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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不甘
    站起身,煜看着太皇太后哽声道:“母后,你是不想再看到孩儿么?”错已铸成,他再悔恨,再愧疚,再恨不得自己死掉,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抹去他曾经犯下的没一件错事,“母后,你休息,孩儿退下了。”仍不见太皇太后睁眼看他,煜一脸伤痛,转身走向内殿门口。
    他的背影看着甚是萧索。
    “煜儿,旭儿的死,母后不怨你,母后只是心里一时难受,想一个人静静。”感受到煜身上散发出的悲凉气息,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
    煜回头,对上她慈和的双目,轻嗯一声,继而收回视线,缓步离去。
    片刻后,秦嬷嬷走进内殿,与太皇太后行过礼,禀道:“主子,皇上带着雨小姐去御花园了。”
    轻点头,太皇太后拿起绢帕,捂住嘴轻咳两声,然后看都未看手中的帕子,语声明显有些虚弱道:“丢了吧。”
    接过她递过来的绢帕,秦嬷嬷看着上面的血渍,垂泪道:“主子,您又咳血了,老奴这就着冯公公宣太医过来再给您瞧瞧。”
    “没用,哀家的身体哀家知道。”摆摆手,太皇太后嘴角现出一丝极浅的笑容,“怕是用不了多久,哀家就会……,”顿了顿,她嘴角的笑容变得苦涩,“你说他会怨哀家么?怨哀家没 照顾好皇儿和孙儿,以至于让他们经受那么多事。”说着,一滴泪水自她眼角滑落而出。
    “原以为哀家亏欠煜儿良多,现在回过头想想,相比较煜儿,哀家对璟的亏欠更多啊!”
    秦嬷嬷抹着泪,出言劝慰:“主子,您别多想,往事如烟,都过去了,而且老奴并未觉得你对璟王爷和煜王爷有所亏欠。”
    “怎么没有?自打有了煜儿的音讯,知晓他做的那些错事后,哀家没少对璟说,要他别与煜儿计较,更他将煜儿找回来。璟应了,他不想哀家伤心难过,他顾念兄弟情分,选择原谅煜儿,就是夜相,她是煜儿做出那么多错事中的最大受害者,也选择了原谅煜儿,你说像他们这么好的孩子,却不时遭受离别之苦……”
    太皇太后诉说着自己对璟,对凌曦,对他们一家人的亏欠,越说心中越痛,“为救轩儿的命,璟将把旭儿留下了,可终了,旭儿没了,他没了,且是为救瑜儿,凄惨离世,想想我这心就痛得难受。”
    “主子……”太皇太后脸上尽显哀伤,秦嬷嬷听着她说的话,神色间亦是如此。
    “罢了罢了,哀家不说了,事已至此,哀家再在这念叨,又有何用?”摇摇头,太皇太后在秦嬷嬷服侍下躺到枕上,道:“哀家睡会,你累了也下去休息吧,让宫女在旁伺候着就好。”
    秦嬷嬷帮她掖好被角,道:“老奴不累,老奴就在这陪着主子。”
    “你呀!这么多年过来,脾性可是一点都没变……”躺在枕上慢慢摇了摇头,太皇太后不多久进入睡梦之中。
    坐在榻边,秦嬷嬷注视着太皇太后的睡颜,喃喃道:“主子,您与老奴何尝不一样啊!”
    璟王府,竹苑。
    红玉手中提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
    “主子,我要离开了!”无波的眸光在院落周围打量了一圈,她低语道:“你和王爷,还有旭儿,阳儿都走了,你们都走了,就是他,他也走了,若再留在这京城,我会很难过!”不知不觉间,红玉已泪流满面,抬手抚在脸上,她笑了,笑容尤为凄苦,“原以为我不会再流泪了,却不成想……”
    拭去泪水,她又道:“主子,你说他那么好的人,怎就会形神俱灭呢?我不信,我不信他会形神俱灭,他一定还在,我要去找他,哪怕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主子,你会不会认为我很傻?明知他为救旭儿舍弃本命元丹,明明看着他在眼前消失不见,还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说他还在这世上。”
    “呵呵,我是个傻瓜,主子,我是个大傻瓜,可我就愿意做这傻瓜,在这世间寻找他!”
