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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 病
    白夭选择原路返回,可来时和过去的截然不同。
    陈简总觉得深红密林中有杏黄的眼睛在凝视他们,其他人也有类似的体会,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一有风吹草动便马上探寻周围,但无论怎么寻找都没有鸟的身影。
    让人不安的不仅是眼神,还有偶尔出现在路上的干枯羽毛和焦黑鸟粪,无数迹象说明,他们身旁已经有鸟在徘徊,黄哀眠还通过鸟的羽毛认出了许多种类的鸟,据他所说,都是些红、绿瞳的鸟,更高阶的鸟尚未出现。
    虽然这个事实能让人宽心不少,可只要仔细一想便能发现,现在的情况比发现黄瞳鸟还要糟糕,红瞳鸟和绿瞳鸟都是低阶的鸟怪,它们打破誓言的概率非常低,连它们都出现在南方,更何况聪明无比的黄瞳鸟?陈简甚至觉得,已经有白瞳鸟潜入进来了。
    关于誓言,陈简也仔细询问了黄哀眠,但还是对这个概念模糊不清。
    黄哀眠告诉他,人鸟之战过后,黄帝略占上风,与少昊帝在中心山相见,黄帝以百人作为交换,要求有趣的鸟之国不得越过中心山,少昊帝应允,誓言便成立了——那一瞬间,南边的天仿佛塌了下来,震天动地,轰鸣直冲云霄,云火压向大地,从此,鸟儿一旦涉足中心山以南,就很可能被云火烧死。
    这是一个充满神话气息的故事,可却是发生炼狱的真实历史,陈简无法理解天为什么会压下半截,但听黄哀眠说了此事后,他有意观察北面的天空。
    那边的云火的确更高一些……
    黄哀眠告诉他,在炼狱,有些法则是人类无法掌握的。
    *
    这天,黄帝山的轮廓浮现在血雾远方,宁静的东海透露着不详杀气,走在队伍最前的白夭停下脚步。现在她正接受各种刑罚的惩处,没法集中精神,其他人也同样挤出扭曲的面容,有几人则嚎啕大哭。
    陈简感到奇怪,大部分身体健全的人都会因忏悔刑而哭泣,黄哀眠却从来没显露这种情况,其他人私底下都在钦佩他的坚毅,有些人还尝试学习他在忏悔刑出现时不动声色,但都失败了——
    忏悔刑直抵心灵,是无法用意志抗拒的酷刑,就连经验丰厚的白夭面对它也只能用自杀来逃避。
    现在也是如此。
    刺耳的恸哭和有气无力的哀求。
    不必接受忏悔刑的陈简不厌其烦地将伙伴们喉咙割断,黄哀眠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就像在打针时凝视针头刺入血管一样,他无神地凝视着鲜血从众人喉咙涌出。
    陈简用余光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他现在在经历什么刑呢……
    “黄哀眠,”在这里,人们很少区分长幼辈分,大多时候都直呼其名,“你是怎么抗下忏悔刑的?”
    难道白夭说的“变态”,就是指这件事吗?
    陈简忽然反应过来。
    黄哀眠能平静面对所有人恐惧的忏悔刑,确实挺变态的。
    黄哀眠听后,露出卡带般的干笑:“哈、哈,我没有抗下。”
    “什么意思?”
    是某种类似“心静自然凉”的处世哲学吗?也太超现实了。
    黄哀眠继续说道:“只要不想,就没事。”
    “你之前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吧?”有人曾请教过黄哀眠,那时他说过类似的话。
    黄哀眠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你能不想,他们就会想?”陈简知道这是很愚蠢的问题。
    这肯定跟每个人的性格、思维有关。
    他只是觉得身边都是尸体,实在太安静,于是没话找话。
    “你的问他们了。”黄哀眠微笑道,“我只是,自己能这样,你不明白吗,罗斯?”他的声音压低,红海在他身后汹涌。
    陈简忽然觉得黄哀眠有些悚人。
    他紧张地笑道:“我当然不明白,我还是……还没到接受忏悔刑的地步。”
    “是啊,是啊,”黄哀眠癫着脑袋,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动作僵硬地在尸体边踱步,“还有五分钟,他们就要醒了。”
    “你每次都算了时间?”陈简很惊讶。
    黄哀眠却露出更加惊讶的眼神,随后,他收回目光,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蹲在一个大概三十岁的青年身旁,拍打他的脸颊。
    “你在干什么?”
    黄哀眠比疯子更加疯狂,他做出什么似乎都合乎性格。陈简警惕地看着他,慢慢向远离他的方向挪动。
    “知道他吗?”黄哀眠抬头问陈简。
    陈简注视青年接近完整的面容。
    这人跟一直在向黄哀眠请教鸟国的知识,相当好学。
    “一个好学生啊。”
    “是啊,”黄哀眠站起身,“可惜还不够。”
    他说出这句让人无法理解的话,随后走到另一个人身旁,像在挑选。
    “你到底在干什么?”陈简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太奇怪了!他的举动真的太奇怪了!为什么之前没表现出来,现在黄帝山近在咫尺,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陈简紧紧握住手中的小刀:“喂!黄哀眠!我在问你话。”
    不对,他刚才说了什么?说还有五分钟……五分钟?
    “分钟”?
    “你……”陈简惊愕地看着黄哀眠,整个世界崩塌了,“分钟?你刚才说了什么?”
    黄哀眠没有理会陈简,而是将那张充满寒酷笑意的侧脸抬到陈简看得到的位置。
    陈简满头大汗:“喂!黄哀眠,分钟——你、你怎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分钟”,古代就有分钟这个说法?以前从没听其他人说过。
    “不够。”黄哀眠低声说。
    “喂,你——”
    陈简粗重地喘着气,如果有很多人穿越到这个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是穿越……来的?”
    仔细回忆黄哀眠的说话方式,虽然断断续续,但充满古代人不会使用的长句式,就像现代人为融入古代而说着别扭的话,和自己一样。
    黄哀眠站起身,一个跨步走到陈简面前,夺走了小刀,顺手刺进陈简的心脏。
    “罗斯,”黄哀眠说道,“这些古人肯定觉得,你说话方式很怪,发音也有些奇特,但谁会想到,你是穿越者?我能想到。”他拍拍脑袋,“f48.1,这就是我为什么,能承受忏悔刑。”
    这串字符在陈简脑中涣散,很久不曾使用的英文和罗马数字随着心跳在视线中搏动,他快死了,听不见黄哀眠在说什么了。
    f48.1。
    f48.1……
    是什么?
    好熟悉。
    陈简瞪大眼睛,看着血红的天空将一切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