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蔚攥着她的手,在袖子中,她的手就不会冷,走到一处刷了绿色漆的铁栏杆前,左蔚跟她一起半坐在铁栏杆上。
他拿出一支烟点了上,在黑夜中燃着。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伸向她的后颈,用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处,轻捏着她纤细的后颈,问她,“说说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最轻松。”
顾熙想了想,什么时候。
她耸拉着脑袋,挥手打了他一下,说,“你捏着我脖子干什么?!”感觉像个小动物,被他从后颈拎着就能提起来似的。
左蔚叼着烟,笑,喜欢惨了她被他折磨又反抗不得的感觉。
她不轻松,哪怕笑着,也是短暂的一闪而逝,马上就会有压力追上来。而那个导致她永远快乐不起来的人,她是不愿意去说出来的。
顾熙始终没有回答,就像左蔚从来没有问过……
直到多日后血泪一起流,她才说,“左蔚,我好像……再也不会不轻松了……”仿佛是,完全的,彻底的,失去了再也不轻松的能力。
由于是黑夜,左蔚望不见前方弯弯的路是通向哪里,白日,好像也从未经过这条路,他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他的长腿支在地上,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用身上厚重大衣把她蒙起来,大抵是会暖一些的。左蔚伸出了一只手环抱着她,顾熙猫在他的大衣下,呼吸到了凉气,很快很就变得很暖,然后在他的怀里,头抵着他的胸膛,双手抓住他横在她胸前的手臂,小休息一下,就一下。
左蔚抽了一口烟,蹙起眉头,望了一眼远处,望了一眼她。
“sorry,还要很忙。”
顾熙没有说话,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无谓。他习惯忙碌的忘记部分节日,起初她还会记得,渐渐的,随他一起习惯忘记节日。
左蔚无聊地伸手去大衣下,拿起她的一只手,在她的手心上比划来比划去,他以为,她是不会懂得,那么乱的划着。
她是懂了的。
不容易分辨的,也是懂了的……
my熙。
一笔一划,不经意,刻画在心头。
……
1月12日。
顾熙带左左出去玩儿,左蔚也答应了儿子会一起。
外面的天飘着小雪,左蔚一直嫉妒儿子和顾熙有一样颜色的衣服,他表示过也想要。
顾熙说‘好啊,你敢穿我就敢去找来男款的买。’最终左蔚安排了订做一家三口的。
他身上的大衣是深灰色的,厚厚料子的呢子大衣,顾熙身上的一样颜色,小左左身上的一样颜色,三个人,一样颜色的大衣。
下车后走在路上,左左唧唧歪歪的抬头说,“爸爸妈妈都不系扣子,我为毛要系扣子?”
到了餐厅,刚坐下不久,乐乐打来电话,说完正事,乐乐要跟左左聊,左左说,“乐乐阿姨,为什么妈妈非要我系扣子?我觉得不系扣子很拉轰……”
“拉轰你个头!”乐乐问,“外面天气是不是很冷?”
“是呀。”左左回答。
乐乐说,“这就对了!这么冷的雪天,不系扣子上街那不是二百五是什么!”
乐乐哪管得了那么多,先安抚了小孩子再说。
左左合上手机好久都在呲牙笑,边吃东西边用手里攥的不紧的筷子指着那俩大人,“乐乐阿姨说……冬天穿衣服不系扣子是二百五!”
“咳——”左蔚被‘二百五’这三个字深深地伤害了。
当左左吃的正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时,顾熙问左蔚,“什么时候让我妈知道左左的事?”
“你一个人,瞒了快八年,我和你,再瞒更久如何?”左蔚突然这样说。
现实的现在,捅破后,母亲倒不是会不接受,只是性格早已随着病情,偏激的任何人拉不回来,会对这欺瞒有些怨,然后,那样性格的人,怨过之后,会做出什么?
还是要得过且过,瞒一天,算一天?
左蔚当她同意了,攥紧了她的手,仿佛在给她力量,他不敢说……董雅永远不会对他做什么,全部的怨恨与伤害,到头来都会加诸在顾熙一个人的身上,不如瞒着。坦白,对于董雅这样的人来说,不会得到从宽对待。
天气非常阴沉,一点太阳都没有,中午时,小雪已经渐大,这座城市的雪下的再大,也始终是不会有堆积如山的壮观样子,不过,一片片覆盖住了地面,放眼望去,在鲜少见过雪景的人眼中,也可称作是白雪皑皑了。
车一直向前开,倒车镜中,能清晰看到车胎压过的地方一道道的。顾熙坐在副驾驶上给左左拆食品的包装袋,不多时,车已停。
坐落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婚纱店,顾熙很熟悉的那家婚纱店,曾经,和左蔚经过这里,他看向婚纱店,是他问起还是自己说的,已经久的她都忘记了。她说自己曾在这里打过工,也说这里的老板很抠门儿,底片被遗落在这里取不出,后又被他找到……
下了车,顾熙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左蔚带她进去,前面走着一个小左左,他说,‘它不是全海城最大的,当时你很喜欢。我没有叫人重整过,你看着好就不动,看着不好,就随自己心意重整一番,没送过你像样的礼物,这次也没有免俗,始终都是太不像样。’
怎会是不像样?