    “旭儿……”遥望远方天际,红玉微笑着道:“主子,旭儿去找你和王爷,还有阳儿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团聚,一定能!”这一刻,她的笑容不再似刚才那般凄苦,而是明媚而舒心。
    忽然,安顺的声音在红玉身后响起。
    “红玉姑娘,你是要离开京城吗?”
    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行囊,红玉缓缓转身,对上安顺关心的目光,浅笑道:“嗯,我要离开了。”
    张了张嘴,安顺想劝红玉别走,却自知自己没有立场。
    红玉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哦。”安顺憨厚木讷,听红玉这么一说,更是张不开嘴说出什么挽留之语,“那你日后多保重!”说着,他转身走出竹苑。
    待安顺的脚步声行远,红玉行至主屋门口,推开门,她想进去找件凌曦以前用的物什,好带走做个纪念,熟料,抬眼间看到榻上蜷缩着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听到门声响,正睁着晶亮的大眼睛望着她。
    冲天辫,小红兜肚,这是他最明显的特征。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愕然片刻,红玉随手合上门,走至榻边问道。
    小男孩仰起脑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哼声道:“我是谁你管的着吗?”好羞人啊,让小狐狸什么都看到了,她会笑话我吧,笑话我变成这样?毛球怨念着,没错,小男孩就是毛球,他现在很怨念,不,准确些说,他已经怨念了近五天。
    好端端地,那人非得把他的灵力注入它体中,跟着他就难受了好些天。
    直至五天前的夜里,它突然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幻化成了人类,而且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屁孩,顿时惊怔不已。
    既然能幻化,为何不让他幻化成成年男子的样貌?
    却偏得给他一个小屁孩身形。
    梦,好在是梦,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没成想早间一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却是一双白嫩嫩的小孩手,后来,再后来,他只能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夜里的梦是真的,他真得幻化成了小屁孩,而且一时半会变不回原形。
    躲起来,他要躲起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尤其是被小狐狸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
    小狐狸,她这段时日肯定很伤心。
    他其实比她好不到哪里。
    都走了,主子多年前带着阳小主子找曦曦去了,现在旭小主子也走了,就留下他和小狐狸。
    好难过哦!
    “这里是璟王爷和王妃的卧房,你不该呆在这里,离开吧!”红玉的声音打断了毛球的思绪,他眨巴着大眼睛,稚声稚气道:“这是主子和曦曦的房间,我为什么就不能呆在这里?”他不知,他说的这话一下子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主子,曦曦?
    红玉打量着他纷嫩嫩,精致至极的小脸蛋,忽然道:“你是毛球!”她声音轻浅,出口之语却尤为肯定。
    “我……我不是……”毛球脸儿一红,躲开红玉的视线,趴在榻上,哼唧了声。
    “你这是欲盖弥彰。”红玉放下行囊,在椅上坐下,直言道破毛球的身份,“你就是毛球,没想到你也能幻化成人形了,恭喜你!”淡然的话语中,散发出一股子深深的落寞,“毛球,
    旭儿走了,他去找王爷和王妃去,还有阳儿去了,为保全旭儿的魂魄,云相舍弃了他的本命元丹,也离开了。可我不相信他形神俱灭,我觉得他还在这世间,他一定还在,我打算离开京城去找他。”
    她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说给毛球听,“我喜欢他,毛球,你知道么?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欢他,却没勇气现身对他表白情意,结果,他先遇到了主子,且喜欢上,深爱上了主子。他本有三条命,为救主子,他甘愿舍弃两命,终了为救旭儿,说到底还是为了主子,他欣然舍弃本命元丹,自身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我不信,我不信……”泪水滴落,红玉边摇头,边道:“我不信他就这么消失了!”
    “那只水妖舍弃本命元丹,形神俱灭了?”毛球从榻上爬起,目露惊愕,还不忘遮住自己的小物件。
    红玉注视着他,脸上有了恼意,道:“他不是妖,他是人,你见过有他这么重情重义,为爱付出一切的妖吗?”
