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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欢眠 第168节
    他从来不假设曾经发生的事。
    他只看当下。
    “三娘,我记得小时候最爱吃的云枣糕就是你做的。不知如今还有没有幸能尝到三娘的手艺。”
    处于弱势的一方,永远没有资格谈条件。
    他何必为了一时之气,以卵击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不是闲来无事时,说说而已。而是要在生死关头,劝自己忍天下所不能忍时的行动。
    罗三娘这般举动,不过是想求和。又怕他这位族长记仇不肯原谅她,所以不断试探。
    他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后来,他从刘一手手叔那听到罗三娘失约的原由,理智让他选择原谅。可是,感情却让他无法释怀。
    他偶尔会想日后与罗三娘相遇,会不会一剑斩了她。
    如今……
    他抬头扫向屋里屋外情形,苦笑两声。
    如今,理智占胜了感情。他的莫邪还不到出鞘的时候。
    罗三娘在听到终九畴这声“三娘”,双眼再次湿润。
    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她越发得爱掉眼泪。
    看到故人之子会掉泪,想到儿时的好姐妹会掉泪,听到一声“三娘”更是老泪纵横。
    “小九,三娘有苦衷。当初,当初……”
    罗三娘想到当初,已经内疚的泣不成声。
    “我知道,三娘,你夫君与孩儿被人抓了去,你若来救走我阿母,他们的命便没了。我懂。我阿母也说,她不怪你。”
    “哇”地一声,罗三娘听到这句“她不怪你”,已经无法控制情绪。
    她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站起身扶住她,任由她嚎啕大哭。
    终九畴耐心地听着,看着。眼前恍惚闪过阿母的身影,她笑吟吟站在面前,教他习武,纠正他拿笔不正确的姿势,还会对着他笑。
    当时,幸得时熹庇护,他与阿母才没有成为刀下亡魂。
    良久,罗三娘平复了心情,停止了哭泣。
    “老身看到你身上的玉佩就认出了你。小九,是什么人想杀你们?幸好你命大掉入网中。不然,我东察族群龙无首,如何复仇?”
    这是在暗示你救了我呢?
    终九畴双眸炯炯含笑看过去:“三娘,如今你救我一命,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复仇之事日后你与大护法商议,我身份特殊,当下不便暴露。”
    自从除掉杀阿母的人之后,东察族复仇的事他不感兴趣。
    罗三娘点点头,疑惑道:“族长为何不拿下皇位,何必听命于一个妇人与稚子?时家当初收留你母子,也是因为轩辕川担心夺位之争令你们母子受到伤害,才安排在时家。如今,时家权倾天下,你不欠他了。若是你当上皇帝,那咱们东察……”
    你个老家伙果然知道我老子是谁,儿时百般问你,你却装糊涂。现在倒是说得无所顾忌。
    “三娘,此事以后再说。时家对我和阿母有恩。我如今所作所为都是遵照阿母遗愿。东察族真正的敌人不是九州,而是东察自己人。”
    罗三娘愣在那儿:“自己人?这话是何意?”
