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灵慢慢止住了哭声。
眼睛红肿,眸光晶莹,她静静地坐正,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先别太激动。”乔小娜拍拍她的肩头,“灵灵,其实这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你想要孩子的话,就放手离开他。你觉得司徒逸比孩子重要的话,就好好和他生活,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夏晓灵静默无声。
乔小娜看着她的无助和悲凉,轻轻叹息:“其实你也知道,发生这种事,司徒逸自己一定比你更难受。那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灵灵,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看着夏晓灵陷入沉思,乔小娜知心地不再打扰夏晓灵。她走到阳台,倚着阳台,用铅笔画动画。
夜色慢慢降临。
乔小娜从阳台回来,发现夏晓灵依然维持着原来那个姿势,静默而深思。
“要不,把小曼喊来,咱们一起做个饭吃?”乔小娜轻轻地笑了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吃一顿饱的就好了。”
“不。”夏晓灵喃喃着,她忽然起身,拿起包就走。
“灵灵,别冲动。”乔小娜抱着肚子,追上长廊。
“我没有冲动。”夏晓灵在长廊上站住了,她缓缓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乔小娜,“我很快会回来。”
说完,夏晓灵决然转身,只留给乔小娜一个坚定的背影,和鞋跟均匀敲打地板的声音。
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夏晓灵走进电梯,乔小娜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人生,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而且上帝似乎也不愿意给任何一个人圆满,总要留点缺憾。
出了电梯,夏晓灵大步向地铁走去。
她看到曲野正在前面行走,但她没有心思和曲野打招呼。乘坐地铁,她静默着站在门边,似乎没有力气再走进一步。
地铁到了站,夏晓灵飞快走出,出了站口,站在乔氏面前。
一阵风袭来,她忍不住拢了拢大衣。
时已接近阴历十一月,天寒地冻的时节到了。碧绿的衣服,让她看起来给冬天增添了年轻青春的风采。
眉眼间常有的温柔和笑意,此时找不到一丝。微皱的眉,让人又感觉到她的心,正如冬之萧然。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行人渐少。而乔氏公司名称但她知道,乔浪一定还在。乔浪清俊的容颜间,总是透着不涉世事的年轻,谁也看不出来,乔浪本是个拼搏之人,也是加班大军中的一员。
当然,乔浪的解释是:并非想太努力,只是不加班的话,回家太孤独。
乔浪说孤独二字的时候,夏晓灵不愿意追问为什么。
一个执着的大男孩,她没办法改变他的思想,只能当作不知道乔浪那份虔诚的心。
深呼吸,夏晓灵朝乔氏走去。
途径旁边的餐厅,夏晓灵顿了一顿——顾子晨的奥迪又停在餐厅外面。她忍不住眸子瞥了眼餐厅里面,果然看到西装笔挺的顾子晨正走进大门。
他的臂弯里,正勾着一个身高毛皮大衣的女人。
那女子有些丰满,最少比夏美薇看起来丰满。夏晓灵模模糊糊地想着——这是夏美薇因为冬天到了,长胖了些?还是顾子晨又换女人了?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顾子晨的事,与她已经毫无交叉之处。
只要顾子晨不再来惹她,她已经谢天谢地。
“灵灵,你怎么来了?”乔浪看到她来,又惊又喜又困惑,“灵灵,你别告诉我,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扯开个浅浅的笑容,夏晓灵静静凝着乔浪:“我是请你教我法文。”
“还是为了那份医学鉴定说明?”乔浪立即敏感地联想到那份法文医学鉴定,他试探着,“灵灵,你……很关心你那个朋友?”
敏锐如乔浪,聪明如乔浪,隐隐猜到那份医学鉴定,或许与司徒逸有关。但这种事事关重大,乔浪自然也不会胡乱说出自己的猜测。
“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夏晓灵轻轻巧巧地避开乔浪的问话,“乔浪,你下午的时候说得太笼统。我想你帮忙告诉我每一个法文字母的意思,可以吗?”
心中一动,乔浪却什么也没有说,唇角一勾:“当然行。灵灵,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不可以?”
夏晓灵默默移开眸子,却泪光一闪。
欠乔浪的,这辈子是没法还了。她只能一直欠下去。
拿出那张薄薄的纸,夏晓灵果然和司徒逸相邻而坐,弄清每一个法文词汇的意思。
“灵灵,你记不住的时候,看看我标注的解释。”当然没办法记住每一个词义,乔浪知心地把每个词义都标了汉文,这样就流畅多了。
默默听着,默默看着,夏晓灵把每一个词义都弄清楚了,这才按着乔浪的意思,将字面上的意思了解几遍。一张微皱的小脸,这才微微焕发淡淡的光芒。
“谢谢!”夏晓灵轻轻抬起头来,那淡淡的眼波流动之间,是真挚的谢意。
胳膊轻轻压着那张纸,乔浪深深凝着她:“如果要说得具体些,这张医学鉴定透露了几个意思。一,病人生育力低下,并非天生,是因为人为下药;二,病人一直在治疗中,本来有可能康复,但因为不确定原因,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效果。”
微微一顿,夏晓灵的眸子,落上下面——为什么会出现意外,没有达到治疗中的效果?
