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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第164章 s6 e24.真勇士
    论演技, 李维斯拍马也赶不上宗铭这样的老艺术家, 但论台词,他比刑事侦查局最出色的间谍恐怕都要牛逼几分。
    毕竟他是从十七岁就开始编故事赚钱,去年才写完二十多集电视剧本的男人, 确定任务以后光给尹俊河写人物小传就写了不下五万字!
    讲真,假设把尹俊河本人弄来和他当场pk,他说出来的对白恐怕还更贴近大家对“朝鲜杀手”的想象!
    不知道是被他的“天价”恐吓威胁, 还是考虑到自由民主法治之类的基本国策, 第一轮轰炸之后之后fbi探员再没有对他进行什么严厉的拷打。
    当然,作为联邦一级通缉犯, 也绝对不会有什么优待。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李维斯被关在狭小的封闭式审讯室里,没有食物, 没有水,没有睡眠……四名fbi分两班轮番对他进行疲劳轰炸, 不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偷盗的n—g公司资料在哪里?指使人是谁?买家是谁?和朝鲜安全保卫部有没有关系?
    不回答?很好,别睡觉了,你看这个灯亮不亮……睁大眼睛看, 亮不亮?
    李维斯被那盏24小时照着他脸的台灯折磨得快疯了, 他从来不知道光是这么可怕的东西,无孔不入,像无数小虫一样钻进他的眼睛,钻进他的大脑,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
    到最后他甚至产生了具象化的幻觉, 那些光其实是无数匀速放射的牛毛细针,扎得他鲜血淋漓、剧痛难忍。
    他没有任何食欲,即使他们不给他任何食物也完全感觉不到饿,只是口渴得厉害。他请求喝水,但每次送到手边的只有县警局特供免费黑咖啡。
    浓浓的咖啡因灌下空荡荡的胃,李维斯产生了严重的神经衰弱,耳朵里像是在开火车,轰隆隆隆咆哮着自己的心跳,血液从太阳穴的血管涌过,如同奔流的自来水管。
    他开始幻听,手脚痉挛,不受控制地用皮肉摩擦金属镣铐的边沿……初时还觉得痛,后来就麻木了,大脑也麻木了,听不懂他们在问什么,连英语都无法理解,只下意识地说着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回答。
    密闭的环境让他完全失去时间观念,迷失在炽烈的光线里,他唯一的渴望就是黑暗,想抱着自己的羽绒枕头躺进棺材,让他们将自己彻底埋葬,用厚厚的腐殖土阻隔自己与痛苦之间缠绵的黏连。
    但每当这种时候,他脑袋里就会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地告诉他,“醒醒,不要睡,不要怕,你能熬过去的……你可以,你是唯一的希望……一切都会好的……”
    那声音似乎是宗铭的,又似乎来自于幼年懵懂的记忆,像父亲,却又更古老,更深沉。它像梦一般穿过时光的隧道,在某个不可见的历史中反复吟哦着某种信念。
    ……信仰?
