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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明月照人来
    上海花好歌舞厅。
    二十几个歌女手臂挽着手臂站立在舞台上,撩人地伸展着大白腿。
    酥*胸,白皙的肩膀,烈焰*红唇。
    靡靡的歌声中,舞池中,一对对人儿拥抱在一起缓缓起舞。
    穿着条纹西装的林岳宇神色肃穆地穿行在一张张桌子间,这俊美的青年身后跟着一个端庄大气的女子,女子身着墨绿旗袍,手中拎着一个沉重的皮包。
    黑暗的角落中一人扬起手来,道“罗老板,我在这里——”
    霓虹灯的灯光投射到这边,恰巧落在女子身上,女子却是至沉轩古玩店的店主罗幼晴。
    眼睛明显有些红肿的罗幼晴,道“他在那里,我们过去——”
    林岳宇拉住罗幼晴的手朝黑暗走去。
    一口大黄牙露出,粗大的雪茄,粗鄙的大金戒指。
    罗幼晴看着这个出了大价钱的主顾,皱起眉头。
    眼前人浮夸的手势,金钱至上的言谈,毫无一丝对中国古玩的了解,更无一丝爱。
    自己真的要将几家古玩店出兑给这样一个“商人”吗?
    “商人?”罗幼晴心中泛起淡淡哀伤。
    自己不也是一个商人吗?自己这样一个宁愿亏本也要截留宫廷流失古玩的失败商人有何理由去鄙视这些赚钱为主,金钱至上的“商人”呢?
    商人的目的就是逐利,自己本就不算是一个商人,自己只是通过开设古玩店,更好的去截留宫廷流失古玩。
    自己鼓励林岳宇出庭为单凯做证,这一举动给了自己的婆婆许茹宝以沉重打击,也使许家绣品公司的控股权再次陷入纷争。
    自己将几家古玩店出兑,林岳宇将拥有的拍卖行的股份售出,再借上二十万大洋,凑够四十万大洋,若是这四十万大洋能帮助自己的婆婆许茹宝在苏州法院拍卖会上夺取到那20%的股份,也算是一种弥补吧,尽管这代价是如此庞大。
    双双落座。
    “柴先生,为何选在这里交易?”罗幼晴问道。
    柴德运用戴着大金戒指的手抓起一杯白兰地,微笑道“因为这里人美——”
    看着舞台上众多扭捏做姿的歌女们,罗幼晴尴尬地笑了笑。
    几份文件被从皮包里掏出。
    “这些就是您需要的全部文件——”罗幼晴道。
    “好,好,好——”将雪茄叼在口中,柴德运抓过文件,看也不看,从怀里掏出一管派克钢笔,飞快地在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岳宇吃惊道“柴先生,您不要仔细看看文件吗?”
    瞪起一双大眼睛,五十多岁的柴德运耸肩道“不过是十万大洋,用不到过于小心——”
    七家古玩店,十万大洋,只多不少,罗幼晴和林岳宇深知自己遇到了“金主土豪”。
    “罗老板,这是支票——”柴德运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递送给罗幼晴。
    烟雾喷吐出来,柴德运接道“若是觉得十万大洋太少,我还可以再加上一万大洋。”
    难道自己真的遇到了脑大无回路的傻土豪?
    尽管对方长相行为粗鄙,但却不是个奸诈的人,自己如何要将本不值十万大洋的七家古玩店继续加价到十一万?
    想到这里,罗幼晴拿起钢笔,快速在转让出兑协议上签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过支票,罗幼晴有些恍惚和伤心。
    经营了十多年的古玩店,真的就这样出兑了吗?
    林岳宇将罗幼晴拥在怀里,用力握了握这哀伤女子的肩膀,道“幼晴,我对不起你——”
    几个穿着旗袍的歌女扭动着腰肢,妖娆地旋转过来。一人坐到柴德运的大腿上,娇笑道“柴老板,这是谈什么呢?”
    五十多岁的柴德运伸手捏了捏那歌女的脸蛋,笑道“谈笔小生意——”
    罗幼晴将支票放进皮包,站起身来,道“幼晴就不耽误柴老板了,先走一步了——”
    目光落在那歌女的胸上,柴德运头也不抬地说道“好,好,好——”
    旖旎暧昧的霓虹灯灯光中,林岳宇拉着罗幼晴的手,艰难地穿过沉醉在歌声中的人群朝舞厅大门走去。
    待二人彻底消失,柴德运将坐在大腿上的歌女推了下去,整理了下衣服,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歌女不满地嘀咕道“哎呦,柴老板,这是怎么了?虽说是做戏,可也用不到立马翻脸啊。”
    厚厚一叠钞票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用力塞进那歌女的胸罩里。
    柴德运将雪茄烟叼起,不耐烦地扬手,道“好了,谢谢配合,你们可以走了——”
    眼见到有钱拿,那歌女立即眉开眼笑,和另几个歌女扭动着腰肢,旋进舞池。
    柴德运将雪茄烟的烟灰磕打进烟灰缸,喃喃自语道“明月照人来,岂是你们能识的?”
