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中午约好了和南烟一起吃饭，乔浅初从工作室出来之后就上了车，将手机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开车朝着楼南的方向驶去。
    乔浅初到时，穆南烟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
    有助理律师看见她，朝她微笑后，说道：“穆律师开会去了，你先在他办公室里面坐着等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倒一杯温牛奶。”
    “谢谢。”乔浅初点了点头，便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闲来无聊，她随手拿过茶几上摆放着的一本杂志翻看着。助理律师过来给她把牛奶放下后便又工作去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乔浅初听到门外的一阵阵谈话声，才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张子善，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有一个清脆的女音响起，脚步声也渐渐往穆南烟的办公室靠过来。
    乔浅初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却无法和记忆中遇到过的人对上号。就在她还在回想时，那个人已经一脚跨进办公室的门，然后看见乔浅初，愣在了原地。
    乔浅初站起来，有些意外伍可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朝她一笑，和她打招呼道：“你好。”
    “你好。”伍可君嘴角上扬，大跨步过来站在乔浅初面前，“上次宴会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呢……”
    “聊什么聊？你是来上班的还是来聊天的？”伍可君身后的张子善也走了进来，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道。
    穆南烟是最后一个进来办公室。他一眼便望见了乔浅初，脚步不停，径直朝她走过去，伸手将她的手一握一捏，这才将目光转向张子善和伍可君那边，笑着道：“伍可君在刚才正式加入了楼南，成为张子善的助理。”
    张子善听见这句话，立马跳起来，“喂，不是说好了是给你招助理的吗？我那里一直都有助理律师，再来一个伍可君人手就变多了。”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伍可君是朝着他来的，为什么南烟还这么帮她？
    乔浅初偏头看着穆南烟，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待会儿会让楼彬做一下人事调动，把你的助理小李调到我这里来。这样你办公室的人手就不多了吧？”穆南烟看了一眼张子善，慢条斯理地道。
    “……”张子善欲哭无泪，哀怨地转头瞪着身旁的伍可君，“你说你一个名校毕业的法学研究生，我们只是招个助理律师，你跟着瞎掺合进来干嘛？”
    刚才穆南烟和张子善的一问一答已经明显说明了穆氏夫妇是站在她这边，所以伍可君有恃无恐地冲张子善眨了眨眼，一笑道：“为了你啊。”
    这句话噎得张子善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了。他怕他再问，会从她嘴里听到更为惊悚的话语。
    乔浅初摸了摸肚子。
    穆南烟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偏头低声问她：“肚子饿了吗？”
    乔浅初点头：“有点。”
    “走吧，我们去吃饭。”穆南烟牵着她的手往门口走去，路过张子善和伍可君的时候说了一句：“一起吧。”
    伍可君“恩恩”了两声，立刻跟了上去。
    张子善还愣在那儿没动，伍可君转头看见他，生怕逼得急了，张子善会反应过度。于是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张子善，快走啊。”
    张子善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回身看着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吃饭的地方就在楼南附近，是乔浅初和穆南烟去过几次的中餐馆。乔浅初的孕期反应大，现在很多东西几乎都不吃了。中餐馆的选择多，从她怀孕后，穆南烟几乎次次都带她去这些地方。
    四人挑了一个包间坐下，穆南烟按着乔浅初的口味点了三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伍可君，“剩下的你来点吧。”
    伍可君也不扭捏，立刻接过，然后嘴里蹦出了好几个菜名来。
    张子善一愣，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他旁边的伍可君。
    乔浅初和穆南烟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一笑--伍可君点的菜几乎全是张子善平时最爱吃的。可见她这次追张子善是下足了功夫。
    菜还没上来，几人便开始闲聊。
    穆南烟突然道：“西恬不久就要举行婚礼了。”说这句话时，他看向了张子善。
    张子善刚端起茶杯，本想喝一口茶。但听到穆南烟的话时，动作便止住了。心里一阵酸涩，蔓延到身体的四肢，让他忘记了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喂？你稍微控制一下表情好吧？”伍可君伸出手在张子善的面前挥了挥，“上次的酒还没喝够，这次想接着喝？”
    张子善捏了捏杯子，放回了桌上。
    伍可君又道：“你想喝我陪你。”
    这个人似乎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她从不在别人面前隐藏自己对张子善的心意。喜欢就是喜欢，也不藏着掖着。
    乔浅初握住了穆南烟放在桌下的手，然后轻轻捏了捏。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好戏。
    张子善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他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被伍可君这个女人打断了。她可真是他的冤家。
    他猛地想到什么，语气有些不好地问伍可君道：“上次你说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我怎么对你没印象？伍可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会不会……把他当成了别人。
    认错人？
    伍可君有些想笑，她喜欢他喜欢了这么久，关注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认错？
