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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他这么费心周全,只因知道自己弊病在哪儿,督主用他,待他也不差,但总归少了几分亲近,既四宝有这个机缘,他又是自己人,他当然愿意拉拔一把,利人利己。
    陆缜坐在圆凳上,一手托着茶盏,斜依在窗边悠然赏雪,忽侧眼看他:“你有什么事儿?”
    成安不敢再瞒着他,再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回督主的话,不是奴才,是四宝那孩子说要过来给您提早拜个年。”
    陆缜扬了扬眉梢,原本像潭水一样沉静的面容终于泛起几分波澜,玉雕一样的人儿有了活气,些微笑意漾开:“哦?人呢?”
    第十三章
    陆缜面上虽不大显,但话里的意思明摆是愉悦的,成安听他一问就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了,万一四宝今儿晚上有事没来,岂不是让督主白高兴一场?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他边在心里扇自己嘴巴,边硬着头皮小心道:“那小子说了晚上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最近内官监事儿多…”
    他觑着陆缜的神色,小心道:“要不我帮您去问问?”
    陆缜没说话,但他瞬间就了然了,欠着身退出去。
    陆缜继续坐在窗边喝茶赏雪,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本来以为要等上一会儿成安才能回来,没想到他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进来先欠身道:“回督主的话,奴才说四宝那小子怎么没来呢,她本是早早地就要过来的,没成想被几个泥猪癞狗关到皇坛库了!”
    他方才正想去问问冯青松呢,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那几个折腾人的小太监,那帮人当中有个心理素质不大好的,神色慌张,嘴里还时不时叨咕几句,成安瞧着蹊跷,顺道儿问了句‘怎么回事?’,没想到几个人齐齐煞白了脸。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也知道这几个肯定没干好事,着人拿下之后吓唬了几句他们什么都招了,可把成安气的够呛。
    他把始末说完之后又道:“督主放心,那几人我已经处置了,方才也命人取了钥匙去开皇坛库的门儿,四宝等会儿就能出来。”
    陆缜嗯了声,眼睛眯了眯,眼底略有几分冷意。
    原本几个小太监犯事儿他也懒得多管,但这回却扫了他的兴致,他正要过问,成安就颇为郁闷地叹了口气:“那孩子还特地给您做了年糕,现在怕也凉透了吧。”
    他处理得当,陆缜原也不再多问,听了这话长睫微微一动,忽起身道:“你也不用派人去皇坛库了,现下左右无事,取了钥匙跟我去一趟。”
    成安闻言一怔,忙点头应了个是,暗道真不知道四宝那混小子究竟烧对了哪路香,竟这般得督主青眼,难道真是督主的私孩子?
    他脑补归脑补,准备可一点不慢,给他取来大氅,命人提着琉璃风灯就出了门——顺便说一句,自打督主的衣裳上回被烧了以后,东厂上下的风灯都换成琉璃的了。
    皇坛库离司礼监并不远,走上一会儿也就到了,陆缜想到也有好些日子不见四宝那个小断袖了,心里忽有些期待,唇角不自觉扬了扬,站在皇坛库门口正欲叫人开门,就见不远处的墙头上冒出一个大头。
    四宝由于是背对着他们一行人的,所以压根没看见他们在,踩着可怜的谢乔川,吭哧吭哧地探出半个身子,又费劲地往墙头爬,嘴里还对一脸不信任的谢乔川道:“我这是…这几年没练过了…原来我们老家的老槐树…谁都没我爬的快,大脚你可要信我啊!”
    谢乔川:“…闭嘴!”
    等陆缜走近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撅着腚拧着腰往下翻,成安搞不明白这死小子唱的是哪出,重重咳了一声。
    四宝下意思地扭头看了一眼,给吓得怪叫一声,脚下一个打滑,人直挺挺地就栽了下来。
    若是她自己栽下来也就罢了,陆缜却正站在她下面,眼看着她就要砸过来。
    成安简直累觉不爱,虽然没哪个人能能像她一样让督主这般青眼,但也没哪个人能像她一样这么能搞事!
