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赵嫚儿靠着墙，脑袋耸拉着。
    许是因为她是皇亲国戚的缘故，这个牢房附近并无太多犯人，就连牢房里都被其他牢房干净许多。
    赵嫚儿猜想这或许是楚皇特意吩咐的。
    怎么说，她也是林静的生母。
    赵嫚儿闭着眼，回忆起自己一生，突然深感惆怅。
    若是那个时候，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那孩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是她，是她害了那个孩子。
    赵嫚儿将头埋进膝盖处，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人正是赵雅。
    “你，你怎么过来了？”赵嫚儿连忙擦擦眼泪，想要维持面上的体统。
    据她所知，赵雅不是被太后拘禁在景秀宫吗？
    怎么会出来呢？
    “我向陛下求了请，陛下特许我来见你最后一面。”赵雅提着篮子，将吃食一一摆放在石桌上。
    “最后一面？”赵嫚儿心下一痛，心知自己是逃不了一死了。
    她倒不是畏惧死亡，只是在死亡之前能看到女儿过来见她一面，她也值了。
    赵雅摆好饭菜以后，抿唇一笑：“怎么，怕死？”
    此刻，她身上再也没有阴翳的情绪，赵嫚儿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大女儿，她摇了摇头：“不怕。”
    说着，她坐到了石桌一侧。
    赵雅瞧见她身上干净的衣裳，便明白她在这里过的很好。
    “吃吧。”赵雅将饭菜往赵嫚儿身前一推，神色淡淡。
    赵嫚儿打开盖子，发现里面全是自己爱吃的菜，顿时愣了愣。
    “我问了桃花，她说你爱吃这些，难不成她说谎了？”赵雅见她不动，以为不合胃口，挑了挑眉。
    赵嫚儿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谎，的确都是我喜欢的。”
    她一边夹菜，一边埋头吃饭。
    只是，吃着吃着，眼泪便啪嗒落在碗里。
    赵雅沉默着，递过去一张手帕。
    赵嫚儿接过擦了擦眼角，缓缓将嘴里的饭菜咽下以后，她才开口：“雅儿，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原谅？”似乎是觉得好笑，赵雅唇边泛着一抹笑，“母亲，你见我原谅过谁吗？”
    “那你这是……”
    “我这不是来送你最后一程嘛……”
    赵雅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茶杯里倒了一些粉末，随后一饮而尽。
    赵嫚儿瞳孔一缩，认出这是她给的百息散。
    她猛地起身，走到赵雅面前。
    她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往她喉咙里扣，嘴里不停嚷嚷：“雅儿，听话，吐出来，吐出来！娘错了！是娘做错了！你不要这样惩罚自己！”
    赵嫚儿泪流满面：“雅儿，吐出来啊！你想要怎么惩罚娘都行，只要你说，娘都会照做！你快吐出来！”
    “晚了。”赵雅艰难吞咽下混着百息散的茶水，嘴角挂起一抹笑，“你给我的百息散，我分了两瓶装，这是最后一瓶……”
    “雅儿！雅儿！”赵嫚儿看着她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少女时期，眸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这是一瓶百息散所达到的效果，是美颜，也是毒药。
    她知道，赵雅会在美梦中死去。
    “雅儿你撑住！我这就去求陛下，让靖王将解药给你拿来！”赵嫚儿将赵雅扶着墙靠好后，猛地敲着牢房的门。
    赵嫚儿用拳头不停砸着铁门：“快来人啊！有人中毒了！快来人啊！”
    她的声音尖利中带着一丝颤音，像是野兽在困境中发出的哀嚎。
    “没用的，母亲，进来之前，我早已将人遣散了，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呼喊声的。”赵雅瞧着赵嫚儿歇斯底里的哭喊，眼底的笑意甚是平和。
    “雅儿，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有人能听到！”
    赵嫚儿不信，用更大的声音叫喊着。
    赵雅极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她手忙脚乱，在她的印象里，赵嫚儿还没这么癫狂呢。
    她永远都是一副优雅高贵的模样，说话也是慢声慢气，好似什么时候都不会慌乱。
    她只在林静身上见过赵嫚儿崩溃的样子，没想到，自己死的时候也能见到。
    “母亲，我累了。”困意来袭，赵雅长长的睫毛阖下。
    “啊！”赵嫚儿发出一声嚎叫，接住赵雅倒下的身子，“我的雅儿，雅儿！娘错了，娘错了！娘错了啊！娘真的知错了！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娘！”
