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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她没留神自己当了一回扎心的老铁,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直太快,未免有嫌弃司礼监的意思,忙补救道:“奴才有自知之明,司礼监是有能耐的人待的地方,奴才这样的,也就能在内官监对对帐本记记东西了。”
    她还没不知道自己脑补过度,导致错失了一次进入领导部门的机会,甚至觉着自己说的还挺好…不过为什么督主的表情那么微妙捏?
    陆缜怎能听不出她的场面话,半笑不笑地扬了下唇:“你说的不错。”
    他站起身,伸手理了理前襟,自有人来收拾残局:“今日就先下到这里了。”
    四宝一脸莫名,虽然每回被吊打的时候颇为郁闷,但是今儿个督主忽然不吊打她了,她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缜迈开步做到桌案前,忽的又瞧了她一眼:“中午你不必赶着回去了,留在司礼监用饭吧。”
    也让她知道知道司礼监的好处,长了出息之后,没准就不惦记着内官监那一亩三分地了。
    四宝听说中午管饭,开开心心地答应了:“多谢督主。”
    陆缜见她笑的明快,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些:“去用吧。”
    四宝听说司礼监的伙食是十二监最好的,兴冲冲出了门,忽然从门口走来几个捧着整理好折子的太监,后面走着的那个不知有意无意,竟绊了第一个一下,第一个身子晃了晃,她正出门,两人堪堪撞了个正着,同时踉跄几步,手里的公文都掉了几本。
    两人视线正对上,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瞧清了人了心里顿时‘哎呀’一声,怎么是他啊!
    这人名叫谢乔川,一张俊逸清美面容极为好认,说起来四宝并不陌生,这人还和她当过几天干弟兄,她干爹冯青松前年动了收养个干儿子的念头,他在宫里不大不小还是个官儿,有不少人想要竞争上岗,四宝就是其中之一,这位谢乔川也是之一。
    冯青松其实一开始收的是谢乔川这小子,后来不知怎么又收了四宝,本来收俩干儿子也没啥,但冯青松当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以有了四宝为借口,直接把谢乔川给开除出干儿子的队伍。
    四宝面皮子紧了紧,她甚至还忍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她可被她干爹坑死了!
    谢乔川不知是不是没认出她来,只淡淡一眼掠过,弯下腰把公文重新拾掇好就进去了。
    陆缜自不知两个小太监的爱恨情仇,让几人把公文放好,便转向成安道:“带她去食间用饭。”
    第七章
    司礼监人多,食间也格外大些,不过大归大,里面吃饭的人却极有规矩,一点都不忙乱,成安把她领到地方之后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碗糖蒸酥酪来:“你小子运道好,这是督主赏的。”
    四宝闻了闻,不但没有奶腥味,还有一股子桂花香气,但她的面色依旧很愁苦:“安叔,这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我喝不得奶子,我有病啊!”
    这身子有乳糖不耐症啊!
    成安没好气地戳了她一指头:“我看你确实有病,不管你是什么毛病,只要喝了不会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喝了!”
    四宝叹口气:“死倒是不会,就是会放屁。”
    成安:“…”
    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顿了会儿才把小瓷碗往她手里一塞:“行了行了,你也别跟我这儿贫了,你要是不喝,就拿去送人,还能做个人情。”
    四宝喜滋滋地应了,她左右寻了寻,见中间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就在一处偏僻的有空位的桌边坐下,她还没来得及挪凳子,就听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劳驾让让。”
    她下意识地往一边挪了挪,又忙忙地抬起头,谢乔川就在她身边落座了,坐的挺拔端正,侧脸白皙俊俏,一眼看去那风仪就跟旁边缩肩含腰的小太监。
    四宝听说他原本好像还是什么世家公子,因为落了罪才被送进宫里,看来如今虽落魄了,那仪态终究是没丢下。
    她略带紧张地看了眼谢乔川,这才发现他嘴角有一块乌青,她心里‘咯噔’一声,想到刚才两人撞的那一下,别是她撞的吧?
    谢乔川这回终于用正眼看见她了,不过脸上仍是波澜不兴的:“是你啊?干弟弟。”
    四宝便知道他这是认出来了,讪笑几声,他已经低垂了长睫:“冯青松还好吗?”
    四宝干笑道:“干爹挺好的,能吃能睡。”
    她顿了下又问道:“你脸上的伤…我弄的?”