    第237章 弄巧成拙
    “此事三娘不必深究,等有机会再坐下来长谈。”
    终九畴摆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架式,露出温和又迷人的笑容,“我这位朋友内力受损需要医治,还请三娘把我们随身的东西找出来,我要带她回手叔那儿治病。”
    终九畴不想再在此处多待,迟则生变。
    他借故要走,其实也是怕罗三娘没完没了与他研究那些劳什子复仇大计。
    他不想复什么仇。
    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活在仇恨里太累。他目前只想带少棠出谷回家。
    罗三娘倒也不急于一时。
    看终九畴的态度,似乎是已经对过去的事释然。她心里吊了十几年的大石放到一半。不再担心他会挟私仇报复罗氏一脉。
    倘若终九畴悔诺,她大可带着族人再次寻个地方避世。
    不过,她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她下的蛊哪有那么简单。
    如若终九畴离开山谷后想秋后算账找罗氏一族麻烦,她也有办法挟制他。
    终九畴与罗三娘相视一笑。
    双方算盘都背着对方打得钵满盆满后,后面的事一拍即合。
    罗三娘重整气势,手持龙头拐杖,气定神闲地指挥着一众人等,把收缴的族长与族长心上人的身外物全部归还。还另送了几对蛊虫做为赔礼。
    “平日里有个把看不顺眼的人,可以种个蛊。老身亲自把它们摆弄大的,听话着呢。”
    想了想,为了显示礼物的贵重,她又补充一句:“至少能让你讨厌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终九畴正低头喝茶,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目光诡异地盯着罗三娘看。
    罗三娘心领神会,立即陪着笑解释:“族长把心放肚子里,你们身体里那对蛊是阴性的。不折磨人。”
    终九畴:我信你个鬼。
    他面上未露半点怀疑。心中自有打算。
    养蛊方面他有本秘籍,他阿母留下的。那可是东察族人人想得到的圣物。
    他好像塞到哪个旮旯犄角了。回去后定要找出来好好研读。他虽跟阿母只学了入门知识,但他有刘一手在,不怕攻克不了罗三娘的蛊毒。
    再说,罗三娘那点养蛊的本事还是他阿母教的呢。
    终九畴点点头:“三娘,我信你。从小就信你。”
    罗三娘欣慰地笑了笑:我信你个鬼。
    终九畴不想让她这么痛快。
    眯着眼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狠狠戳了戳她的心窝子:“只是三娘,我有一事不明,怎地才十几年功夫,你就你就缩水了?我可记得你身高与我阿母差不多的。如今竟不及一半。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女人爱美,如今缩成土行孙,定然是隐痛。
    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
    终九畴一张英俊逼人的脸,笑意吟吟。
    罗三娘依旧妖艳的脸僵了僵。
    心道:臭小子果然还记恨她呢。
    “此事与养蛊有关。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长谈。”
    她用终九畴敷衍她的话,拿过来直接敷衍过去。
    她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冉少棠。
    “族长早点休息,一刻值千金。”
    终九畴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罗三娘知道的太多了。
    不能留活口。
    少棠的女子身份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罗三娘留在山谷一直不出去还好,但凡她在外行走,少棠的身世就可能暴露。
    这可是灭门灾祸。
    他心思沉了沉,拇指在他的莫邪刀刀柄上摩挲了几下,挑眉看向罗三娘。
    一字一顿:“三娘,我说她是男子,你信吗?”
    空气里的轻松气氛被他冰冷的语气,瞬间驱逐,冻结出一层寒霜来,直接糊到罗三娘及她儿子的心口上。
    罗进与罗不退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彼此错开目光。
    阿母不是说躺着那个是女的吗?
    族长说她是男的,是何意?
    罗三娘何等聪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把人从大网里弄出来后,按惯例卸下身上能卸的。包括脸上的易容。
    要怪也怪终九畴最后那句“我心悦你”的表白,让罗三娘对冉少棠的身份起了疑心。
    终九畴是何等模样的男子,即便是断袖,也会找个模样旗鼓相当的吧。怎么会长成这样?
    罗三娘存了疑心,对着冉少棠琢磨了半天,发现她易容,顺藤摸瓜,又确认她是个女的。
    她记得连碧曾经有过殷殷期盼,最大的愿望便是儿子小九快点长大,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她有愧于连碧,恰好听到终九畴的表白,这才想着唱这么一出戏,帮连碧实现心愿,同时,也算是帮自己与族长和解。
    此刻,终九畴这般问,她思索深意,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她触碰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弄巧成拙。
    自古,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她不该戳穿那女子的身份。
    眼下,可如何是好?
    “族长,老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出男女。其实,不管此人是男是女,都与我们无关。”
    “出了谷,族长自便。罗氏一族在此谷生活多年,早就习惯这里的清静,也不喜外面的烦扰,生老病死皆在谷中。”
    “若族长有事吩咐,可在长寿山上放烟火,老身自派人去接你入谷。寻常人是进不来的。你们这次也是误打误撞。”
    多管闲事也是要冒风险的。她从终九畴眼中看到了杀机。
    她这般表态,是想打消终九畴的疑虑。
    她不会把秘密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