燕月沉默。
    他不仅是想救夜莺，而且，他发现，对那个人，他下不去死手。
    致命的一剑，始终无法挥出。
    夜莺垂下头，不可否认的是，当燕月选择救他的时候，他忽然也想活下去了。
    江小舟的五感正在减弱。
    他犹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浑身发冷，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看着燕月的背影，他们两人正要离开。
    问心剑脱手而出，拦住燕月的路。
    燕月停下了。
    江小舟捂住胸口，大量流失的血液带走了他的体温和神志，眼泪不知何时也流下来，他尽力朝燕月伸出手，想要留住那一抹身影。
    “别走……”
    “小月……不要再离开我了……”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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