缘之一字太奇妙,从生命之起点算起,她从哇哇哭着落地,兜转了二十几载,与他相遇,他说她这叫等待。而他兜转了三十余载,二度相遇,他说这叫找寻。找寻一份善缘,然后,将这善缘努力变成他想要的,她期待的,美丽摸样。
左蔷也在,顾熙了解后才知道,当时她和左蔚经过这条街,这家店正出兑,他兑了下来,交给了左蔷。现在恒科在他手中,她也想过要不要继续留在恒科,但始终不是自己心底爱好的东西,做的缺少了那么点打了鸡血的兴奋劲儿。
“阿蔚说,就这么带你来就行了,惊喜不惊喜的他无所谓。”左蔷无奈地笑,“熙熙,你不要怪他不会玩浪漫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我弟弟,一般男人也比不得是不是?”
顾熙感恩地笑,刻意的浪漫她不曾想要。于她来说,感受到的,每一次心的跳动,都是千金不换的浪漫,左蔚的眉眼,如同少有的温柔时光,不断在说我爱你。
离开时,这里的摄影师,在雪地上给左蔚的一家三口,照了一张合照。
左左的一声,“茄子……”让顾熙和左蔚不自然的脸上有了笑意。
……
下午,左蔚开车送顾熙和左左回家。
她带儿子进去,左蔚才打着方向盘倒车,驶离,送顾熙和儿子的路上,他接了个电话,有急事要去公司处理,便没有进去跟爸妈打声招呼。
只有左父一个人在家,沙发旁地上是滚落的水果,水果盘也在地上。
顾熙秀气的眉这时蹙起了。
左母从楼上下来,换了衣服,拿了皮包,准备出门,脸色非常不好。
“妈,你和爸怎么了?”顾熙觉得她和左左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个人一定是吵起来了。
她示意不敢上前的保姆,把左左带楼上去。
“跟阿姨去楼上玩儿。”保姆蹲下抱起左左。
左左跟在妈妈身边,懂点事之后,总是察外婆的言,观外婆的脸色,习惯了,就懂了爷爷奶奶是打架了,乖乖的跟保姆阿姨上楼去。
左母并未跟顾熙详细的说什么,那样的眼神,似是最后看一眼沙发上喝茶的左父,左父是低头紧咬着牙关,一样是一句话都不再说。
左母绕过顾熙的身边说‘别跟出来了,好孩子。’然后,走出去。
顾熙回头,怎么能不跟出去?左父开腔阻止,“让她走吧。”淡淡的一句。
“……”左母已经走出了家门。
顾熙这时以为,左母只是生气走了,还会回来的。
“爸……”顾熙只能回头看向这个对她很好的另一个父亲,当做很亲很亲的人一样。
左父抹了一把脸,一直是低着头,“别问,丢人。”
丢人……
顾熙没有问,从来就不敢问,也不适合问。
但心里知道,左蔚对她说过,很早之前就说过,左母和秦斯平父亲的事情,然后,又是知道了左父和秦斯平妈妈的事情,到底是谁丢人了呢?只是不管是谁,晚辈,都不好问。
顾熙没有立刻告诉左蔚,这种事左蔚应付了这么多年,也是无能为力。晚上他回来之后,就会知道了,至于是否问问他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把左母气走了,那顾熙作为儿媳妇,都不敢张口管的,若是女儿,就不同了。
……
顾泽一直呆到了1月13日早上才出院。
顾泽以前住的宿舍现在已经关闭了,到了冬天那里往年会有学生住,也有人伺候他们吃的喝的,今年不同,已经没有人在那里,所以顾泽回不去宿舍。
董秦一直在问顾熙,顾泽什么时候回来,顾熙想了想,顾泽的伤痕,要一些日子才能消下去,这样回去,母亲会责怪,这责怪的方向是谁,顾熙很害怕。说谎的时候会心慌,怕被拆穿谎言后语无伦次,这么些年,每次在母亲面前被插穿谎言语无伦次,都是要付出代价。
可还是说了谎,告诉母亲,顾泽要年关前几天才能回来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