似乎看出夏晓灵的心思,乔浪指着鉴定书中间一段话:“这句话表明,医生有怀疑,病人一直在被暗中破坏治疗。有可能是*生活习惯,也有可能被继续下药,更有可能,病人在治疗中,有人故意破坏了治疗进程。”
夏晓灵心中咯噔了下。
被继续下药?
怎么可能。
她上36楼之前,一直是苏醒尽心尽力照顾司徒逸。
苏醒的脾气,对司徒逸的事向来事无巨细都关心,哪怕是早中晚餐,甚至是一杯咖啡,都亲自过问。而她接手后,司徒逸有关饮食都是她亲手接管,不可能被外来人下手。
另外,经常接触司徒逸饮食的人是田婶。
但肯定和田婶无关。田婶的为人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田婶每次做饭菜,她都差不多在旁边,田婶没有下药的可能。
“通常,如果下药的话,还是饮料上最好下手”乔浪提醒,“灵灵,你可以好好提醒他,是不是某些饮料对他而言,会相克。”
夏晓灵点点头。她记住了饮料,但没有相信相克这回事。
她更相信,这与司徒逸远道回国创业有关。因为,他想摆脱司徒家族。
夏晓灵想起司徒逸背上那个伤疤。
回一个加拿大,他那么个狡猾如狐的男人,能受伤而回。想当然,司徒家族对他的排斥,相当严重。司徒家的其余子孙若不想他进董事会,不想他后继有人,一定会找尽机会下手。
“灵灵,你在想什么?”乔浪轻问。
与夏晓灵相识数年,他第一次看到夏晓灵的神情如此凝重,不由心中暗惊。
“没想什么。”夏晓灵淡淡一笑,掩饰着自己的心思。
她在回想,司徒逸每天必须会进腹的食品。
司徒逸每天必吃的是,早上一杯牛奶,不定时抽的雪茄,白开水,还有咖啡。
这些东西有问题么?
看着她淡淡的寥落,乔浪心中一紧。但他没有做声。请上天容许他藏起小小的私心——如果这个病人刚好是司徒逸,他当然希望夏晓灵因此离开司徒逸。所以他自私地没有提醒夏晓灵,其实这个诊断的重点不是不育,也不是无效治疗,而是病人现在的治疗进程,被无故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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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小曼白白净净的指尖,轻轻捏着勺子,慢慢搅动着咖啡。
明明这是咖啡厅,可她却硬是自己给自己煮了杯咖啡,一边搅动一边喝。
“你决定了?”面前,白越俊美的脸,平静如水,“这种事,开弓可没有回头的箭。现在可是你反悔的最后机会。”
乔小曼手中的勺子忽然掉落,她闷哼一声,鄙夷地盯着白越:“这种事,我还会和你开玩笑?”
“那我们先领证。”白越淡淡一笑,“领了证之后,你依然是教人武术的乔小曼,我依然全身心投入我的律师事务所。经济aa,生活aa,人格aa。”
“不要说得这么纠结。”乔小曼瞪着白越,“你直接说,领了结婚证后,我们互不相干,依然过各自的生活就行。我们这样做,只是不想双方家长催着去相亲。”
白越颔首,似笑非笑:“还有,你那个百万换颗京子的理论,我不接受。”
乔小曼皱眉,想了想,回击:“但我迟早要和小娜一样,生个自己的孩子。如果哪天我想生了的时候,你不肯当孩子的爹,我也不勉强。但你不能阻止我找别人生。”
“……”白越一口咖啡喷出,咳个不停。
“你有意见?”乔小曼哼了声,“有意见也请保留。我知道你还在为柳晨守身。我也不勉强,你就替她守一辈子贞节好了,反正苦熬的不是我。你替她守身可以,可不能要求我替你守身。”
白越拧眉,好半天,脸色的神情恢复如初:“如果你表现好,想要个孩子。我说不定到时会为你奉献。”
这下,换乔小曼喷咖啡了。
她吃惊地瞪着白越,咕哝一声:“白大律师,你真不用如此委屈。我们就在婚姻上各取所需罢了,所以,你不用在这上面对我愧疚。”
说完,乔小曼的眸子定在咖啡上,看着那轻轻滚动的漩涡,心事浮沉。
她热情洒脱,乔小娜淡定豁达,但都逃不开同一个宿命,家族联姻。
尽管,乔氏一直独占鳌头,不希罕联姻。
可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刚刚回国那会,她们还算清静。但过了几个月,一个个就都盯上她们。乔小娜还好,挺着个大肚子,只说老公在国外,便把所有异样的目光都挡了回去。于是乔小曼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虽然富二代不敢直接上门,可富二代的父母却一个个找上乔家大家长提亲。
可惜,恣意潇洒,现代味十足的她,放眼c市,就是没能看上一个男人。
“可以只婚不爱,但必须来个盛世婚礼。”白越淡淡一笑,“不然,在我爸那儿,没办法交待。”
“先悄悄领证。”乔小曼不肯,“领证至少半个月再举行婚礼。否则我爸一定有办法把我拉回去。”
白越轻笑,挑挑眉:“怎么搞的像私奔……”