    陆缜微怔了怔,下意识地就伸手把人接住了,本以为沉甸甸的,没想到出乎意料的轻盈香软,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就顿住了,抱着怀里柔软的身子,竟有一瞬的不知所措,盈盈甜香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
    四宝死机了一会儿才重新启动,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督督督督督主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祝您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大过年的见血不好啊督主~~~”
    陆缜:“…”
    他愣了一瞬就回过神来,立在原地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他悠然道:“四宝啊。”
    四宝第一次听他这么正式叫自己的名字,抖着嗓子应了个是:“您,您吩咐…”
    他微微一笑:“有时候真想切开你的胆子来瞧瞧,看看它到底有多大。”
    四宝:“…tat不要啊督主,奴才有胆结石的!”
    陆缜不过是吓唬她一句,见她胡言乱语只是斜了她一眼,松了手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四宝哭丧着脸道:“奴才被人关在皇坛库里,本来是想翻墙出来的,哪想到在这里遇见您了…”
    陆缜淡淡看她一眼:“若不是遇见我,你现在怕是被巡夜的侍卫射死了。”他顿了下又挑眉道:“你一个人翻出来的?”
    四宝吓木的脑子这才转动起来,忙摆手道:“不是,还有个人也和我一起被关了,我还得把他拉出来呢。”
    陆缜看了成安一眼,成安没等他吩咐就取了要是开门放人去了,谢乔川见来人不是四宝,眼底一警,成安吩咐了几句他才跟着出去了。
    有时候她话多的时候他恨不能抽人,这时候人冷不丁不见了,他又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出门之后转身看了眼,见她在督主身边被众人簇拥着,正在小心答话,那里并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他一人站在宫灯底下,身影和孤寂一道儿都被拉长了,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向成安道谢之后,自己先回了司礼监。
    四宝瞧他们带了要是也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急着跳墙干嘛,再等一会儿人不就来了吗!
    陆缜现在的心情绝对可以称得上不错,唇边笑意隐约:“听说你做了年糕?”
    四宝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忙告了个罪,跳起来去皇坛库把搁在一边的食盒取出来,见里面的年糕都被冻的硬邦邦的了,不由得沮丧道:“回督主的话,都凉了,吃不成了。”
    陆缜扬了扬唇:“无妨,带到司礼监热一下。”
    四宝开开心心地跟他回去了,路上陆缜问怎么回事儿,她又不是圣母,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他听她脑袋上还挨了一下,不由得蹙了蹙眉,细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她伤处:“伤的怎么样了?”
    由于他下手比较轻,四宝倒是没觉着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开始的时候火辣辣的疼,后来就好些了。”
    陆缜偏头吩咐道:“回去之后把玉肌膏取出一瓶。”
    成安见怪不怪地应了个是,一行人就这么回到了司礼监,四宝想着东西再回一遍锅味道就不好了,把食盒交给厨下的人叮嘱道:“这回就不要煮了,直接下锅炸吧。”
    她想了一下陆缜那翩翩谪仙的模样,觉着他可能不大爱吃油炸食品,于是又补了一句:“一半炸一半蒸吧。”
    厨下知道她在督主面前得脸,自不敢怠慢,认真应了之后才提着食盒下去了。
    成安取了药膏出来,低声问道:“督主,今天生事儿的那几个…”
    其实这些人他自己都能处理,但是既然陆缜对四宝这般上心,他就不得不多问一句,免得罚轻了让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
    陆缜面上微沉:“让他们不必留在司礼监了,每人自领三十板子,去净房吧。”
    净房是处理宫中各处恭桶的地方,苦逼劳累尤胜浣衣局,成安心里有了数,正好这时候四宝走进来,他把药膏递过去:“赶紧上药。”
    话才说完陆缜就看了他一眼,成安话硬生生转出一个笑脸:“还是安叔帮你吧。”
    tat总感觉四宝这死小子来了之后他的地位也下降了,督主您还记得大明湖畔跟您鞍前马后的成安吗!
    四宝:“…”
    成安手劲不小,而且最倒霉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手劲大,四宝给他抹个药抹的痛不欲生,简直恨不得再挨一棍子,坚持要求自己来上药。
    等把药膏抹完,四宝眼看着也差不多了,正想说几句吉利话就起身告辞,陆缜抬眼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在这儿用了晚饭再回去吧。”
    第十四章
    四宝激动了,这不仅仅是一顿简单的晚饭,而是她和督主的关系又迈进一大步的有力证明啊!!
    她高高兴兴地应下:“多谢督主。”
    陆缜见她一脸欢喜,唇边也泛起笑来:“你不是说要给我拜年吗?”
