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知道，现在这些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别人花钱请的水军，特意来带节奏的。
    而跟着起哄的大多数人，平时也没有几个认真看过自己直播，只是人云亦云，过来凑热闹。
    反倒是沉默的那些人，才是周凡这段日子积累下来的铁粉。本来不信谣不站边，却因为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不回应，已经伤害到了他们。
    自古万事难两全。
    周凡摇摇头，关掉水友群。
    喝了杯水，周凡开机，登号，打开软件推流，一系列动作熟稔无比。
    这些天每天高强度不间断的直播，已经让他习惯了这些步骤。
    看着熟悉的房间号，周凡轻轻叹了口气。
    养只蚊子养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自己亲手打造的直播间。
    虽说直播时他也常常怀疑有哪颗螺丝钉在故意捣乱，整个直播间的道路建设出现了根本性的问题。
    明明一本正经的话题，最后总会变成各种五菱宏光桑塔纳校车，开得无比火热。
    他也偷偷想过自己要不要换个名字重新出道，这群粉丝真的太烦人了，又贱又黏糊糊的。
    可那都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当别的房间的皇帝公爵仗势欺人时，自己的小粉丝们不屈不挠地反击，
    霸总、大侠、殷殷等人毫不犹豫地开通皇帝，这些都是对他这个新人的信任；
    直播间里的每次飘红，各种礼物打赏，鱼丸鱼翅飞机火箭刷得飞起时，他都是满心真诚地感谢；
    当水友故意调侃他，用退订威胁他，他也很配合地做出各种反应，提升直播效果供大家一乐；
    每一次连招教学，他总是尽自己所能的详细讲解；
    每一次对局，他总会把自己的判断毫无保留地告诉大家，这个时间点应该如何做，以此提高水友的对战水平。
    直播的这短短十天，他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记录，凭借自己的实力圈下了一大批粉丝。
    就因为一个破帖子，因为不知名的幕后黑手眼红他的成果，他不得不放弃这个直播间，放弃自己花了诸多心血和粉丝们一起营造出的梦幻家园。
    问周凡甘心么？
    周凡只会摇摇头，瘦削的脸庞上，紧紧抿着的嘴唇凸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可是能怎么办呢？
    除了妥协能怎么办呢？
    他毕竟有自己的考虑，他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成为刹那烟火，如流星般短暂易逝。
    因为那条路，他之前已经走过了。
    是死路。
    会死的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这个世界的，可他心里很清楚，在光明和喧嚣背后，危险在暗中潜伏。
    他想要完成那个目标，成功站到领奖台上，骄傲地右手放在心口，唱起国歌，就必须学会迂回，学会蛰伏。
    蛰伏，吸收养分，慢慢成长。
    等到某一天成为庞然大物，不再能被轻易拿捏时，一跃而起，飞龙在天。
    所幸这一次有着裴蓓的赏识，他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减免不少危险。
    但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毕竟，如果这一世死了，有没有下一世再重来，他也不知道，他又没有什么主角光环。
    所以，当他被推到风口浪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将理科状元周凡和电竞新秀周小凡割裂开。
    虽说目前已经有一些人知道他的两个身份，但他能感觉到，不论是江远还是红夜，都是像他一样，有着自己信念和坚持的人。
    这种人无比纯粹，不可能被权力所侵染。
    周凡的这些考虑自然不足为外人所道，裴蓓和杜若雪也只当他承受不了直播的压力，同时也没有直播的必要，这才决定退出直播界。
    同样的理由，他等会还要再说一次。
    周凡点开直播间。
    刚开播没几分钟，弹幕已经像密密麻麻的马赛克，遮挡了全部屏幕。
    不用去辨认，周凡也知道里面的内容。
    “辣鸡主播，恶心！”
    “始乱终弃，劈腿闺蜜，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赶紧滚出直播界，别污染了我的眼睛！”
    “大家点一下举报，别让这种主播继续祸害别人！”
    周凡不看那些弹幕，只是淡淡说道：
    “昨天我刚开播，就看到了你们说的那些话。”
    “我刚开始还觉得很奇怪，觉得你们骂错了人，后来看到群里的链接，看完那个帖子，我才知道真是冲我来的。”
    “那个帖子的楼主的确很棒，很多在原贴内语焉不详的内容，一次又一次的打上补丁。”
    “同时，还请了一大批的水军带节奏起哄，混淆视线，不让你们有所思考。”
    “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ta，用几张图片和几段文字，加上各种水军推波助澜，就成功打垮了我。”
    “说到这里你们可能还是要骂我，觉得我还是在狡辩，觉得我拿不出任何干货来反驳。”
    “对，我的确拿不出。”
    这话说完，本就密密麻麻的弹幕此时几乎凝滞下来，厚厚一层盖在屏幕上，全是统一格式的话。
    “垃圾，恶心，别想洗白了，滚出直播界！”
    周凡也不去管，继续说道，
    “我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我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陷入了推倒我的狂欢之中。”
    “无数人众志成城，一个近百万人气的大主播，因为自己的话语而被打倒。”
    “感受到群体的力量，觉得这就是团结的精神，凝结在一起，无坚不摧，无恶不破。”
    “这种醉人的血腥味，只会让你们像鲨鱼一般，疯狂的凑上来，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亢奋。”
    “这种事情，鲁迅先生早就已经写过了。”
    “我知道，现在房间里还有一些人相信我，相信我绝对没有做出那些事情，我想说，谢谢你们的信任。”
    屏幕前，霸总、野风等人紧紧抿着嘴唇，感觉空气中都是刀片，每次呼吸都是煎熬，痛彻心扉。
    周凡的声音继续淡淡传来。
    “人生聚散如浮萍，我们有缘在此相遇，共同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这是相当珍贵的记忆，我会永远铭记。”
    “真诚的感谢你们，我，周小凡在此宣布，退出直播界，这个房间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
    【该主播已下播……】
    有铁粉忍着眼泪，激动地点开水友群，却发现水友群均已解散……
    斗鱼王者荣耀板块，新晋人气王主播，周小凡，如昙花一现，消散在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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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蛋】
    l市。
    32寸的液晶曲面屏里，黑色的下播通知上，白色弹幕密密麻麻铺了一层又一层。
    野风看着qq里“该群已被解散”的通知，默默将个性签名改成了一句话。
    “相识于微时，相守于贫贱，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