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西恬下了班,一路超车回到了别墅,穆严松正在沙发上看着时政新闻,音量调得挺大,整个客厅里仿佛都是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回声。
"爸,和你说件事。"谢西恬脱了鞋子,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脚趾,往沙发走去。
"什么?"穆严松回头,顺手关小了声音。
"南烟打来电话,"她道:"他们似乎要搬家,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是你不是送了他们一套房子吗?装修好了没?现在在市中心找房子很困难,我在想你那套应该更合适。"
"不是已经说好了,怎么又自己去找房子?!"穆严松急了,皱着眉头脸色阴沉。
"南烟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忙,一时半会空不出时间来找房子,就托了我。你趁机会把房产证给他们,不,给阿初。"谢西恬道。
--谢西恬一口阿初叫得顺顺当当,她想跟着穆南烟一起喊浅浅,但被他给拒绝了。
"我昨天问了,房子还在装修。"穆严松摇了摇头,又道:"他们急着搬吗?"
"不知道,但是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谢西恬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说就说,卖什么关子!"
谢西恬撇了撇嘴,道:"你可以先将房产证给阿初,让她拖一拖,我估计这个世界上能劝得住你儿子的,现在也就只有她了。"
穆严松想了想,觉得有理,立刻起身上楼拿出了房产证和一系列的合同手续,交到了谢西恬的手上。
"你现在就去,亲自和她说会比较清楚,别一个电话命令人家。"穆严松自然是明白自己女儿待人处事的方式。
"难得,"谢西恬笑了起来:"居然能听见您批评我不够圆滑--这性子还不是随你?"
"我老了,"穆严松摇了摇头,鬓边银白的头发有些刺目地晃了晃,"年轻的时候有资本,事业有成家庭顺利,打下皇朝的半壁江山,觉得世界都握在手里。现在回头了,发现确实亏欠他许多,但相处方式这么多年了,也无法改变了……"
谢西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房产证,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随即又重新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个阿初吗,她懂事,会调节你们的关系的。"
"西恬你还是太年轻,靠别人的东西总是虚无缥缈的,这点南烟比你清楚,那小子不做生意可惜了。"穆严松挥了挥手,不想再谈下去,示意谢西恬快走。
平日里穆严松威严肃然,哪会有这么多话?谢西恬转身离开,心里满满的都是怅然。
开车往穆南烟的公寓驶去,路上想起了很多往事,以及家庭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禁摇了摇头。穆严松说的没错,这是几代人的纠葛,光靠一个乔浅初,能不能改变现状确实是个未知数。
但她清楚地看见了穆南烟的改变,不会错的。
车子猛地一刹,在公寓门口停了下来,前方有一个身着青色丝质上衣的女人在车边停了下来,低着头,似乎在仔细辨认什么,表情猛然变得欣喜。
"这不是谢总吗?"女人叫道。
谢西恬下了车,定睛一看,原来是许智琴,也开口微笑道:"许大钢琴家,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和许智琴有过几面之缘,吃过几次饭,别人介绍着,她也就应了。只是对这个女人的印象不是很好,有一次半醉从厕所出来,见她在走廊辱骂服务员,和平时的端庄典雅判若两人。
"我来找我儿子,"许智琴笑道:"你呢?来办事?"
"我来找弟妹。"她笑着。
许智琴眼神一闪,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弟妹?皇朝的人她自然是知道的,穆严松膝下不就只有一女继承了公司,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也许不是亲生的?