    “我……我说错了,我……我口误……”毛球连忙认错。
    云澜,那与主子身上的气息尤为相近的男子,是一只水妖,但他又不是。
    只因他特有人性,且至纯至真,这世间大多数人类,恐怕都没法与他作比。
    原来他灌注灵力到它体中,是有缘由的——舍弃本命元丹,保全小主子的魂魄。
    “怪不得他会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到我身上。”
    他嘴里的嘀咕声,红玉听了见,她喃喃道:“他在告诉他做出的决定前,竟先找了你,还把自己的灵力灌注到你身上,他真傻,只知一味地付出,从不为自己着想。”
    “他不傻,他只是太爱曦曦!”毛球嘟起嘴吧道。
    “是啊,一切都源于他太过深爱主子,他不傻,是我傻,明知对他的爱无望,却还心心念念着他……”红玉苦笑着道:“毛球,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很傻?”
    毛球瞅着她,良久才道:“或许吧!”过了一会,他板着脸又道:“我现在是人了,别再唤我毛球,这几日我给自己取了个人类的名字,叫墨白,记着,你以后要唤我时,就唤墨白,别再毛球毛球的叫了!”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刚刚与你说过,我要离开京城了,要去寻找云澜!”音落,她走至梳妆台前,找到凌曦多年前戴过的一支簪花,放入自己的包裹中,看向毛球道:“你往后要么就跟在皇上身边吧,他会待你好的。”
    “小狐狸,你要丢下我?”她怎么能丢下独自离开?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现如今,他只和她亲近了,也只有在他面前,才可以无所顾忌,毛球刷地站起,红玉看着他,好一会子没说话,直至他又道:“小狐狸,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到时候你累了,咱们一起回逍遥谷,好不好?那里可美了!”
    “你不找件衣衫穿吗?”红玉手指他,轻声说了句。
    一听她这么说,毛球刷地脸儿一红,蹲在了榻上,弱声道:“我……我有找衣物的,可是……可是小主子以前穿过的小衣服,我一件都没找到!”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主子们的小衣服怎么可能还留着,你等会,我到街上的成衣铺子给你买去,很快就回来。”毕竟相处久了,这会子看到毛球可怜巴巴的样子,红玉心里一软,说着就往门口走。
    “我要你亲手给我做,就像你以前给小主子们做的衣服一样,你也给我做一套!”
    抬起头,毛球晶亮的大眼睛里,充满恳求。
    红玉垂眸,半晌后,她看向毛球,“行。”晚离开一天,也没得什么。
    翌日一早,璟王府大门口。
    “你一定要离开京城?”闻知红玉要离开京城,想到云澜的嘱托,煜早起便往璟王府而来,好巧不巧,就在王府大门口遇到红玉,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女子,他道:“云澜有嘱托我好好照顾你,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红玉先是点点头,然后行礼道:“谢摄政王!我意已定。”
    “真不再考虑了?”煜神色郑重,又问。
    “不了。”
    红玉微笑着摇了摇头。
    “毛球要和你一起离开吗?煜寻找着毛球的小身影。
    “嗯。”红玉握紧身旁小人儿的小手,道:“我觉得外面的世界更适合我们。”
    煜只好道:“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始终没见毛球的小身影,皱了皱眉,他不由问红玉:“怎么没见毛球?”
    “我在这呢。”毛球仰起小脑袋,瞪视着煜,稚气的声音扬起,“我现在叫墨白,记着,别唤错了!”
    很早以前,煜就知红玉并非人类,此刻,听到红玉身旁的小奶娃说他是毛球,他仅一瞬间愕然,便恢复常态,目光落在毛球身上,淡淡笑道:“你就是毛球啊,嗯,这样子蛮可爱!”
    “我叫墨白,你刚才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朝煜丢出一个白眼,毛球挺起下巴,鼓起腮帮子道。
    “哦,你叫墨白啊,好,我记住了!”煜笑道:“你是男子汉,日后好好照顾红玉,知道吗?”
