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锈片？”晏云影眉头蹙紧，有些泄气，“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垃圾桶在燃烧时进入的，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伊芙目光落在验尸台的骸骨上，神色平静，“有没有意义还要进一步检验才能知道，我们要开始尸检了，晏队长与其在这里等，还不如去查一下，那个垃圾桶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语气里没有任何的讽刺，伊芙只是很平静地叙述着，晏云影看着她，目光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芒。
    刚刚在现场的时候，她是亲眼看着伊芙钻进垃圾桶里收集骸骨的。
    不管她的能力如何，起码她是很敬业很尊重自己的工作的，并没有假手他人。
    收回视线，晏云影朝姚副队看了一眼，“走吧，召集局里的刑侦人员和痕检专家，半小时后在会议室集合。”
    伊芙没有关注他们，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骸骨上。
    虽然这场火的热度足以让骨头开裂、缩小和扭曲变形，但还不至于摧毁骨头，离凶手可能希望达到的效果差得很远，也或许凶手并不在意这个。
    骨盆显示死者是一名女性，其他明显的女性特征包括颅骨底部并没有枕外粗隆，肱骨直径只有42毫米。
    伊芙用了两种方法估计年龄。
    首先，她检查了耻骨联合，从耻骨来看，死者是一名41岁到44岁的中年女人。
    其次，她检查了上颚骨缝，即口腔顶的接缝。这些骨缝有两处通常在20岁初融合，现已完全融合。第三处一般要到30岁出头才开始合上，现在的骨缝已经完全闭合。
    综合两种方法所示的年龄范围，取其平均值，她估计死者年龄在40岁到45岁之间。
    “年龄、性别好办，可是身高要怎么办？”秦晋辉看着骸骨有些头疼，“死者左右两根股骨都不完整，两支骨干的末端都不见了。”
    伊芙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测量股骨近端宽度估算身高。”
    “对啊！”秦晋辉双眼一亮，立马就开始行动。
    利用公式计算，他们得出死者身高约158厘米，上下误差在5厘米左右。如果有一根完整的股骨，会估计得比这个精确，但这起码给了他们一个范围。
    由x光片看来，死者不大可能是被子弹打死的，但火造成的热度应力使他们寻找骨骼创伤痕迹的过程更加曲折。
    当带肉的骨头所含的水分迅速加热及蒸发时，骨头通常会开裂、弯曲。有些骨头被烟熏成黑色，其他的则完全烧成骨灰，只剩下干燥、松脆的矿物基质，很像在焚化炉里烧过。
    四肢和头颅损坏可别严重。四肢被氧气包围，通常是人体最早开始燃烧的部位；头部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保护头骨，一旦燃烧，颅骨的三层头骨往往会分离、剥开。
    不出所料，这颗头颅严重破裂，而且大部分都被烧成了骨灰，以致伊芙无法判断起火前是否遭到任何颅骨创伤。
    幸运的是，躯干骨头如肋骨、脊椎和骨盆，外面包着比较厚的肌肉，受到比较好的保护，通常比四肢和头颅更能承受火的伤害。
    当伊芙检查脊椎时，发现第三腰椎有两道非常明显的刀痕，位于躯干下半段，在保护胸腔的骨架下方近十厘米。其中较大的刀痕几乎有15厘米长，横跨脊椎骨的腹侧。另一个刀痕在脊椎骨腹侧面仅05厘米长，但切入骨头更深，角度朝上，从上端表面伸出。
    换言之，它的力道强到足以刺穿06厘米高密度的脊椎骨。
    另外，伊芙还发现胸骨上有一个大缺口，可能是锋利工具重重一击造成的，虽然造成它的原因不像是脊椎骨上的刀痕那般清楚，后者显然是薄而锋利的刀刃造成的，这把刀至少17厘米长，足以刺穿肚皮，横切下腹，划破脊椎。
    “死者腹部被刺穿两次，胸部被刺穿一次，基本可以断定是死后焚尸了。”秦晋辉看着屏幕上被放大的伤痕，语气很肯定。
    伊芙垂眸凝思片刻，说“腹部这里也有可能是只被刺穿一次，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面向李浩做着示范，“凶器刺入腹部后又分别向前面挺进两次，两次角度不同。”
    秦晋辉点点头，“烧的这么厉害，面部图像修复恐怖不容易。”
    这也就是说，想要确认死者身份恐怕很难。
    伊芙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向李浩，“先打电话通知晏云影，死者为40到45岁女性，身高158公分左右，让她查查失踪人口看看有没有吻合的。”
    死因找到了，问题是死者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被杀死的？
