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许久再一次站在那扇破旧的大门前，沈笙心中是非常感慨的。在经过多次接触之后，他虽然仍旧对顾艾的音乐才能感到敬佩，却已经没办法再像未见面时的那样，对他本人保持着尊敬。
    虽然也觉得顾艾古怪的性格十分棘手，不过沈笙却并不讨厌他。那些奇怪的举动都被沈笙归结为他的不善言辞与异于常人的思考方式，虽然有些许冒犯，却并非出于恶意。
    再联想到宴会上遇到的顾茜，那位兄长恐怕也是对弟弟的怪性子了如指掌，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找到他。二十六年来唯一一个被提起的外人……沈笙不由得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能被天才当做朋友对待，这也算是一种荣幸吧？
    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敲门，那扇破旧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从门后探出的那张脸倒是让沈笙吓了一跳。
    “你……”他犹豫着是否要问对方多久没整理自己，可话只说到一半，便被人强硬地拉了进去。
    对自己糟糕的外表毫无自觉，如同抓住心爱玩具熊一般紧紧握着沈笙的手，顾艾直接把门甩上，这才转身道：“你来了。”他的目光透过乱糟糟的几缕头发，直勾勾地盯着沈笙——眼中的欣喜倒是藏不住。
    “来得很慢。”像是想起了什么，顾艾忽然又不太高兴地抿起嘴，手也握得更紧，“我等你一上午。”
    “我不是在微信里说估计中午才能过来吗？”沈笙有些无奈，他前一晚与顾艾约好上门拜访，只是早上还有工作需要处理，因此此时才到。
    “没看到。”顾艾理直气壮地回答——就好像他真的没看到似的。
    对于这种幼稚的装瞎行为，沈笙也无可奈何，只好转移话题：“你不先去洗个脸吗？”他伸出手，对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与脸上的胡渣一通比划。还有那套熟悉的小熊睡衣……这个人是不是完全不会照顾自己？他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就仿佛在外面遇到那个整洁清秀的人是另外的人似的。
    “你很在意？”顾艾眯起眼睛，认真问道。他的世界里只有乐章，别的一切他通通都没兴趣、也不会去注意。可是既然面前的人提出来——“我现在就去。”
    “倒也不是我在意，”他一下子转身就走，沈笙有心想解释，却也没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么大个人了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啊。”
    主人都如此随意地把客人撇下了，沈笙便也没一直傻站在玄关处。顾艾每天都给他发微信，偶尔还抢在施雪桐前给他打电话，两人的关系早就比之前要近了一些。
    他自觉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等待，有些意外地发现茶几上放着几份类似于乐谱的东西。他没擅自翻动，却也忍不住好奇瞥了几眼，只是沈笙完全看不懂五线谱，看了也白看。
    莫非这就是顾艾待会要给他呈现出来的小样？带着一丝期待，沈笙沉下心等待起来。
    在和成员们去集训之前，他得先和顾艾把专辑相关事宜敲定下来。这也是沈笙今日上门拜访的主要原因，他一向觉得面对面谈论会比文字或是电话要方便许多。顾艾听说他要来时非常高兴，然而在沈笙说清楚目的时，他便又有些不高兴了。
    似乎在烦恼沈笙不是单纯地想见他。
    他的心思虽然变化很快，却也单纯得非常好猜，沈笙多夸了他几句之后，他便又心情回温，一连续给沈笙发了好几段调子活泼欢快的旋律过来。对于不善言辞的人而言，音乐的确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脚步声急匆匆地响起，比他离去时还要急切。沈笙循声转过头去，便看到突然换了个模样、一身正装仿佛待会就要出席音乐会一般的顾艾。他刚快速地洗了澡修了脸，换上衣服便立即跑到了客厅里，甚至不顾头发还在滴水，非要第一时间见到沈笙。
    “我准备好了。”就连语气都变得认真起来，顾艾站在有些呆住的沈笙面前，询问道：“这样你喜欢吗？”
    如果他喜欢这样的自己，虽然麻烦了些，每次都这样打扮倒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目光炯炯地盯着沈笙，顾艾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狗狗，正在乖巧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可他并没有得到夸奖，而是被人握着肩膀转了个身。
    “擦头巾在哪里？”沈笙无奈却又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顾艾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发现自己绷紧了身体，心脏狂跳，口干舌燥得无法正确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如果是这个人所发出的声音的话，他大概已经到了被命令去做任何事情，都会心甘情愿的程度。
    “在、在浴室那边。”顾艾艰难地说完一段话，便被肩膀上那双令他无法拒绝的手推着，不由自主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本意并不是来当保姆，可大概天生操心命，一看到无法照顾自己的人沈笙就觉得有种义务、忍不住要上去帮他。把人按在座位上给他擦头，沈笙没注意到自己今天已经叹了好几次气：“下次洗完头要先吹干再出来，知道吗？”
    毛巾下的那颗脑袋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只是想让你稍微整理一下自己，正装就没必要穿了。”
    手下再次感受到了对方乖巧的点头，他回答的速度快得让沈笙忍不住发问：“你有听懂吗？”他怎么觉得对方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点头而已。
    头上被罩了一条毛巾，顾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听懂了。”他抬起手去拉沈笙的衣角，晃了晃，“我会听话的。”
    听起来还算诚恳。沈笙放下心来，看着他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便收回毛巾，直接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真乖。”
    话一出口，沈笙就有点后悔了。他最近是和小朋友们相处太多，行为模式一直切换到哄孩子模式，今天的情景倒也有些相似，他不由自主地便说出了口。眼见着坐着的人没有半点反应，沈笙差点以为他又生气了，急忙道：“抱歉，我习惯性就这么……”
    他的话截然而止，因为顾艾忽然抬起头来，原本白净的脸颊上染上醉酒一般的红色，目光甚至也如同醉了的人一般痴痴地盯着他。他脸上挂着的笑容让沈笙吓了好大一跳——他没想到顾艾会开心成这样。
    “再说一次。”顾艾拉着他的衣角，要求道：“夸我乖。”
    沈笙迎上他单纯的目光，里面的喜悦与欢喜快溢出来似的，再这么仔细一看，沈笙便又觉得他实在是个内心非常纯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艾被他的家人保护得很好——这是只属于天真孩童的简单快乐，像沈笙就绝对不可能再体验到了。
    “真乖真乖。”沈笙继续摸摸他的脑袋，忽然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爽快起来。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对待面前这个人，明明只需要最简单的方式就好。
    顾艾被他温柔的手摸得几乎连牙齿都打抖起来，整个人兴奋激动得就连血液都在血管里欢快奔跑，脸上的傻笑更是完全隐藏不住——这可真是太糟糕了，不止是声音而已，怎么会有一个人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都让他由衷地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