    谢乔川看了她一眼,似乎觉着她问的是废话,
    四宝想要道歉,可转眼这张六人桌被坐满,食间端了饭菜上来,四荤二素和当中一碗鱼汤,都还腾腾冒着热气,米饭也选用的是上好的齐眉稻米,喷香扑鼻。
    就冲着这伙食也有大把的人削尖了脑袋要往司礼监钻呐!
    四宝给自己盛了碗米饭闷头吃了起来,她吃着吃着就觉出不对来了,倒不是有人跟她刁难,而是坐在她旁边的谢乔川,夹个菜吧不是被人撞掉筷子就是被人打翻了碗,一顿饭下来就只动了几筷子。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定睛看了眼,才认出恶意打翻他碗的,正是今天送公文的时候给他使绊子的那个。
    谢乔川险些都忍不住要发作了,但又硬是忍了下来,目光冷冷地从刁难他那人面上掠过,清美的面容几分戾气,最后干脆直接离开了桌子。
    两人当干兄弟的时候处的还凑合,四宝没想到他在司礼监混的好像挺惨,又想到原来的干儿子事件,以及他嘴角的乌青,心里的愧疚隐隐升腾起来,再加上想到她以后没准跟司礼监还有不少往来,提前把关系搞好也没坏处,于是用桌上的花卷夹了点肉菜,一手托着糖蒸酥酪就往外走。
    正好谢乔川正在外面扫地,她走过去咳了声:“额…脸上的伤好点没?”
    她此时仔细看了才发现他的衣裳袖口都起了毛边,显得很是陈旧,人被旧棉衣一裹显得格外清瘦,似乎瘦的只剩下风骨了。
    谢乔川一怔,似乎很诧异,略打量她几眼,似乎在揣度她想干什么,顿了会儿才不咸不淡地道:“还成。”
    四宝把歉意带到:“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道:“我知道,你没那个故意的胆子。”
    四宝:“…”
    两人尬聊完了就没啥说的了,四宝干脆把油纸包的花卷和酥酪往他眼前一递:“方才…我看你中午好像没吃多少,要不要再来点?”
    谢乔川目光从花卷上掠过,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落在酥酪上倒是停顿了一下:“这是哪里来的?”
    四宝没好意思说她自己吃不了才给他的,老实道:“督主赏的。”
    她开了腔就活泛起来了,嘴上跑马:“虽然咱们没缘分真当兄弟,但是我有什么好事儿还是想着你的,你看督主赏下的一碗糖蒸酥酪我自己都没舍得吃,特特留下来给你,够意思了吧!”
    这话搁在往日实在不可信,不过瞧他如今这落魄模样也没什么可图的。他想了想,眼底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暖意,伸手却先接过那还有余温的花卷:“那你叫声哥来听听?”
    四宝:“…”
    她看着谢乔川把花卷吃完,本想直接回内官监的,没想到半路又被叫过去伺候笔墨了。
    陆缜这时正在低头批红,四宝边磨墨边贱兮兮地纠结,和督主下棋她每次都给虐的死去活来的,但是督主要是不找她下棋吧,她又有种失业的危机感。
    他堪堪落下最后一笔,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四宝这才反应过来,悬着手腕专注地磨墨,他用狼毫笔饱蘸了,写出来的字浓淡适宜:“不错。”
    四宝立刻道:“主要是您的字好!”
    陆缜眼睛有些乏了,冷不丁瞧她一眼,觉得甚是养眼,他似笑非笑:“中午你也在司礼监逛过了,觉着如何?”
    四宝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做什么,怔了下才斟酌着道:“回督主的话,司礼监是十二监之首,我们内官监如何能比的?别的不说,就这吃食上都差了不少。”
    ‘我们’两个字就让陆缜心里泛起淡淡不悦,想了想又觉着自己无聊,十二监不管怎么说都是归他管,司礼监和内官监分工不同,更没什么好比的,他都说不上来这较的是哪门子的劲。
    他一哂:“你倒是会说话。”
    她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伺候笔墨了,目光冷不丁落到一处摊开的账目上,一眼就发现了两三处错漏,她张了张嘴,想到这是在司礼监,又果断闭上了。
    陆缜显然觉察到了,测眼问道:“怎么?”
    四宝心里挣扎了一下,老实道:“方才不留神看了眼账本,有几处算错的。”
    他哦了声:“哪里?”