    到底是谁?李维斯努力追随着那个声音,想在自己凌乱的思绪中抓住灵光一现的真相,然而那感觉就像是夏日的雷电,隆隆而过,却迅速消失在倾盆而下的暴雨之中,被苦痛的雨水涤荡得一干二净,不留踪影。
    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斯听到审讯室的门响了,迷茫中想了想,确定这是fbi的第六次换班。
    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了。
    换班的年轻探员在门口向中年探员报告,声音时断时续:“我们的时限快到了……明天……星期六……必须送他去那边……国土安全局不可能再多给我们一周……”
    中年探员的声音沙哑低沉:“东西还没有找到……车里……每一块坐垫都不要放过……”
    “修理厂……全拆了……需要时间……”
    李维斯艰难地将脸埋在手心,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享受短暂的黑暗,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是他被抓进县警局的第四天,也就是说,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加布林号出水的日子。按照国土安全局dhs的要求,他应该在这一天被送往水下监狱。
    这是宗铭和桑国庭精心计算过的日子,加布林号一周出水一次,所以被捕之后他最好给fbi留出四天左右的审讯时间,因为长于这个时间他的身体可能撑不住,短于这个时间,fbi可能会向dhs申请多一周的控制权,那样他的身体就更撑不住了。
    现在,他已经撑过了四天,能不能顺利被送进加布林监狱,就看就看dhs对加布林名单的执行是不是像情报中所说的那么严格了。
    门口的谈话结束后不久,他们破天荒地给李维斯拿了一瓶蒸馏水,外加一块手掌大小的三明治。在他吃完这些之后,又进来一名年轻的女警,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并且处理了鼻梁、双腕和脚踝的伤口。
    女警走后,中年探员走了进来,拄着桌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李维斯。李维斯在短暂的休憩之后恢复了一些精神,抬头冷然与之对视,渐渐在他深沉阴鸷的目光中慢慢读到了一丝无奈与不甘。
    心头一喜,李维斯意识到他们和dhs的谈判失败了,自己恐怕即刻就要被送去加布林。
    果然,下一秒中年探员便冷笑了一声,道:“ok,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能送你去个更‘舒服’的地方了。下半辈子你将会有大把时光痛悔自己在过去三天里错失的机会。尹先生,祝你好运。”
    李维斯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情有些复杂莫名,本想说点儿又酷又毒的适合朝鲜杀手的台词,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句:“也祝你好运。”
    作为执法人员,运气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不如大家共勉吧。
    下午两点,李维斯被带出了县警局,塞进一辆防弹警车,四名fbi探员分别坐在车子四角,将他夹在中央。
    他的手铐和脚镣被串在一起,固定在脚下的铁环上,大概是出于报复心理,他们并没有给他系安全带,就这样任他在颠簸的洲际公路上东倒西歪左摇右晃,直到他的手腕和脚踝再次被磨出血,才停在一座小型民用机场。
    日落之后,他们乘坐直升机离开东海岸,降落在一艘巨大的轮船上。
    因为光线太暗,李维斯看不清轮船的型号,但从停机坪一侧的指示牌推断,这可能是一艘退役军舰。
    fbi探员没有给他太多窥视的机会,很快便将他带到了甲板下面的船舱,关进一间窄小的,带着铁栅栏门的监房里。
    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和fbi做交接,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乜斜一眼李维斯:“朝鲜杀手?难得,我们还没招待过金主席的人民呐!”
    李维斯虚弱不堪,又累又饿,勉强给他一个杀手的怒视。胖子不以为忤,反而放声大笑:“有趣,他在瞪我,这是共产主义的不屑吗?哈哈哈哈哈!”
    李维斯莫名觉得他的笑声十分魔性,十分危险,十分让人心里不舒服。fbi探员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皱了皱眉,道:“犯人我就交给你们了,他的行李在那边,车子我们送去修车厂拆卸检验,还没有彻底验完,等结束以后再封存起来交给你们。”
    “你是说那两枚被他藏在轮毂夹层里的芯片吗?”胖子笑着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下午五点半我们的人去修车厂协助检验,已经把它们找到了,预计两小时后会送到我这里来。”
    fbi探员变色,道:“什么时候的消息?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现在不是知道了么?”胖子摊摊手,“总而言之,他和他的芯片现在都是我的了,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ok,交接结束,你们可以准备起飞离开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餐厅喝一杯,算我请!”
    无论fbi探员如何不甘,如胖子所说,交接已经结束了,他们只能把一切交给dhs,交给加布林监狱。
    探员们离开了,胖子捧着文件夹站在栅栏门外翻阅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着李维斯:“你好啊,尹同志——你们那里是这样称呼的吧?”
    李维斯抓着铁栏杆防止自己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胖子笑眯眯地道:“唔,看上去你在他们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哇,啧啧,真是太不人道了。”
    李维斯喉咙肿痛,一天下来连黑咖啡都没得喝,哑着嗓子道:“我想喝水。”
    “哦,水?水多得是。”胖子将文件夹挂在舱壁上,转身离开,半分钟后握着一根水管走过来,龇牙一笑,打开水枪,“慢用啊。”
    高压水龙猝不及防打在胸口,李维斯差点闭过气去,手一松整个人便被水流巨大的冲力撞到了身后的金属舱壁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享受吧,甜心!”胖子哈哈大笑,双手把着水枪往李维斯身上喷射,“我说了,水我多得是!”