    “这还要你提醒吗?”毛球小脸上的表情很是臭屁。
    煜笑了笑,对于毛球的无礼,面上并未露出不悦。
    “摄政王,我和墨白这就走了。”与煜说了句,红玉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夜云、夜雨兄妹,还有安顺和宋伯,朝他们点点头,然后牵着毛球的小手渐行渐远。
    皇宫御书房,龙玄单膝跪在御案前,“皇上,还请您答应在下的请求!”旭出事前的某日,曾与龙玄有过一次谈话,内容大概是他若突然出事,就让龙玄将‘红袖招’和‘听雪楼’交给瑾瑜,至于龙玄自己,可以选择效命朝廷,也可从此隐退于江湖。
    基于此,龙玄在旭逝去后,满怀悲痛整理好两大组织的资料和人员名单,今日进宫交予皇帝。
    主子多年前突然间离世,现如今小主子也没了,伤心至极的他实在是没心思再掌管‘红袖招’,及‘听雪楼’中的事务。
    退隐江湖吧,就此退隐于江湖,找处山清水秀之地,度过余生。
    御案后,瑾瑜放下龙玄呈上的册子,注视着他,温声道:“龙先生起身回话吧。”
    “谢皇上!”龙玄谢礼站起。
    “‘红袖招’和听雪楼是老师多年前创建的,一直以来由你全权掌管,你这突然间要离去,朕从哪找合适的人选?”轻叹口气,瑾瑜的目光挪向窗外,眼里满是怅然之色,“真知道,你是因为老师和旭都离开了,才心生退意,是否?”
    龙玄低着头,拱手一礼,却并未出言作答。
    良久,没听到他说话,瑾瑜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苦笑道:“看来朕猜对了。”
    “皇上恕罪,在下实在是没有心力再打理‘红袖招’和‘听雪楼’。”龙玄终启唇,恭谨道。
    “先生何罪之有?”瑾瑜摆摆手,道:“罢了,先生意已决,朕若是加以强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谢皇上!”龙玄再次拱手行礼。
    瑾瑜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你可以离开了。”龙玄应声是,后退数步,转身离去。
    “旭,你到了么?你到了老师的那个世界了么?”放下手,瑾瑜起身步出御案,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遥望向远方天际,呢喃道:“你一定会与皇叔和老师团聚,一定会见到父皇和阳儿,对不对?”会的,他一定会的……
    现代。
    距离b市一百多里外的清凉山脚下,就是四院——第四精神病医院。
    这是b市,乃至全国最具权威的精神病医院,
    此时,住院部三楼最东边的一间病房内,苏婉长发凌乱,抱膝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窗外。
    “逃出去,从这里逃出去……”她嘴里无声低喃着,类似这样的话语,她没少念叨,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哭过,闹过,也试图推倒给她注射药剂的医护人员,但最终结果,她连三楼楼道都逃离不了。
    没用,她所有的手段都没用,哪怕她自虐,也一点用都没有。
    药,那些可恶的白大褂每天给她吃好多药,就这还不够,他们还给她注针剂。
    说是治疗她的疯病。
    疯子,她不是疯子!
    “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我不是疯子,我要出去,我要我的孩子,我要回家,你们放我出去!”
    “啊……,有鬼,有鬼啊!”
    “嘻嘻,好玩,真好玩,我吃,我要吃,我要把这些全吃完!”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疯子,你才是疯子,我不是,我不是!”苏婉的头发被人抓住,令她不得不对上对方的发狂的目光,掌掴声响起,她被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疯妇抓着头发不停地扇着巴掌。她
    没有反抗,因为反抗没用,对方体格太好,身形纤瘦的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她住的这间病房里共有四人。
    死寂般的目光慢慢从另外两人身上划过,一个抱着头坐在墙角,不停地喊着有鬼,一个坐在地上使劲往嘴里塞着卫生纸,另一个刚才踢门发疯嚎叫的,此时正抓着她的头发甩她巴掌。
    苏敏,楚亦寒,聂凌曦,这就是你们送给我的,你们毁了我,是你们毁了我的一生。
    四个多月了,被送进这里四个多月了,在此之前的一个多月里,苏婉经历的种种,她不敢回忆,也不愿回忆,因为那时的每一天,没一个夜晚,她都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那时,比之在这里还要让她绝望。
    一切,短短半年里,她经受的一切,都是那三人赠予她的。
    不甘心,她不甘心被关在这里,不甘心一辈子被关在这里!
    她要报复,要逃出这里,要报复那些害她的人。
    掌掴她的疯妇或许是累了,只见其松开苏婉的头发,又呼哧呼哧地走到门前,抬脚可劲地提着病房门,边踢,她边扯着嗓子吼:“放我出去,我不是疯子,你们放我出去啊!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