乔小曼倒笑了:“真有男人值得我私奔,我一定会私奔。白越,我承认,我欣赏你对前妻的专情,所以放心和你合作。当然,如果不是我有个催我联姻的后妈,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和你去领证。”
白越一震,原本散漫的目光,慢慢凝重起来,若有所思地瞄着乔小曼。
乔小曼却还在不紧不慢地搅着咖啡:“你有时间,就通知我一声,我随时可以奉陪,一起去民政局。”
说完,乔小曼起身,拿起背包,肆意往肩头一甩。踩着优雅的步子,那因为习过武而看起来格外矫健的身姿,活泼而洒脱。
白越揉揉眉心——人家未婚妻最多是只小猫,他这个可是只小狮子。
他确实不怎么期待婚姻,他还是在为柳晨守身么,白越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不是说忙着准备婚礼,怎么还有心情来俱乐部?”司徒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白越身后。
白越吸吸鼻子:“你最近忙得不见人影,怎么忽然有时间来俱乐部?”
司徒逸唇角微扬,挑挑眉:“我来看你到底结婚不结婚。怎么,还没把乔小曼拿下?”
“哼,要拿么?”白越闷哼,“像我白越这样的好男人,女人都是赶着上来。”
司徒逸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是有赶着上来的女人,但赶着上来的女人,恰好不是自己看得上眼的罢了。
“你呢,还是没消息?”白越皱眉,“你爷爷最近似乎去了几次医院,看来很难熬到看到你的血脉。”
司徒逸沉吟不语。最后,他缓缓拿出支雪茄,点燃。
白越轻轻叹息,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咕哝了句:“唉,想不到你我这样的男人,也会被家里逼成这样。”
司徒逸挑挑眉:“你最近去不去法国?”
“我去做什么!”白越冷哼,“我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天天游山玩水,怎么养家?”
唇角微勾,司徒逸淡淡一笑:“真难得。恭喜你脱离思念的苦海,重新做人。”
花上十年时间,去思念同一个女人,还是抛弃自己的那个女人,司徒逸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导白越。
但好在,白越终于愿意从第一段婚姻的阴影里走出来。虽然,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白越与乔小曼结婚,一样是无爱婚姻。
比他和夏晓灵之间还要疏离的婚姻。
“谢谢恭喜!”白越起身,四顾了下,指指外面,“饿了。我们去找个餐厅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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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夏晓灵扬起酒杯,“乔浪,谢谢你为了我解答得那么详细。”
“不谢。”乔浪淡淡一笑,却笑不及眼。虽然夏晓灵向来热忱,关心好友,但对这份鉴定书如此关注,乔浪心底自然起了疑惑——那份鉴定书,真和司徒逸无关么?
然而她如此执着,却让乔浪不敢相问,生怕自己心底更涩。
凝着酒杯,夏晓灵淡淡恍然。和顾子晨分手,她都没有借酒销愁,却没想到,她会为了司徒逸那份医学鉴定书,情不自禁端起酒杯。
一手举杯,另一手,她却轻轻握住了放在身后的小背包。
“姐还不来……”乔浪踮起脚尖,拼命朝外看。
夏晓灵轻轻笑了:“小曼最后都在忙什么,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了。”
“谁知道她在忙什么。”乔浪好笑地看了看她,“你见她的面比我见她的面多。”
夏晓灵不由自主低下头。
这一低头,她长长的直发便倾泻下来,一不小心垂进酒杯。
“小心——”乔浪轻呼一声,情不自禁伸出手,捞住她的发丝,淡淡一笑,“灵灵,你不爱喝酒,你的头发爱喝酒。不知头发喝醉了,人会怎么样……”
纵是心乱,夏晓灵也不由一笑。
乔浪凝着她:“灵灵,你就该多笑。瞧今天陪你大半天,现在看上去最美。”
眸子一热,夏晓灵缓缓抬头,朝乔浪笑了笑。
但她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她的对面,司徒逸正静静站在那儿。
他的眸子,正对着她的脸,似乎正在细细寻找她刚刚那抹灿烂无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