    心算可是小学课程,四宝颇有自信地把几处算错的地方指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果不其然,他又伸手翻了翻,是司设监的账本。
    其实这也不能怪司设监的人,能进宫做太监的,大半都是穷苦人家,这样的人家,也不可能教的起孩子认字算术,大多数人还是在宫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学的,要求人家一点不错太勉强。
    他起了些兴味:“你会算术?”
    四宝本来想挺胸,又不大敢在他面前嘚瑟,胸脯瘪了下去,谦虚道:“会一点,有时候帮我干爹对对账,时候久了也就越练越熟了。”
    他道:“难怪内官监的账本甚少出错。”他把账本递给她:“这本你也对一对吧。”
    四宝接过账本儿,顿时有种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
    她在宫里待的久了,知道讨好卖乖也就能得上头一时的喜欢,能不能长久抱大腿,一看本事二看人品,不敢懈怠,低头认认真真地算了起来,还格外问他要了张计算用的稿纸。
    陆缜自己批红批完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算账,还把自己的地方腾出来一块给她。
    成安这时候端了盘玫瑰团糕走进来,见她就坐在督主旁边,正想出言提醒,被陆缜一摆手止了,示意他把点心放到一边。
    他好声气儿地问道:“要用点心吗?”
    四宝已经这时候已经忘我了,最近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多谢,伸手要去捞一块,没想到胳膊太短,捞了半天没捞着,他瞧着有趣,看了会儿才捻起一块团糕递过来。
    她眼睛没离开账本半寸,想也不想就一低头张嘴吃了,陆缜指尖不留神被她舌尖扫到,酥酥麻麻,像是通了电,他手指不由一顿。
    成安在心里默默竖了根中指,尼玛,他认识督主这么久了连筷子督主亲手夹的菜都没吃过,老宝宝心里也苦啊qaq!!!
    这小子不会是督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四宝猛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从椅子上栽下来:“督主,我错了!!”
    她还没留神自己不小心舔了他的手,要是知道估摸着能吓出心脏病来。
    陆缜以为她是在就舔了她手指道歉,斜睨她一眼,绢子擦了擦手,像是想把那诡异感觉一并擦掉,顿了会儿才道:“起来吧,继续。”
    太监堆儿确实容易出不正常的,可他看了看她神情,觉着也不像故意的。
    他眯了眯眼人在冬日浅薄的日光下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挑起唇角笑的极好看:“要是你对完帐,没有一处错儿,这事儿就算过去,倘若有错…”他轻笑一声,再没往下说。
    四宝捂着小心脏算的越发投入,等一本对完,陆缜请专人核对过,还真的没有一处疏漏,这才放她走人。
    这小子总能给他惊喜啊。
    四宝想着前门离远,走后门还能抄小路,脚步一拐就去了后门,没成想后门竟围了一堆人在看热闹,有个小太监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脸上不住地往外冒血,手腕也青了一大块。
    她认出这是上午屡屡跟谢乔川为难的小太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苍天饶过谁,摇了摇头往内官监走了。
    没注意到谢乔川立在门里,颀长的身子倚着门扉,看着台阶下的一片混乱,笑的慵懒漠然。
    ……
    临近年底,内官监也格外忙碌起来,四宝好几天没抽出空去跟金大腿巩固一下感情,今儿个本来想着寻个由头去东厂露露脸,冯青松又派下了活计给她:“你把这些送到贤妃娘娘那边。”
    四宝知道正事儿耽搁不得,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就带着东西直奔了祥和宫,不料才踏入后宫的地界,就听身后一道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呦,这不是我的小四宝吗,一个多月不见更俊俏了~~~”
    她一听这个浪的很销魂的声音臀部就条件反射地抽疼起来,一扭身一看,果然是上回害她挨板子的罪魁祸首——十三皇子。
    小剧场——假如四宝的册子混入公文里了。
    当陆缜翻开混在公文里的册子,扔在四宝面前:“原来你有这种爱好,竟敢把我当成你的意淫对象,你好大的胆子!”
    四宝:“嗷!我不是故意的,我冤枉啊!”
    陆缜:“看了册子之后我发觉我好像不怎么生气,恩…难道我对你也…”
    四宝:“…qaq大佬你不要吓我。”
    陆缜微微一笑:“既然你我对彼此都有意,所以咱们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