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果有幸挺过来,会对左蔚怎么恨?母亲对左蔚的恨,唯一的途径,便是自己,这一点顾熙深知着,所以无奈,所以痛苦。如果可以做一个为了爱人回头去气死亲妈的女儿,倒也就不必担心这些个了。
只是,她不是。
她担心母亲有事,父亲病逝时,她哭的要声嘶力竭,现在,心一样悲伤,只是腹中的孩子,让她咬着牙就算吐血了也要往肚子里咽,顾及老的生命,也要顾及小的生命。
左蔚的眼眶很红,加上眼眸里的血丝,让他整个五官显得白如冰雪,不是对人的冷意,是失了温度。他也是害怕的吧,无心酿成此种局面,中风不是他能左右。
社会上,大多事情他可以摆在台面上讲求原则,讲求逻辑,唯有亲情,爱情,谁对谁的爱,谁对谁的恨,讲不得原则,讲不得逻辑,也讲不通。“我没想到会这样。”千言万语,大概只可挑这一句。无需多说,她懂,他也懂。世事,如这天气一般变幻无常。彼此摸样,道尽的,亦是彼此心中的悲凉。
四目相对,左蔚希望永远不要给他机会,让他对她说出,‘这不公平’,四个字。
他的恐惧她看得见,惶惶不安的心终于是泛起了酸意,变作了更多泪,顾熙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头,“左蔚……你有没有一瞬间的想过,我的情况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很糟糕。”
不会埋怨有这样一个母亲,只得,往自己身上怨。
“怎么会这么想,从头至尾,是我处理的问题。如果我可以忍一忍……”忍什么呢,忍下董雅那话,同意离婚吗?心中淌着血,冷笑。左蔚不喜欢听她消极的以为是她很糟,生来属于那个家庭,这无可更改,就像他走过了荆棘,也踏过许多无可奈何。
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拇指擦着她眼睛里汹涌而出的泪水。顾熙的右边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左蔚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左蔚不知如何安慰好她,垂首,手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着她的脸,闭着眼睛找到她的嘴唇,吻了下去,麻痹她的意识。别哭了……别再哭了!心,真的,就要裂开了。
董雅捡回了一条命,每个此类患者中风的程度不一,分很多种。董雅的下半身,从腰部开始,不好使了,没有了知觉。医生说,病人不可能再站得起来。
若是中风直接死亡了,事情便复杂了。好在保住了命,只是,保住了命之后,病床上那个自私的母亲,会加倍的自私,谁有胆子,敢惹她生气?
至少,顾熙从不敢,左蔚,再也不能靠近。
31日早上,顾熙跟顾莱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医院这边我自己就行。”不爱看见顾莱。
顾莱临走时说,“熙熙,你不待见我这没关系!你别把你妈活活被气死!”
31日早上是乔闻森出国过年的日子,去机场之前,乔闻森来医院看了董雅,大概是觉得顾熙真可怜,乔闻森拥抱了一下顾熙,哽咽着在她耳边说,“新年一定要记得快乐。”
贝兰在乐乐家那边玩儿,还有张臣健,是打算要阳历2月3日回来海城陪董雅过年,听说董雅在30日那天晚上中风住院,就要立刻赶回来。顾熙跟贝兰说,在那边玩儿吧,过完年,再回来。
董雅虽是保住了性命,可还是很危险,需要人时刻照顾着,顾熙,更是离不开。左父知道后,要来医院,顾熙要说拦着的话不大好,可母亲这时候见不了不愿意见的人,左蔚便在家拦住了父亲去医院探望,等到董雅康复的差不多再说。就连左蔚,也是经过病房外跟顾熙说两句话,也不敢进去让董雅瞧见。
董大德是准备留在海城过年,在2月1号早上来了医院,和顾熙认识一场,朋友的份上,也该探望一下董雅。董雅醒着,整个人还是昏沉沉,顾熙客气地招呼董大德,董大德知道她怀孕了,忙让她别这样客气,坐下休息一会儿。董大德跟董雅说了半天的话,董雅对董大德待见的很,同姓,亲切……
董大德没提起左蔚,离开医院时,顾熙出去送,到了外面,董大德回头,说,“有事打给我,我在海城没事忙,很闲,你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有事我不会客气的。”顾熙只是客套了一句。