    第一个问题，伊芙还是打算扔给蒋煦辰，考虑到时间已经太晚，对方又是个孕妇，伊芙决定还是明天再找她。
    至于第二个问题，更头疼了。
    烧成这样，别说是软组织了，就是骨头都有些成了灰，要怎么判断？
    秦晋辉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就说“晏队长那边估计没这么快有消息，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垃圾桶那边的取证交给我和痕检专家就行了。”
    伊芙想到还在家里等自己的蒋煦瀚，点点头，“垃圾桶是内壁被燃烧，外部也许还留有什么证据，要是有什么新发现随时通知我。”
    “好。”
    回到家里，蒋煦瀚果然还没有睡。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鸡蛋面的味道，很明显就是回来前小枫给他打过电话了，所以他才会掐好时间给她煮好宵夜。
    走进厨房，蒋煦瀚刚好端着面出来，看到她笑了笑，“饿了吧，快去坐好。”
    伊芙回来之前已经在事务所洗过澡了，忙了半宿，闻到这香味才觉得肚子真饿了，咕咕叫唤着。
    看了一眼蒋煦瀚手里的面条，伊芙舔了一下唇角。
    注意到她的目光，蒋煦瀚挑了一下眉，“不够？”
    伊芙抿抿唇，“我还想吃烤面包、海带汤和豉汁排骨……如果能再来一份木瓜沙拉就更好了。”
    蒋煦瀚“……”
    她从出门到现在也就四个多小时，怎么一回来胃口突然就变这么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刚从难民营里出来呢。
    叹了口气，蒋煦瀚将面条放在厨房的小餐桌上，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你等着，很快就有得吃了。”
    伊芙点点头，小口小口吃着面条，脑子里还在想着案子。
    她点的餐都不难做，蒋煦瀚半个小时不到就都弄好了，端着菜过来，伊芙也刚好吃完了面，筷子都不用放下，接着继续吃。
    少女安安静静地低头吃着东西。
    蒋煦瀚坐在她边上，倒了一杯温开水喝了一口，专注地看着他家小姑娘。
    这段时间她不是受伤就是生病，刚好点又出了季袁冲和郭怡的案子，凶手还没抓到呢，又来了一个焚尸案，小姑娘的脸颊都瘦削了，眼底下还有着重重的青黑，看起来十分的疲倦。
    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可以说比她自己都还要了解她。
    今天晚上这样突然食欲大增，证明她的压力很大，需要靠食物来减压和增加热量来维持大脑的高速运转。
    只怕又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短短两三天时间，接连发现了三具尸体，隐隐的，他总觉得事情不简单，第三具不好说，但陈慧兰，说不定真的就是韩星宇设下的圈套。
    只是，他是被禁止探视的，还是关的特殊单人间，就跟精神病院的病房差不多，连守卫都几乎接触不到，他是如何联系自己的同伙的？
    “你在想什么？”边上女声突然响起。
    蒋煦瀚看过去，伸手拿了张面巾纸在她嘴角上擦了擦，“在想你这次的案子是不是又毫无线索，能让你这么个吃法。”
    伊芙咽下一块排骨，闷闷地说道“烧的太厉害了，软组织几乎一点不剩，头骨损坏严重，复原的可能性不大，死因倒是确定了，可是死者身份和死亡间隔时间暂时还无法确定。”
    “又是死亡时间吗？”蒋煦瀚皱了皱眉，“三具尸体都是无法断定死亡时间，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伊芙愣了一下，“你不会是怀疑这名死者和季袁冲的案子有关吧？陈慧兰杀了季袁冲算是有充分的动机，但她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又是为什……等等！”
    脑子里迅速闪过些什么，伊芙将手里的筷子一扔，掏出手机点进邮箱，重新查看了一遍关于陈慧兰的资料。
    陈慧兰，女，43岁，身高156公分，体重63公斤，燕城白马县人，患有重度糖尿病……
    看到这里，伊芙心里的怀疑也就越发加深，年龄和身高都吻合，难道死者真的是陈慧兰？可是要怎么查证呢？
    视线落在手机屏幕的“重度糖尿病”五个字上，下一秒，她的眼睛蓦地瞪大。
    “我知道要查什么了！”她腾地站了起来，搂着蒋煦瀚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谢谢你的宵夜，谢谢你的提醒！我回事务所去了，你不用等我！晚安！”
    说罢，转身就一瘸一拐地快步往出走。
    蒋煦瀚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抱起她，亲自开车送她去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