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还是没有，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看起来，深少爷对你这姿色还是满意的，不如……”
    齐雪芬慢慢拖长了声音，狡黠的眼眸中尽是狠辣。
    程耀灵虽然单纯，但她绝对不傻。
    里里外外，大概也有个猜测了。
    原来那一晚……她竟然被自己的继母陷害了，而陷害方式竟然是将她送到一个男人的床上。
    说来……还真是有够可笑的。
    虽然她一向以为，齐雪芬绝对不可能像她的亲生母亲那般爱她，但她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没有下限至此。
    先是利用她，然后还要离间她和自家父亲之间的关系。
    程耀灵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渐渐蒸腾起一抹苦笑，大概半是阴郁半是哀伤。
    平日里，她的继母很喜欢听心经，这个时候门大敞着，更能听到那伴着音律的心经唱曲。
    而此时，在程耀灵的心中，这一切又是多么的可笑。
    一个对自己身边人都不够仁慈的人，谈何慈悲，又哪里听得懂经文。
    她垂着脑袋坐到了床沿，乌黑的长发顺着脸颊两侧垂了下来，微微露出的鼻尖，更显得娇美。
    “要让你失望了，那个男人根本没碰我。”
    程耀灵语调低沉的说着，她强打着精神将自己瑟瑟发抖的手指头藏在大腿下面，闷声不吭的迎接着眼前的疾风骤雨。
    “没有？不可能……那天我的人可是亲眼看着深少爷进了那个房间，绝对不可能！”
    此时齐雪芬的嘴脸已经极尽丑恶了，她咬着唇瓣，怒目圆瞪。
    “只能说天不遂人愿吧，他没有看上我。”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程耀灵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他真的没有看上自己该多好，那么后面的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便都不会那么酸涩了。
    再见到陈林深，是在程耀灵的学校。
    彼时她已经被解了禁，放了出来，只不过她的父亲依旧在误会她，小小年纪，品行不端。
    那一日的阳光，浓烈到让人睁不开眼眸。
    她混在人堆儿里站在操场上，听着大喇叭中传来“优秀学长学姐”的谆谆教诲。
    大家都站得很远，看不清高台上的人都长成什么模样，可以用以分辨的，只有台上人的声音和隐隐约约的轮廓。
    程耀灵的身体原本就不好，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了一个多小时后便开始头晕目眩。
    等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台上传来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
    “各位学弟学妹们，大家好，我是陈林深。”
    陈林深。
    这三个字，早就刻在程耀灵的海马体中了，深深的。
    那个继母想要将她双手奉送的人，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深爷，那个连自家父亲都恨不得巴结的金主，就这样大喇喇的出现在，市一中里了。
    程耀灵先是一愣，迎着太阳的光看过去，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依稀可见那个男人的轮廓，却着实看不清五官长相。
    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站在高台上的就是陈林深。
    至少声音是没错的，和那天用枪抵着她太阳穴的家伙如出一辙。
    砰砰砰……
    那是程耀灵心脏狂跳的声音。
    也是在这个家伙的演讲中，程耀灵才知道，他的年纪并不大，刚刚读完了大学本科，考取了剑桥大学的硕士学位，很快就要出国继续深造了。
    她不禁开始在心底里对这个男人暗自佩服，长得帅、身材好、有钱有势、又有头脑……
    看来，他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不是那种只靠挥舞钞票混迹在社会上的拥有黑色势力的混混。
    当然，为了证明这个男人可以作为优秀学长学姐压轴出场的人物，他为自己的母校捐了一栋实验楼聊表心意。
    而后……这半是公关的经验分享会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和陈林深一起站到高台上的人很多，但大家能够记住的，不过只有一个陈林深罢了……
    女生记住了他英俊高大的轮廓还有富有磁性的声音，男生只记住了他很有钱。
    程耀灵心中是有着几丝窃喜的，这种窃喜大概很老土，也很幼稚。
    大家有喜欢的人，而她认识……无非只是如此，虽然程耀灵在冥冥之中总有一种预感，便是那个家伙也在人群中寻找过她。
    这一次分享会，是陈林深和程耀灵的第二次碰面，严格来讲，不过只是出现在同一场合，碰面二字来的太过于牵强。
    他们没有久别重逢、没有偶遇，无非只是匆匆出现在对方的世界里，又匆匆离开。
    那个时候，程耀灵已经读高二了。
    那个男人就像对她毫无兴趣，毫无感觉，毫无印象一般，消失了大半年。
    而他们第三次碰面……大概又是半年过去了。
