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震,凤影墨回头。
“皇上的意思是同意夜离嫁我为妻了?”
陌千羽没有吭声,眸色更深,玄黑的瞳孔看不到一丝光亮,沉沉对着凤影墨的方向。
从夜离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紧紧绷起的下巴躏。
这个男人在愠怒,也在隐忍。
这是夜离得出来的认知。
他的那句“既要当新郎,又要做父亲的人”让脑子转得比闪电还快的凤影墨钻了空子。
见帝王不吭声,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似是不想多等,再次扭回头去。
“朕以为朕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凤台主是要抗旨吗?”
帝王终于再次沉声而语。
凤影墨身形顿了顿,转身,对着陌千羽撩袍一跪。
“微臣感激都来不及,怎还敢抗旨?多谢皇上成全微臣和夜离!皇上教训得是,为了夜离和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微臣的确不易沾染血腥,再者,我后幽律法严明,历来惩恶扬善,微臣身为其中一个执法者,更不应该如此冲动,请皇上原谅微臣的莽撞!”
谦逊有礼、不卑不亢的一席话,表达了自己对这位帝王满满的感激和深深的歉意。
同时,也让众人明白了两点。
一,坐实了帝王对他跟夜离二人的赐婚。
二,他不再找黑衣人麻烦,依帝王之意,让朝廷处置。
只有夜离,只有夜离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这两个男人她都了解,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不是省油的灯。
低头、妥协、屈服不属于陌千羽,更不属于凤影墨。
他们两人在一起,不起冲突则以,一旦杠上必定是两败俱伤才会罢休。
而今夜……
很奇怪。
从前面两人的种种对峙来看,陌千羽显然是不同意赐婚的。
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可最后还是同意了。
虽没有直接说出,可那两句“既要当新郎,又要做父亲的人”“朕以为朕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明显表达了他默认同意的意思。
另外,从凤影墨前面那般决绝狠戾的放话,以及她拉住他的袍角让他作罢,他都没有听,可以看出,他想要对付那个黑衣人的决心。
可是,最终,也罢手了。
两人都很反常。
这让她生生生出一种两人在交易的感觉。
或者说,凤影墨在逼陌千羽做出赐婚这个决定。
对,就是这种感觉。
一时间脑子里有许多个念头闪过,她想静心究一下其因,高大的身影已行至跟前将她拢住。
夜离怔然回神,抬头。
是凤影墨。
“我送你回营帐休息。”
话落,凤影墨已倾身,将她从霓灵怀中接过,抱起。
然后,对着陌千羽微微一鞠:“皇上,微臣和夜离先行告退!”
透过凤影墨的肩头,夜离看向陌千羽。
只见他脸色黑沉得厉害,正一瞬不瞬地凝着凤影墨的背影,或许意识到她在看他,眸光微微上扬,对上她的眼。
火光摇曳下,她似是看到了那一双瞳眸里的愠怒、不甘、后悔、沉痛……
很多很多激涌的情绪。
她还未来得及一一识出,对方已经将视线撇了回去,然后对着禁卫扬手。
“将此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另外,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都散了。”
夜离又看向不远处的巧黛,正好看到她默然转身的背影。
众人作鸟兽散。
夜离下意识地看向远处。
苍茫夜色下,早已不见了那些手持弓弩、只待令下的隐卫的身影。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夜离只觉得筋疲力尽,缓缓阖上眸子,她疲惫地靠在了男人宽阔结实的肩头。
见众人纷纷散去,霓灵也从地上起身,正欲举步回营,却差点撞上一人。
她一惊,抬头。
是张硕。
对方垂眸看着她的脚下,蹙着眉心。
“做什么鞋袜都不穿,就这样赤足出来?”
霓灵怔了怔,也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这时才发现,或许是刚刚跑得急,踢到了山石什么的,脚趾头竟然出了血,她竟也浑然不知。
下意识地将赤足往裙裾底下缩了缩,可下一瞬又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很是多余。
他又不会在意。
没有回答他,而是转眸看向巧黛的方向,看到巧黛撩开营帐的帐门而入的背影。
“你站着别动等一下,我让人去帮你的鞋子取过来!”
张硕说完,环顾左右,想喊住一个太监或宫女。
而霓灵已举步径直越过他的身边,头也未回。
在张硕看不到的方向,霓灵眸色一痛。
都说十指连心,此时她才感觉到痛。
是真的好痛。
可是更痛的,是一颗心。
悲怆吧,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期待,他能像凤影墨对她姐一样对她,见她的脚伤了,将她抱回营帐。
当然,她知道,那其实是痴心妄想。
且不说,无人在的时候,他都不会如此对她,如今众目睽睽,他更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举措。
毕竟在大家的眼里,她夜灵是帝王的女人呢,他又岂敢?