    四宝被敲了一棍子,原本准备好的拜年词都给敲忘了,只好临场发挥:“额…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缜挺喜欢看她绞尽脑汁的模样,含笑道:“你这是拜年还是祝寿?”
    四宝努力想了想:“那就…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健康喜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升官发财!”
    她说完觉着自己又说了一段废话,不觉郁郁,这位都已经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了,再高还能去造反不成啊?
    陆缜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好这时候年糕热好了,晚膳也备齐,她本来以为督主留饭也是让她在食间吃,没想到他淡然吩咐一句:“坐下吧。”然后让人取了方桌来,面对面地放着两张帽椅。
    四宝怔了下才小心道:“奴才怎么敢跟您同桌用饭。”
    陆缜不答,仍旧让人摆着饭菜碗筷,四宝再没敢多嘴,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成安羡慕的眼泪已经流成了海。tat
    有下人捧来干净的巾子和痰盂,陆缜净完手又用茶水漱口,这才优雅地提起筷子准备用饭,四宝拿出当年国旗下讲话的紧张心情,有样学样,也按照他的排场准备停当,这才小心拿起筷子。
    他见她似有些拘谨,挑了挑唇角:“不用这么小心,按照你平时的习惯来就是了。”他顿了下又道:“你烧我衣裳砸到我身上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谨慎。”
    四宝:“…qaq奴才不是故意的。”再说衣裳又不是她烧的!
    陆缜看来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错,把要给他布菜的下人遣退了,屋里只留下二人。他悠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四宝刚夹了一筷子如意虾准备放碗里,闻言忙放下筷子道:“奴才今年十五,过完年就十六了。”
    陆缜提箸:“那是不小了。”
    他又问道:“四宝这名字当是小名,你大名叫什么?”
    四宝下意识地道:“四宝宝…”
    陆缜:“…”
    四宝想到家里那对儿卖了女儿的极品爹妈就躁郁,一点都不想提这家人,于是干笑:“奴才净身进宫已经丢了家里的人,也不敢再用祖宗姓氏了,干脆就把四宝当了大名。”
    她又小声补充道:“奴才觉着四宝这名字可比翠花狗剩铁柱之类的好听多了,用做大名也不丢人。”
    陆缜见她不想说,也没再多问,他想知道的事儿,动动嘴皮子就能知道。
    他先夹了一筷子年糕蘸了白糖送进嘴里,他其实不怎么爱吃甜的,不过四宝做的年糕香甜糯滑,一入口便缠绵唇齿,好吃却并不腻歪,只可惜回了一遍锅,稍稍失了些清香。
    他道:“瞧不出来你还会做吃食。”
    四宝作为一个吃货,在没人给管饭的条件下,自己生生练就出了好厨艺来,她自豪脸:“奴才进宫之前跟着家里人学了几手,不光会做家常菜,寻常打络子缝补衣裳都难不倒我。”
    她说完眼巴巴地求夸奖,陆缜却想到别处去了,打络子缝衣裳这种活计就是太监堆儿里也鲜少有哪个会的,太监中娘炮的虽然多,但是像四宝这样娘的表里如一的…还真不多见。
    所以对她喜欢男人这事儿,越想越觉着合情合理。
    他漫无目的地思索一会儿,目光一转就看见她求夸奖的星星眼,不觉一笑:“能下得棋能算得账,生活大小事儿也都能自己料理,你也是个干才了。”
    四宝心里暗爽,摆摆手假假谦道:“哪里哪里,奴才也就是比常人多尽一二分心思罢了。”
    陆缜失笑。
    他跟她闲谈几句,四宝原本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来,督主是一个非常引人着迷的人,不光是指他的相貌,还有他跟人说话时的气韵,吃饭时的仪态,风神朗朗,修长的手指攥着竹筷,她趁着吃饭的功夫忍不住瞄了好几眼。
    宫里的碗精致小巧,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女,四宝一顿能吃两三碗饭,饭前还要喝一碗汤吃好些菜,不过她想起冯青松给她那本册子,估摸着督主应该不喜欢人在他跟前胡吃海塞的,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还不敢吃的比他快。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比对着一桌美食不能大口享用更痛苦了,虽然有督主的美色可以欣赏,但是看他也不顶饱啊!
    陆缜见她老偷瞄自己,忍的一脸狰狞,放下筷子道:“你想吃什么就动筷子吧,我既请你,总不好让你没吃饱就回去。”
    他见四宝一脸讪讪,又补一句:“随意用吧,我不会怪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