    李维斯跌落在地,蜷缩身体将自己藏在远离栅栏门的角落里,但整个监房不过浅浅两米,根本无处可躲,无论他怎么逃避,冰冷强劲的水柱仍旧打在他身上、腿上。
    “够、够了……咳咳咳……”李维斯呛了水,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胃部被fbi打出来的旧伤,渐渐咳出淡红的血水来。
    “唔,吐血了么?那可要冲干净点儿,免得引来鲨鱼。”胖子不为所动,笑嘻嘻地看着他的惨状,不时调整水流冲击他的脸,欣赏他窒息的表情,仿佛在观看什么极具艺术性的表演。
    李维斯筋疲力尽,无力闪躲,只能将头埋在胸前,尽量用脊背承受冲力。单薄的白衬衫完全湿透,半透明地裹在他身上,显出他轮廓优美的背部肌肉,胖子舔了舔嘴唇,终于关了水枪,吹了声口哨,道:“看不出啊,杀手就是杀手,身材不错。”
    李维斯惊天动地地咳嗽着,无力揣摩他话里轻佻的含义,良久才勉强平静下来,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
    “滋味不错吧?”胖子丢下水枪,踱到栅栏门前,抱着胳膊笑着问他,“比fbi的大餐如何?”
    李维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淡淡道:“谢谢款待,有兴趣的话你不妨去问fbi,他们应该还在你的餐厅喝酒——如果他们有这个胃口的话。”
    胖子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狂笑,几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太有趣了,尹同志,哈哈哈哈……算了我想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胃口,毕竟他们四天都没能找到你藏起来的芯片,我们几个小时就找到了。”
    笑声骤然止歇,他散漫的视线瞬间精光闪烁:“你之前藏在休斯顿的那枚芯片已经被证实是n—g公司丢失的军火设计图,尹同志,现在我想知道,和它一起被你藏在皮卡轮毂夹层里的芯片是哪里来的,上面存着什么?”
    李维斯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我以为你们已经猜到了,难道dhs就没有一个智商超过90的正常人吗?”
    胖子下眼睑一抖,道:“是你从中国人手里偷的东西?听说你在那边也正在被通缉,罪名是偷盗兵器集团某研究所的设计图……所以,那个芯片上存的就是中国人的军火设计图?”
    李维斯好整以暇地捋了捋头发,说:“bingo,我个人证实你智商在85以上,毕竟你猜到了中国。不过剩下的你就猜错了,那并不是什么设计图。”
    胖子一怔,狐疑地问:“那是什么?”
    “是一部可以启迪你的智慧,端正你的三观,升华你的人生的艺术巨作。”李维斯一本正经地说,“《铠甲勇士》!”
    胖子:“……”什么鬼?
    第165章 s6 e25.目的地
    二号芯片里储存的真是《铠甲勇士》。
    这是被捕以来李维斯说过的唯一的真话。
    当初为了增加他的“附加价值”, 保证任务完成以后有充分的理由用血皮把他换回来, 桑国庭让桑菡打包加密一个文件,存在芯片上给李维斯带走,假装是“尹俊河”在中国盗窃的军事机密。
    结果丧心病狂的黑客先生直接打包了十几个g的《铠甲勇士》, 蓝光品质,杜比音效,还是中英韩三国字幕版!
    李维斯一度怀疑他思念成狂, 脑子不太对劲了:“这太危险了吧?万一被解码出来, 我要怎么解释一个朝鲜杀手随身带着十几个g的《铠甲勇士》?”
    桑菡面无表情地把芯片丢给他:“哪有什么万一,他们怎么可能解码得出来?”
    事关身家性命, 李维斯头一次对他的黑客技术产生质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吧?”