他没有那一份勇敢!
他永远也没有凤影墨的那一份无所畏惧的勇敢!
当然,或许这样看对什么人?
或许对别人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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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凤影墨将夜离放在软垫上,拉过被褥将她盖住,伸手将她沾染在脸上的发丝替她轻轻顺到耳后,然后坐在边上看着她。
他知道,她没有睡,她其实是醒着,虽然她阖着眸子,一动不动。
是不想面对他吧?
换做寻常,他有的是手段逼她正视他,可是今夜,他却不想如此。
她太虚弱了,这样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纸片人一样。
血腥浓郁,充斥着鼻端,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
被自己咬破的腕上,还在滴滴答答往外淌着鲜血,他蹙眉,撕了一截袍角,将其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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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了,让奴才伺候皇上就寝吧。”
另一营帐,霍安对着负手立在营帐里一动不动的那抹身影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自众人散后,回营,这个帝王就一直站在这里,也不说话,也不动,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知道,帝王心中有事。
其实,是什么事,他也大概知道。
只是,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
“皇上……”
就在他准备再重复一遍就寝的请求时,帝王忽然转身,“霍安,朕是不是做错了?”
那苍哑的声音,那苍凉的眼神,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风霜,那一瞬,霍安惊住了。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帝王却已是朝他扬袖。
“退下吧。”
霍安眼帘颤了颤,心绪大动。
或许是因为常伴左右的缘故,他比其他人要多一些了解这个男人,有时,他真的很心疼他。
譬如此刻,他就很心疼很心疼。
“皇上……”
“退下!”
帝王沉了声音。
霍安只得退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陌千羽一人,陌千羽扬袖一挥,营帐里的烛火“噗”的一声熄灭。
原本亮堂的营帐瞬间陷入一团漆黑。
陌千羽高大的身影掩在一片黑暗之中,依旧没有动。
他错了。
这一次,他真的错了。
原本,他占尽所有的天时地利与人和,他占尽所有优势,可是他却生生地亲手毁了这一切。
是的,今夜的黑衣人是他所派。
他只是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而已。
黑衣铜面人到底是谁,跟夜离是什么关系?又跟凤影墨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三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夜离腹中的孩子又到底是谁的?
曾经,他以为黑衣人是凤影墨。
后来他发现,不是。
因为在雪山上,黑衣人跟凤影墨同时出现。
还有雪崩之后,黑衣人还偷袭过他,他差点死在黑衣人的手下,而听说,当时,凤影墨是在涧底,跟夜离他们在一起。
所以,他们两人应该不是一个人。
可他搞不懂的是,夜离不是一个不专情的人,为何可以为了凤影墨不顾生死,跪七日七夜,又可以为那个黑衣人毅然跳下断崖生死追随?
这又让他不得不怀疑,凤影墨跟那个黑衣人之间一定、必然,存在着某种直接的关系。
还有那个孩子。
其实白日在马车上,夜离突然腹痛,凤影墨说是因为滑胎,强逼张硕诊治,他就觉得蹊跷。
几人的反应都很微妙,他怀疑孩子还在。
所以,夜里驻营的时候,他有了两个计划。
一个计划,让人将每个营帐燃了含滑胎物质的驱虫香。
他想过了,反正在大家的眼里,他又不知道夜离孩子还在不在,不会被她们怀疑。
若果真不在,此香就当驱虫了。
若还在,不仅能揭穿,还可能会顺势将其打掉。
虽然有些残忍,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
原本,夜离跟凤影墨已有夫妻之实的这种关系,已经让他每每想起,都难受不已。
可最终,想要得到那个女人的心里,还是占了上风。
所以,他说服自己不要计较,说服自己放下。
可,就算他不在意这些了,他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女人跟别的男人有了骨肉。
这是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的吧。
何况他还是一个帝王。
可是,夜里,当那个女人真的受此香所侵,在他怀里痛得大汗淋漓,抓着他的衣袍,跟他呼痛的时候,他又动摇了。
比起自己的心痛,他更心疼她。
所以,他没有犹豫,他宣端王前来,他让端王全力以赴,虽然,他知道,当时,只要稍稍拖延一会儿,让那熏香再多燃些时间,她的孩子必定滑掉无疑。
这是他安排的第一个计划。
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忍,失败。
而第二个计划,就是黑衣人。
也因为被一个人的识破,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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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作者君明天头悬梁锥刺股,大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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