    也是到了很多年后，程耀灵才渐渐发觉，或许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任何可以称为缘分的东西，而那看起来像是缘分的偶遇，无非都是建立在两个人的刻意制造下，否则……这个世界上，大抵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在学校的分享会过后，陈林深这个人再次淡出了程耀灵的世界。
    继母将她送上这个男人床的事情，大概是不了了之了，而她……也带着自家父亲的误会满载着压力的过日子，每日上学，放了学便去琴室练琴，到了傍晚再回家，日子也算是简单安静。
    一个染着墨黑色的夜晚，雷声阵阵。
    程耀灵从琴室离开的时候，已经下起雨来了，司机将车子开上停车坪，她便立刻钻了进去。
    雨很大。
    冷雨敲窗的温度，透着丝丝寒凉。
    程耀灵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昏昏沉沉的望着窗外。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程耀灵再也不会在车子上睡着，即使偶尔犯了困，也会强打着精神挨到回家。
    像上次一般，被继母暗算的事情，她再也不想尝试了。
    车子开过一片闹市，这里有几家还算有名气的酒吧，昂贵又奢靡的那种。
    而在雨帘之下，车子飞驰而过的瞬间，程耀灵的视线中出现了那道又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
    他踉踉跄跄的从一家酒吧中走了出来，站在雨中，纹丝不动。
    “王叔，麻烦停下车。”
    这大概就叫鬼使神差吧。
    程耀灵姑且只能用这样的定义来定位她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决定。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让司机停车，没有举着伞走向他，没有……
    可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悔不过当初。
    程耀灵举着伞，向着陈林深快步走了过去。
    夹杂着大风的雨水，淅淅沥沥的拍在程耀灵的小腿上，她两只手攥紧了雨伞柄，脚步更快了些。
    映入陈林深眼帘的，是那向他移动过来的伞，伞柄渐渐向上移，他看到了那张绝美的小脸。
    尤其是在这般苦涩的夜晚，更显得明媚动人。
    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打着双闪，那似乎是在等着她的。
    雨声很大，夜店的嘈杂似乎全部被抛在身后了，而陈林深可以感受到的，除了那略带羞涩的微笑，还有一片他从未感受过的宁静。
    好像心脏，也陷入了那片宁静中。
    程耀灵两只小手晃晃悠悠的捏着雨伞柄举到了陈林深的头上，一把大伞，就这样框出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下雨天为什么不打伞？淋湿了……会感冒的。”
    程耀灵笑眯眯的说着，她咬了咬唇瓣，未等眼前的男人说话，便径自继续道，“我很早就想对你说声谢谢了，谢谢你放过了我，那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因果吧。”
    “嗯。”
    一记近乎察觉不出的闷哼，随后，程耀灵那举着伞的手，便被那个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他应该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还有薄荷味，和浅浅的烟味。
    他温热的手心从程耀灵的手背上渐渐下移，将伞接过，稳稳的擎住。
    心脏不过一跳，一漏。
    他这看起来暧昧，但实际又疏离的小动作，循序渐进而缓慢的撞击着他们两个人的心脏……
    天雷勾地火，这几个字显得有些过头。
    但不得不承认，某些感情的开始，大多源于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你长高了。”
    陈林深略显迷离的眼眸落在了程耀灵的脸上，他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异常好看的笑意。
    “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有些变态，毕竟曾经你差点成为了我的女人。”
    程耀灵的脸倏地红了，她连忙垂下脑袋，不敢再说话，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般，瑟缩着。
    “你怕我？”
    “不……不怕。”
    “不怕就把头抬起来。”男人的手指关节勾住了女孩的下巴，微微一带，让她仰视着自己。
    “今天雨大，赶紧回家，周末，我带你出去玩，想想去哪里。”
    “可，可是……你怎么认识我家，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你……”
    “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周六见。”
    陈林深将伞重新塞回了程耀灵的手心，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转身走回了那灯火辉煌的酒吧。
    而那个周末……他正式出现在程耀灵的生活里。
    不再是片刻停留，而是……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