"亲弟弟结婚了吗?"许智琴诧异地开口,等着谢西恬回答。
谢西恬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她扫了许智琴的表情一眼,立刻明白了她在疑惑什么,开口道:"我有一个亲弟弟,只是他不喜欢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许智琴一惊。藏得好深啊……外界应该都不知道穆严松还有个儿子,有过几次商业家的采访,她有看,对穆严松的介绍也只截到谢西恬为止。但既然有了儿子,为什么让一个女孩子家的来继承公司呢?或者为什么不一起继承呢?那么大的产业,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穆严松的风格……
两人各怀心事地上了电梯。
谢西恬伸手按下了23曾,许智琴还在一旁沉思,忘了伸手。
"哪一层?"谢西恬的手指停在电梯的按键上,回头问道。
"23。"许智琴回过神来,笑答。
谢西恬的手指一顿,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看了许智琴一眼,又看了看楼层按键。
"最近儿子的事业顺利吗?"谢西恬随口一问。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如果沉默着直到二十三楼,压迫感会让许智琴先挑起话题。比起许智琴从她这里打听什么,她更喜欢先发制人。
"最近……"许智琴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但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妆容得体精致的脸上微微扯出一个笑容道:"很顺利,已经在大学里任教,算是暂时体验一下,过一段时间就会继续出国深造。"
"那先恭喜了,"谢西恬也笑道:"前途无量。"
许智琴的话里满是漏洞,要体验教授一职为什么必须回国?她在话头处的停顿也很值得深思。这位享誉国际的大钢琴家或许也在家庭上出了什么问题--谢西恬看着慢慢打开的电梯门,若有所思。
许智琴走了出去,正要和谢西恬挥手道别,就见她也走了出来。
"谢总是……"许智琴疑惑了一秒后,自以为理解了谢西恬的意思,立刻笑道:"要不来我们家坐坐?"
"不用了,我也到了。"谢西恬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向了和许智琴相反的方向,螺旋幕门上的金属把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谢西恬的高跟鞋在楼道里发出"噔噔"的响声,仿佛能进人的心里。
她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按动了面前的门铃。
许智琴在身后的表情由不解变为惊讶,再由惊讶到震惊。
"你……这是你弟弟的家?"许智琴艰难地开口,没控制住尖锐的嗓音,出口后微微调整了自己过于狰狞的面部表情。
她迅速思考着--乔浅初已经结婚了,住在这里,皇朝的总经理的弟弟,也住在这里,那也就是说……
"对--很惊讶?"谢西恬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了许智琴一眼道,随即解释:"他没和我们住一起。"
许智琴来不及隐藏自己的震惊,又害怕这时候乔浅初突然开门,场面会变得很尴尬,于是开口道:"那谢总你忙,我就不打扰了,我儿子住同一层,也是缘分、缘分……"她客套地笑着,动作迅速地开了门,一闪身进了自己的那边。
与此同时,谢西恬面前的门也突然开了,开门的是乔浅初,手上还沾着颜料,身上围着围裙,见是谢西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姐,"乔浅初开口:"我刚才在里面画画,没听见门铃,抱歉。"
"没事,"谢西恬转身看了看对面的门,表情有些犹疑,但立刻又转回来了,笑道:"不请我进去吗?"
"请进。"乔浅初笑着让开了一条道。
谢西恬走了进去,将包里的一堆文件拿了出来,递到了乔浅初的面前,乔浅初伸手接了。
"这是房产证和有关的文件……"谢西恬将穆严松的意思带到了,自己还添了几句,短短一分钟就思维缜密地说明了来意。
"这个……南烟还没有回来,你等她回来了再商量吧。"
"有什么可商量的,他当然是不同意啊。"谢西恬道。
乔浅初有些汗颜,这穆家人一个比一个强悍,知道穆南烟不同意,那意思也就是让她作为中间人去劝说了。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骑虎难下。
"行,我知道了。"乔浅初道。
"那我走了。"谢西恬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进电梯前的一秒又往傅白的住处看了看。
乔浅初顺着她的眼神,瞳孔一缩。
而此时那扇门的门内,并不比门外这么平静。
许智琴不停地踱步,高跟鞋在客厅发出的清脆响声震得傅白有些头疼。
"我问你,"许智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傅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小狐狸精的婆家是皇朝?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告诉和不告诉有什么区别吗?"傅白的眉头轻轻一皱,不明白地道。
"你这张嘴也是被教坏了!从前你哪里会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从前,"傅白无比凄凉地笑了一声道:"只有我一个人守着从前,有什么用呢。"
许智琴冷哼了一声,又在客厅里踱步,嘴上道:"不可能的……凭她也能嫁进皇朝?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狐狸精!最擅长勾引别人这种龌龊事!"
"够了,"傅白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去,突然停住了,回头问道:"你已经毁了一个家庭,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许智琴一愣,回神时只看见了合上的门,立刻暴怒,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往门外砸去,嘴里喊着:"我毁了一个家庭?!你这畜牲没了我!难道靠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爸把你拉扯大吗?!!"
傅白捂着耳朵,痛苦地在墙外蜷起了身子,不想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