    ……
    一曲终了,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急匆匆地走进舞厅,直朝柴德运而来。
    落座,两个青年将礼帽取下。
    柴德运将签署好的文件推到两人面前。
    “为何要高价收购瀚海拍卖行林岳宇的股份?为何要高价购买罗幼晴的七家古玩店?为何要派人借贷给林岳宇二十万大洋?”柴德运不解地问道。
    林桐卓将墨镜摘下,道“他是我兄弟,我不想他难做。”
    一旁的奇峰将文件重新推回到柴德运面前,道“拍卖会结束,这些还需要柴老板帮我们将这些归还给他们二人——”
    五十多岁的柴德运将雪茄取下,眨巴眨巴了惺忪的眼睛,道“我真的不理解你们林家人,我也不理解林岳宇两口子,你们是水火不容的两家仇人,却又有着比亲兄弟更亲的亲情。”
    林桐卓从随身带来的皮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送给柴德运,道“我知道金钱对柴叔您,微不足道,这是我对柴叔肯出手相助的一点谢意。”
    柴德运将文件袋打开,里面竟是一个德国女子的大幅照片,几张船票,一张地址。
    手指微微颤抖。
    照片上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留学德国时结识的那个德国姑娘吗?自己的真正所爱。归国后,一别近三十年,虽然多次寻找,都毫无消息。
    “这——我要如何感谢你们?”柴德运激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
    林桐卓和奇峰站起身来,将礼帽戴上,相视一笑,道“柴叔帮我们实现真正的兄弟情,我们也要帮助柴叔早日见到梦中的女子——”
    在柴德运老泪纵横的目光中,林桐卓和奇峰,深鞠一躬,转身走了。
    ……
    1931年1月21日,大寒。
    苏州法院执行庭座无虚席,一场严肃的拍卖会即将举行。
    众多刺绣行当的当家人,刺绣行业的学者,众多记者蜂拥而来,许家绣品公司的控股权究竟花*落*谁*家,拍卖会结束就会见分晓。
    许茹宝在众多随从的陪同下步入会场。
    如往常一样,雍容,华贵,端庄,大气。只是这个曾带领中国刺绣行业奔跑十年的杰出女性的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伤。
    自己能出的价格最高不会超过一百万大洋,其中八十万大洋是借贷而来,二十万大洋是变卖了家中全部藏品,值钱之物所得。
    尽管那20%的股份价值是六十万大洋,但在这些虎视眈眈的刺绣当家人眼中却是价值巨大的肥肉,许茹宝深深相信,最后的价格将远远超过六十万大洋本身的价值。
    “娘——娘——”有人在身后唤道。
    许茹宝缓缓转过身子,两个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待看清楚来人是林岳宇和罗幼晴,许茹宝转过身子,背对二人。
    罗幼晴绕到许茹宝面前,将一个信封双手举起,诚挚地说道“娘,这是四十万大洋,是您的儿子和您的儿媳的心,请您接受我们孝顺您的心——”
    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许茹宝深呼吸一口气,将眼泪强烈压下去。
    自己当初说的四十万大洋,不过是想让两人站起,离开。却不曾想,两人竟真的筹措来四十万大洋。
    心酸,心暖。
    多了四十万大洋,就多了一分胜利的希望,自己是个商人,商人为了目的就是需要“不择手段”,自己如何能为了做娘的面子,而拒绝这胜利的希望?
    想到这里,许茹宝抓过那信封,大踏步地走进执行庭。
    镁光灯闪烁起来,有人大叫道“孟女士来了——”
    众人回头望去,身穿淡蓝色旗袍,外穿白狐大衣的孟水芸在林桐卓,奇峰,巩沛涵,林永蝶等人的陪同下走来。
    “请问,孟女士,这次你们为拍卖会准备了多少资金?是否有必胜的把握?”有记者问道。
    孟水芸微笑道“我们这次来是抱着必胜的信念而来,至于我们准备了多少资金,这个涉及商业机密,自然保密。我们之所以有必胜的信念,除了资金足,更是因为我们有团结一心的力量。”
    人群中的许明嵩冷哼一声,道“漂亮话谁不会说?究竟鹿死谁手,还不可知。”
    孟水芸朝座位走去,边走边道“你是在为许家绣行总经理的位置而担心吗?”
    “你——”许明嵩恼恨地将烟卷丢在地上,刚想跳起,执行庭庭长大声道“纪无爱注资许家绣品公司的价值六十万大洋的股份拍卖会现在开始——”
    一身西装的拍卖师走向拍卖主位。
    “纪无爱注资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底价六十万,有出价的吗?”拍卖师问道。
    “我出七十万——”来自南通蝴蝶泉绣品公司的刘承天大声道。
    “好,七十万,七十万,还有更高的吗?”拍卖师的声音明显提高了。
    “我出七十五万——”有人道。
    许茹宝扭头朝孟水芸望去,四目相对,无尽复杂纠葛的感情在两人间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