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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犹豫
    陆栖迟望着饭吃得正香的陆双,默默的出了神。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喜欢逃避。
    从他们坐在桌边开始,陆双就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无处安放那般,上下左右的飘忽不定,现在便干脆将脑袋埋在了碗里。
    陆栖迟知道陆双喜欢做缩头乌龟,以前的他也总是宠着她去做一个胆小鬼。
    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对着面前的女孩道了句。
    “又又,可不可以帮我找程姨要瓶红酒?今天的饭菜太合胃口了。”
    陆双连忙点头如捣蒜,她等着一刻很久了,刚刚就想要找个机会溜走,现在正好,天助她也。在被眼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折磨得更深入之前,她还是早些出去透透气吧。
    心到想到,她立刻放下筷子,像只兔子般的落荒而逃,将大门摔得砰砰作响。
    陆栖迟是刻意支走陆双的,在座的两个男人心知肚明。
    虽然陆双没有察觉分毫,反而逃跑得很自在。
    陆双走后,韩乾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将身体用格外缓慢的速度靠在椅背上。
    背部肌肉在触碰到木质椅背的瞬间泛起一阵阵强烈的痛,而无论有多痛,他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寂然。
    陆栖迟是个医生,他自然能明白病患的一切苦痛。
    “我去拿烟。”陆栖迟起身离开了餐厅,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又多了一个沙发上的软靠垫。他将靠垫扔给韩乾,慢条斯理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搞的?”
    陆栖迟又问了一次韩乾受伤的原因,只不过这一次要比刚刚陆双在的时候认真无数倍。
    “在非洲几年,你的记忆力竟然退化了。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我自己大意了,遭人暗算。”韩乾挑了挑眉头,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
    “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现在的生意哪有那么好做,都是在刀口舔血。没事。”
    陆栖迟从烟盒中拿出烟卷放在唇部,忽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烟和打火机重新放了回去。“怎么不抽了?”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要禁烟,二手烟也不行。我和又又不同,不可能凡事听你的。”
    陆栖迟的神情格外严肃,没了在陆双面前那般的温润。反倒是韩乾,唇角总是勾着一抹似是而非的淡笑。
    “你倒是看得起陆双,以她的脾气怎么会凡事都听我的。她听话的那部分,只是懒得给自己找事罢了。”
    韩乾的话说得很中肯,让他出院,允许他不输液,允许他不吃药,允许他抽烟,允许他去公司上班,这不是听他的话,只是不在意,甚至是懒得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陆双惯有的缩头乌龟心理。
    “你受伤和陆家有没有关系?”陆栖迟又问,两个人四目相对,好像很多东西都是心知肚明,又像是很多东西模糊不清。话音顿了顿,陆栖迟只是又道。
    “如果是因为陆家,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我知道二叔一直对公司的经营权虎视眈眈,是他吗?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韩盛集团根基稳固,枝繁叶茂,只会有人求你,不会有人害你。”
    “……”
    韩乾沉默了,他知道陆栖迟一向精明,但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心明眼亮到这种地步。
    陆栖迟完全不像陆双那样的白目,虽然他们两个是在同一个家庭长大的。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会看着办。”
    韩乾明白,很多的事情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如果他把陆氏扔给陆栖迟的话,不是不可以,陆栖迟是陆家的儿子,接过去也是名正言顺。只不过,就像让书生去打仗,无疑是送死。一个他搅合在这趟浑水里足够了,何必多拉一个人下水。
    “好了,这件事不聊了。”
    陆双拎着红酒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她不敢缺席得太久,这样她的逃避会变得很显眼。
    推开餐厅门的时候,陆双看到的就是陆栖迟在帮韩乾换药。
    此时韩乾的黑色衬衣和西装外套全部整齐的搭在椅背上,他面前的粥碗早就换成了家里的应急药箱,纱布、消毒药水密密匝匝摊了一桌。