    “这样吧……我给你个小提示。”伍可君轻咳一声，一双眼睛笑意盈然地盯着他，直到张子善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说。”
    “小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拥有一个貌美如花的邻居？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可爱，天仙似的那个。”
    张子善嘴角一抽。
    乔浅初和穆南烟都低声笑了起来——这样的形容……他们都不太敢往那方面猜。
    张子善在表达了自己的鄙夷和无奈之后，突然惊恐地望向了伍可君。
    伍可君轻咳了一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天线仙似的邻居，长大了还是一样倾国倾城？”她是故意逗弄张子善的，看着张子善吃瘪的表情，心里暗爽。
    张子善张嘴，半天都合不拢：“你你你……”她不会是什么小时候的邻居之类的人物吧？他张子善这辈子还没有写过童话，也不热衷于过家家……这个……
    伍可君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有些失望：“真不记得了？算了，你可以回家去问问你妈或者你爸。他们应该没你这么健忘。”
    张子善突然想起当初和伍可君相亲的事，也是薛丽堤女士一手安排的。难不成真的如伍可君所说，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一顿饭，张子善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其余三人，胃口很好的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张子善和伍可君回律师，穆南烟陪乔浅初去医院孕检。
    车内。
    等红灯的时候，张子善逮着伍可君灼热直接的目光，回看了过去，“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伍可君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甚至还咧嘴冲张子善笑了一下，“觉得你好看。”
    张子善的确是好看的。伍可君坐在他旁边，微微侧身偏头看着他，他坐着的位置正好迎着阳光，整个人蒙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耀眼得让她心动。
    张子善又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索性不说话了，收回目光认真开车。
    就在张子善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沉默一直到楼南，却没想到伍可君再次开了口：“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虽然口是心非这一点一直都没改变过。”
    她似乎也没想过要张子善接话，没等他开口便继续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好看吗？”
    张子善下意识地偏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诚实地答道：“好看。”虽然性格有些与众不同。
    两人一言一语，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张子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问一答，十分自然。
    伍可君听到张子善这一声算不上夸赞的好听话，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小时候长得可丑了。其他的小伙伴都不待见我，每次还聚在一起欺负我……难怪你不记得我。”
    时间好像倒退了二十年，回到了那个有些灰暗的童年。
    他和哥哥、保姆生活在一起，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成为别人嘲笑的把柄了。再加上干瘦的身子和常年野惯了的性子，皮肤也晒得很黑，所以常常被小朋友围攻。
    “小黑？小黑？哎呀，我家的狗和你一个名字……”
    “你走开，你这么丑，别和我们站一起。”
    “我不要和你玩。”
    ……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童话和英雄救美的故事，一直到那个男孩的出现。
    他是所有孩子里最干净的，白色衣服上没有一点污渍，偶尔还会嫌弃地看着别的小孩。
    她被推到在地，石子咯得双手生疼，耳边都是笑声，尖利而欢乐。
    “她黑，你很白吗？”她记得那个男孩突然就出现在了她身边，一脸嘲笑地看着那群小孩，“围这儿吵到我学习了，说话还那么大声。皮肤黑点有什么？比不上你们心黑。”
    小孩都有些怕他，一哄而散。
    他将她扶了起来，有些吃力，自己还晃了晃。
    “你要学习吗？”小女孩站在阳光下，有些好奇。
    她天天都能看见他，不是在院子里颠皮球就是趴在窗台上打瞌睡，从来没见过他拿书本。
    “当然不要。”男孩转头笑着：“我以后是要匡扶正义的。”
    “匡扶正义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在正义跌倒的时候把他扶起来，就和我刚才扶你一样。”
    “哦。”她似懂非懂。
    场景一换。
    “他们说我以后嫁不出去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站在他的窗台前，浑身发抖。
    懵懂的世界里只会哭泣和告状，悲伤和欢乐都表现得十分直接。
    他站在窗台上，瞌睡一下便清醒了，看了她一眼，“哭什么哭？没人娶你我娶。别哭了，眼泪擦了，进来。”
    她慢慢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爬进了窗台。
    场景渐渐淡出回忆……伍可君笑着转头看向张子善——他真的不记得了。她知道那是小时候的戏言，大概是没有几分真心的，很有可能还是因为他讨厌看见自己的鼻涕眼泪而给出的无心安慰。但是她一记，就是这么多年，在离开之后还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回来。
    有他在的江城，不管她走到哪里，都算是故乡。
    张子善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想起了一点什么。这眉眼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觉得熟悉，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是有那么个人，跟在他身后晃悠，鼻涕眼泪一把，哭哭啼啼的，干瘦黝黑……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伍可君和那小女孩联系起来。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吓了一跳，转头道：“你……是去整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