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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灭灭的电视荧火中,兄长挡住嘴咳嗽几声,只露出那双原也属于周朗的眼,他望着我,高大的阴影将我笼罩,我几乎是无法克制地后退一步。
    庆幸兄长没有看见,他半蹲下去,边朝小朗伸手边满含笑意道:“小岚找了个好帮手。”
    小朗踩着猫步从我脚边走过去,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一摇一晃像极了一把芦苇。
    没想到,不过月余,小朗就被养得这样好,猫粮零食玩具,总在不知不觉中堆满屋子,那些暖和的猫窝上,甚至还印了它的大头照,它原本打结的毛,总在一夜过后,被打理得油亮。
    偶尔出太阳的午后,总是一人一猫窝在阳台,那人爱穿沾毛的黑毛衣,五指梳子般穿过摊开的猫肚,阳光把他脸上的小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一睁眼,看到我,便会欢愉地唤我名字。
    “希希。”我看去,一模一样的脸庞温柔中透出一点无奈:“小咪是不喜欢我吗?”
    偏头一看,小朗跳上了书桌,踩在兄长的纸稿上,剔透的眸直愣愣盯着他,兄长抬手要去摸它,它又立刻跳下桌。
    再明显不过的意味了。
    我连忙替小朗打圆场:“最近小咪奇怪得很,连窝也不愿睡,说不定是心情不好,不是不喜欢大哥。”
    听了我的话,兄长忍俊不禁,笑着轻拂纸稿上小朗刚刚踩过的地方:“我还能和一只猫计较吗?”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兄长的身体好了大半,但视频会议后仍疲惫不已,时常见他闭目轻捏鼻梁,甚至偶尔累得直接在书房小憩,我会在这个时候轻手轻脚把他的文件收拾好,替他盖上薄被。
    地上散落了一张稿,我捡起,忽然,原本被纸掩盖住的一小块地板暴露。
    是一滩小小的蓝色颜料。
    那一瞬间,我如遭雷亟,像是一个尘封的秘密被揭开,屈辱,震惊,又或是心虚,种种夹杂,我竟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回过神,我的指甲已经抠断,冒出血丝,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我要将它消除,我要我再也想不起这块蓝。
    可无济于事,它牢固地染在了地板上,它将永久地留在这里。
    也许是声音过大,吵醒了兄长,他缓缓睁眼,我慌乱极了,连忙起身,用脚踩住那块地板,努力调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大哥,你醒了,我给你熬了粥,要尝尝吗?”
    他的眼在我面上逡巡,最后叹了口气,从薄被里起身,像很久以前一样,拍了拍我的头顶,什么都没说,下楼了。
    我垂首,十指火辣辣地疼,没有忍住,一滴泪,砸在蓝色印记上,像一朵绝望的花。
    祖宅,我机械地撸起厚厚的毛衣,臂弯上一条条肉粉色疤痕,暗红血液流进器皿,绷带随意一缠,空荡荡的房间,我趴在书桌,伤口跳突地疼,告诉我一切都是现实。
    我忽然很恍惚,好像已经想不起在桃花镇的生活,也想不起阿森的模样,就仿佛一帧帧画面,被火烧得卷曲。
    我已经习惯了周家的生活,迷茫痛苦,不知所措,有一种一辈子也逃不出这个漩涡的错觉,明明周朗已经消失……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我的后半辈子仍在周家的掌控中。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梦到离开阿森那天,颠簸的车后追来的人,面孔模糊,灰衣灰裤,却令我心安,他急切地喊我:“眠眠!”好像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一样。
    我在梦中也不觉流出泪,我探出身子,碰到他伸来的手,这回我们没有错过,我紧紧握住,干燥而温暖,那车,泥泞的路,妈狰狞的面孔通通不见了,我被他抱在怀里,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温暖。
    抬头,我终于看清他的脸,瓣瓣飘落的桃花中,那双犹如天空般清澈的眼凝视我,我不禁用力抱住他,眼泪打湿他的衣服,他捧起我的脸,粗糙的指腹摩挲过,我把头靠进他的掌心,轻轻磨蹭。
    我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生怕打碎这场美好的梦。
    “阿森,你终于肯来梦里见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说:“怎么会呢,眠眠,我也在等你,等你愿意来见我。”
    我愣住,泪水凝在眼眶。
    周围是春天的景色,那棵埋葬了阿姨的桃花树就在他身后,风一吹,无数花瓣散落,落在我们的头顶。
    是啊,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不愿意面对他,连做梦都不敢,只敢躲在信封后,掩埋起自己的肮脏,一个同自己亲哥哥性交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阿森这样纯净的人。
    我放开他。
    霎时间,周围的景色变了,天黑了,树枯了,连阿森也渐渐虚浮,成了一道透明的影,他立在原地,我伸手去抓,却抓不住。
    我怎么舍得,我扑上去,狠狠摔在地上,掌心臂弯阵阵发疼,我不怕疼,又立刻站起,朝他扑去,仍旧穿过。
    阿森露出哀伤的表情,他说:“眠眠,不要这样,你会弄伤自己。”
    比起阿森,弄伤自己又怎么样呢?我爱他如生命。见他愈发透明,我跪地声嘶力竭地乞求:“不要走,阿森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
    阿森走到我面前,俯身,手穿过我,声音消散在风中:“眠眠别哭,我会化作风永远陪伴你。”
    被冷风惊醒的我一睁眼,便对上兄长的眼,一行泪从我的眼眶中滑落,泅暗了他的毛衣。
    原来我正被他抱在怀中离开祖宅,身上盖着他留有体温的西装外套,长长的黑色围巾搭在胸前,脚踏在雪中,咔嚓咔嚓响,他看到我的泪,怔忡了一下,声音柔了又柔:“做噩梦了?”
    我躺在他有力的臂弯,温暖的身体渡来热量,脑子却仍旧沉浸在那个梦里,头一偏,靠在了兄长胸前,不想再去想别的。
    一时间,只余踏雪声。
    原来是我发烧了,昏昏沉沉,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烧,可又冷极了,这不是我第一次放血后发烧。
    家庭医生来给我量了体温,体温计凉得我一哆嗦,强撑着睁开眼,阿森就站在不远处看我,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果然没有说谎。
    我朝他傻笑,直到他走来摸我的额头,问我看什么,凑巧医生背过去开药,我顺势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侧,悄声说:“你把脸伸过来,我就告诉你。”
    阿森一向听我的话,他乖乖把脸凑来,我轻柔地在他脸上一吻:“在看你。”
    他愣住,眼神显得无辜而迷惑,长久的沉默中,我晕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