    韩乾背对着陆双,以至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到那家伙精壮的背部肌肉上,缝合过的痕迹异常刺眼。
    听到陆双进门了,陆栖迟并没有抬头,只是努了努嘴,轻吟的半哄半斥着。
    “这么多年过去,你缝合的技术依旧没有半分长进,歪歪扭扭的,阿乾怕要留疤了。”
    宠溺的语气,含笑的嘴角,好像从以前到现在,她才是那个小了半岁的人,总是需要被人提点、被人照料。
    陆双明明是和陆栖迟一起念的书,可那家伙总是仗着自己天赋异禀,时不时的对她说教。
    以前是如此,现在好像更是这样。
    以前的陆双不曾反驳,是因为她喜欢被他管教。
    现在的陆双亦不会反驳,只是因为陆栖迟已经在她颓废的这几年里获得了比她更高的医学造诣,她认怂。
    陆双心态很好,以陆栖迟的资历,到了他们科室至少也能当个储备科长了,她乖乖听话也是正常。毕竟这个世界,有本事的人当大王。
    陆双默默将手中的红酒放在桌子上,拉了把椅子坐下,只是无奈的瘪着嘴。
    “我缝合的技术是不好,但他后背上那条毛毛虫也确实不是我的杰作。虽然我的医术一般,入不了陆教授的眼,但我起码也是个副主任医师,缝合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我也是有助手的人。”
    陆双将椅子反过来,重新坐下,将自己的下巴放在椅背上,默默望着陆栖迟处理韩乾的伤口的模样。
    陆教授的手指格外灵巧,银色的小镊子沾着消毒水一点点擦拭着韩乾背上那条毛毛虫。
    陆双有些出神,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戒掉了男男漫画,此刻一定会对眼前的画面产生无限遐想。
    一个温润如玉生而好看的白衣男人在为一个体格结实俊朗深邃的男人疗伤。
    这场景是多么美好!
    初中时期的陆双对于韩乾和陆栖迟同框的画面有一种迷一样的执着。
    她总觉得任何一个女人都不配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才是彼此的天使。当然,那都是在她对陆栖迟情窦初开以前。
    上了高中之后,她便想去做陆栖迟的天使,至于韩乾……他貌似不需要天使。他更像是个穿着黑衣的地狱使者,除了和他们混迹在一起,其他时候都可以独来独往。
    陆双就这样默默的望着这两个男人发呆,脑海中一片天马行空,不知道有多少曾经冒过的粉红色小泡泡再次蒸腾起来。
    年轻真好啊,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们都能回到过去,她一定要慎重选择。
    不在韩乾和陆栖迟之间徘徊,不选择他们任何一个人成为她的伴侣,那么他们就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做家人,可以相处得毫无负担。
    陆双已经记不得,当初她和陆栖迟是谁先放开了谁的手。
    可能是年纪轻,受不了任何挫折。也可能是胆子小,不敢去反抗。
    她只记得那个机场,周围嘈杂的声音几乎将她吞没。这是她有生之年来所遇到过最大的恐慌……
    就像只身被扔进了冰冷的海水,喉咙和鼻腔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喘不过气,也浮不起来,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的抓住韩乾的衣角,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陆栖迟帮韩乾消毒了伤口,重新包扎好,比她认真妥帖无数倍。
    在专业方面,陆双承认自己只是个小学生。虽然吴晓晓之类的小年轻觉得她博学多才、医术高明,但实际上山外有山,对于陆栖迟,陆双素来的服气的。
    他们没有吃完的饭,在陆教授为韩总重新处理过伤口之后,继续进行着。
    韩乾不能喝酒,陆双不喜欢喝酒,陆栖迟便一个人,将一大瓶子红酒干掉了。不知道为何,陆栖迟今天的酒兴格外的好,一杯一杯下了肚,他喜欢的菜却没有吃几口。
    陆双和韩乾都没有说话,各有各的心思望着眼前的男人发呆。
    陆栖迟的酒量本就薄弱,喝得多了之后,便开始说胡话。
    他望着挂在客厅里韩乾和陆双的婚纱照呵呵的笑着。
    这张照片是程姨特意帮他们选的,油画风格,有一点中世纪古堡中肖像画的味道,很配装潢。
    照片里韩乾的唇角是向上勾着的,陆双没有笑,眼神却是一片清亮。如果没有人说这是婚纱照的话,说是艺术品也不过分。
    “照片拍得很好看。”
    陆栖迟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对着韩乾使劲笑,笑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阿乾,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个很有福气的家伙?”
    “……”韩乾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陆栖迟的目光越来越凝重。
    陆双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韩乾周身散发出来的怒火。
    是怒火吗?或许也不是,只是阴测测的,让她脊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