回到病房,董雅脸色再度冷了,和顾熙在病房中,也是一句话不说,顾熙也不敢提谁,每日在母亲的眼皮底下,哪儿也不敢去。左蔚叫人安排董雅住的单间病房,这样顾熙留下来照顾,可以不用那么累,条件好一点儿。董雅病房里外不离护士,这护士护着顾熙比护着病人多。
护士羡慕顾熙,看着挺普通的一个人,没想到,会是海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左蔚的妻子。虽然没对外公开,没有听说举行过婚礼,不过却是听说,两人已经登记注册了。这家的事情,在医院这楼层也倒是因为左蔚的名字而传开了,平日里,兴许是顾熙的人缘真好,帮忙的挺多。
1号晚上。
左蔚来了医院。
“妈,我去医院外面的超市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她跟母亲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
白天下了一天的大雪,鹅毛一样的摇摇坠落。黑夜里,这路灯的光显得昏暗,倒是不比这白雪和天显的亮堂了,到处都是白色,左蔚黑色的路虎,黑色的大衣,站在车外,那么引人注目。
明天就是2号,在没出了这事之前,计划着是要去法国过年的,始料不及的就这么不能去了,顾熙跟左蔚说,“春天有时间再去吧,现在我身体也不好。我妈这边不是小病,随时都有危险,马上过年了,撂不下的事儿还真多。”顾熙知道,这会儿要是执意跟左蔚出国过年,非得把自己亲妈给气死不可。
左蔚,又能说什么。
她身体是真不好,这两天精神和身体都受着折磨,她被这样的母亲逼得进退无路,她无法放开呼吸。无从寻找办法让母亲接受左蔚,然后,身体上某个地方急的好像在疼,只得在此时,见了左蔚,相互舔着伤口。
他白日见不得她的面。他安排照顾她的护士,总是代表不了他本人的,这颗心,提成了什么样子,谁又知。
林星在2月2的早上给顾熙打了电话,安慰的话这丫头不大会说,心情也是差着呢,老妈还没出院,林星跟顾熙说,“姐,顾泽我刚给你送回去,这就又给我送回来了,我会照顾好他的。我妈住院了,你妈也住院了,我们是一对难姐难妹啊,不如……等些日子,亲上加亲如何。”
如何,如何,谁知道以后会如何。“你倒不怕我们家的衰运连累你。”
“比衰运,未必谁比得过谁,姐,以毒攻毒指不定很奏效哦。”
“……”
左左跟爷爷去法国了,小孩子第一次出国,很兴奋,童真的小脸上洋溢着要过新年的欢喜,不知大人的愁苦。顾熙满足的是,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还不赖的童年。只是,看着她移了寸步就发火的母亲,不准她离开病房,离开就拔针。
没能,去机场送左左……
2昊晚上的飞机,左蔚在医院外,车上,等了她那么久,然后,下车,穿的单薄,站在医院楼下,望着楼上却不知上面的人因何下不来。
护士拿了顾熙的手机出去,左蔚的电话打了进来,护士对左蔚说了病房里的情况。董雅发觉顾熙每天会出去一两次,怕是去见左蔚,便更激烈的方式反对,只要顾熙出去病房,她就拔针,医生说,情绪这样激动,容易致使死亡……
平息下来后,董雅拔针的手肿了,顾熙站在病房门口,出病房都出不得,跟护士说了声,‘谢谢’吐字费力。
左蔚到楼上,站在病房外,看到了病床上的人,看到了他的妻子顾熙,左蔚嗓子哽咽,张了张口,喉结动了动,皱起眉头伸出手,摸了摸病房的门,那个低着头,没有抬起头来的人,对着病床的人,泪在不停地往下滴……
手机在手中震动,左蔚那双疲惫地眼睛,闭上,离开了病房外,走向了走廊尽头。
他接起电话……
***
站在医院外,听完来电,拿出烟盒捻出一支烟。
左蔚蹙眉垂首,打火机的火苗随风窜来窜去,用手挡住点上唇边烟。他的情绪,好坏已从表情上分辨不出,心里刹那的荒凉,凉透了全身,竟是缓不过来。
好雪好夜,路上,行人的笑脸,在左蔚眼中,格外刺眼。
电话中得知,并无可能让那个混血女孩的爸爸来医院签字,那个孩子的爸爸就是黎我的姐夫。黎我生下这个孩子后,没有告诉她姐夫,放在了亲戚家抚养,每个月,固定会送过去一笔孩子的生活费用。
就这么过了八年之久,孩子的爸爸,已在判刑后被执行了死刑,黎我在狱中。就这么扔下一个需要动开颅手术的孩子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