    桑菡翻个唐熠同款白眼,说:“就算他们折腾出来也是三四个月之后了, 你怕什么?让他们看去呗,就当为国产动漫推广做点贡献好了。”
    所以在制霸加布林之外, 李维斯还肩负着文化推广的重任,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刚刚用高压水枪凌虐过他的胖子认真地解释道:“《铠甲勇士》是一部非常好看剧集, 教育人们坚强勇敢有责任心, 不恃强凌弱落井下石,平等对待每一个身边的人。”
    胖子半张着嘴看了他半天,笑出了猪叫声:“哈哈哈哈……what the fuc*?自从出了幼稚园,就没人敢对我说这种违背人性的大道理了。话说回来,能把求饶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你也算是个人才了!”
    李维斯不禁十分佩服他的眼光——自己都演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能联想到幼稚园。
    果然奶爸气场是天生的吗?
    然而他马上便尝到了强行安利的恶果,胖子大概是对幼稚园老师有什么偏见,拎起地上的水枪又是一顿狂喷,恶趣味地用高压水流将他钉在金属舱壁上,把他从头到脚狠狠地冲了一遍。
    李维斯体力耗尽,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像落汤鸡一样蜷缩在地上发抖。胖子对自己的战果十分满意,丢给他一包囚服,道:“你的社会主义冷笑话很有趣,尹同志,可惜我不太欣赏。至于二号芯片的内容,我们总能破解出来的,你现在拒绝讲真话,不过是浪费了一次拯救自己的机会罢了。”
    李维斯不需要拯救,只希望他能在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回避一下,然而囚犯是没有人权的,最终他只能在胖子无法言喻的目光中换掉自己又脏又破的湿衣服,穿上加布林标准囚服。
    亚麻套头衫粗糙坚硬,和宗铭大床上的顶级亚麻床品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李维斯不禁哀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然后被胖子从“洗澡间”拖出来,塞进一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舱室。
    唯一庆幸的是得到了一份还算像样的晚餐,有一球土豆泥,还有一块新鲜的煎鱼。
    大概胖子对食物总是相对虔诚一点吧,李维斯吃之前破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感谢dhs没有fbi饿饭的传统。
    夜晚李维斯因为神经衰弱而无法入睡,躺在逼仄的舱室里感受着大海的颠簸,事实上这么大的船是感受不到颠簸的,但他总觉得自己像是睡在起伏的海浪上。
    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一线迷蒙的海岸,许多木制三轭大帆船行进在他的四周,船头油成红色,画着圆形标志,仿佛大大的眼睛。水面动荡不安,漂着污浊的杂物,旧衣服、破箱子,还有一些竟像是尸体。
    李维斯有些迷惘,又有些说不清来由的悲愤。海岸越来越近,他看到码头上挤满了人群,男女老幼,人头攒动,难民似的穿着破旧的衣服,喧闹地涌动在老旧的石岸上。
    时光交错,混乱莫名,李维斯茫然四顾,想要弄清楚自己在哪儿,却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底舱的监牢里。
    梦境像浸了水的棉纸,暴晒在阳光下,倏忽间水渍便消失无踪。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李维斯就完全记不清梦中的情形了,眼前只依稀晃过两个大大的圆圈,仿佛隔空注视着他的眼睛。
    “哐当”一声,门上的方格打开了,胖子的脸出现在格子里,拥挤得只能看清一只左眼和巨大的鼻子。他敲了敲舱门:“手伸出来。”
    李维斯将双手伸出去,胖子给他戴上手铐,叹息道:“虽然我很想和你再聊聊共产主义的冷笑话,甜心,但时间不等人呐,该出发啦!”
    李维斯被带上了前甲板,遥望海面,曙光渐升,橙红色的朝阳正一点点跃出水面,天空中层云皴染,如同一幅壮阔的水墨画。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西洋啊……李维斯看着这奇美的一幕,压抑的心情一下子开阔起来,虽然即将被关进漆黑的海底,但一想到不久之后就会和宗铭重逢在这样的天空之下,不禁有一种难言的雀跃。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过几分钟后,海面上便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黝黑的身影,磅礴的海水沿着它逐渐上升的躯体从两侧滑落,簇拥出它冰冷刚硬的轮廓,最终完全挡住了初升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