    赵嫚儿抱住赵雅的身体，悲痛欲绝。
    许是外面的人终于察觉不对，有人走了过来，谁知，就见到这一幕。
    “快，快去请太医！快去通知陛下！”牢头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吩咐人。
    他以为静妃是想跟自己的亲娘叙叙旧，讲些隐私，便带着人离远了些，谁知道发生这种事！
    天可怜见的，这静妃可是楚皇最宠爱的妃子，她要是死了，自己这颗脑袋，怕是要保不住了！
    楚皇到的时候，就看到赵嫚儿神色呆滞地搂着赵雅，楚皇脚步不稳地走到跟前。
    “太医呢？”楚皇急急忙忙问道，当他听说赵雅服毒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直到现在意识还有些恍惚。
    “回禀陛下，静妃娘娘，微臣……微臣无能为力……”太医跪在地上，身子颤抖。
    “你说什么？”
    楚皇眼前一白，身形摇晃了下退了一步。
    老太监连忙上前，接住楚皇，楚皇却一把推开他，死死盯着太医：“你再说一遍？”
    “陛下，静妃娘娘服用的是百息散，还是一整瓶的量，这药的解药早就失传了……”
    不等太医说完，楚皇想起什么似的，就吩咐老太监：“快去靖王府，让靖王将百息散的解药拿过来！”
    当初柳涵中了百息散都能活下去，这次赵雅也一定能活！
    楚皇蹲下了身，想要将赵雅从赵嫚儿怀里接过来，就被她牢牢抱住，嘴里不停念叨：“我的雅儿，雅儿。”
    她一会哭一会笑，整个人像是陷入某种幻想当中一般。
    “陛下，这林夫人，怕是疯了……”太医适当开口，举起自己的手臂，“方才微臣想要为静妃娘娘把脉，还被她咬了一口。”
    楚皇皱了皱眉：“把她拉走。”
    先前，静妃说明日赵嫚儿就行刑了，她想在这之前见她一面，他同意了。
    没曾想，会是这样的情况……
    牢头连忙吩咐人将赵嫚儿和赵雅分开，赵嫚儿又踢又咬，像个疯婆子一般，就是不肯让众人靠近赵雅。
    “你不交给朕，怎么救她？”楚皇忍着悲痛，对着魔怔一般的赵嫚儿道。
    说着，他走上前。
    老太监生怕赵嫚儿连楚皇也敢咬，连忙提醒道：“陛下，小心！”
    楚皇无视赵嫚儿，将瘫靠墙的赵雅抱了起来，紧接着便走出房门。
    “一定，一定要救活她……”身后传来赵嫚儿哭泣的颤音。
    楚皇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让靖王府的袁太医也跟着过来！”楚皇偏头吩咐了句。
    既然当日袁太医是藏拙，想必也有法子救赵雅。
    靖王府。
    柳涵收到赵雅服毒的消息时，愣了下。
    “太子殿下，百息散的解药在哪里，陛下正等着救静妃娘娘呢。”见柳涵懒洋洋的模样，老太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啧，本宫凭什么要救她？既然想死，就让她死好了。”
    柳涵轻啧一声，他倒是没想到刘雅会做这种死，在他看来，对于这种想死的人，救她也会寻机会死的，何必呢？
    还要浪费他的解药，这可是用一颗少一颗，他自己都不知道还剩多少了。
    “太子殿下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太监叹息道，“陛下这会指不定如何难过呢，若是耽误了救援时间，怕是陛下会怪罪你。”
    老太监在楚皇身边待了这么久，对他的性子自然很了解。
    柳涵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红儿：“去将解药拿过来。”
    “是。”
    “殿下，陛下还吩咐带上袁太医。”老太监急忙补充道。
    柳涵看了一眼红儿，红儿会意。
    皇宫里，楚皇握着赵雅逐渐冰冷的手，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雅儿，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死！”
    刚刚走进殿内的太后听到这话，冷冷道：“她要皇位你也给吗？”
    “母后，你怎么来了？”瞧着皇后扶着太后走过来，楚皇急忙起身。
    太后斜睨了一眼：“你动静小些，哀家也不至于过来一趟。”
    楚皇此刻心中悲痛万分，也没心思去哄太后，便只沉默。
    “陛下，来了，来了，袁太医来了。”老太监尖利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楚皇眼睛一亮：“快将人请进来。”
    随着袁太医的入殿，柳涵也慢慢走了进来。
    见到太后和皇后的时候，袁太医正想行礼，就被楚皇拽了过去：“袁太医，先别行礼了，你快看看她如何？”
    太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参见皇祖母、母后。”柳涵对着太后和皇后行礼过后，便坐到两人身边。
    皇后微微讶异：“你怎么也来了？”
    “没办法啊，母后，毕竟父皇要用儿臣百息散的解药救人，儿臣总得过来看看效果不是？”
    柳涵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