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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个月后。
    “妈妈,陪我玩,陪我玩!”迷雾中,瑞瑞银铃般的笑声,分外清脆。
    但是,她怎么追都追不上她的瑞瑞。
    笑声越来越远,她越来越焦虑。
    她追到了一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还是那大漠,那里依然有一棵树,巨大的树冠已经枯死,它孤独地屹立在暴阳下,周遭,死一般的旱然。
    没有任何生机。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本能的,她急忙去摸索另一侧的棉被,居然摸到一掌的温热。
    瑞瑞!她瞬间就激颤。
    但是,拉开灯,她狂喜的笑容凝固住。
    是妈妈。
    “问问,又做恶梦了?”浅眠的母亲急忙坐起来,摸摸她的发。
    她沉默了。
    从小,她就很独立,独立到让父母相当安心,但是,现在已经29岁的她,却竟然“返老还童”到被母亲当成小孩子在宠养。
    真是可笑。
    “想吃点什么?妈妈给你做!”母亲哈欠连连,却还在强撑睡意。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她掀开被子,就想起身。
    她不习惯被人照顾,而且,母亲富贵惯了,也不善于照顾人。
    “不行!”母亲膛大目,急忙制止。
    她马上懂了。
    厨房有刀。
    这一个月里,父母生怕她再次想不开,家里四周的窗户都被锁死了,家里有管制、刀具全部都被一一没收,藏得极好。
    “问问,你什么也别想,妈来伺候你就好!”母亲已经起身,但是,才刚走几步,她却先转了方向,“不行,我叫你爸爸起来陪你聊聊天!”三更半夜的,母亲就毫不客气地捣起了隔壁的房门。
    一会儿,她的父亲一脸不耐,但是还是起身穿衣。
    “其实,真的不必这样。”她对来房间的父亲,淡声道,“我很正常,你们不必担心。”
    她懂了,她不会再寻死了。
    就算为他们活着,她也会咬牙活下去,她失去瑞瑞有多痛,相同如果父母白发人先送黑发人就同样有多痛,而且,还会是双重打击。她懂了,真的懂了,即使,她真的很想去陪瑞瑞。
    “相信我,你绝对不正常。”父亲困意正浓,疲惫得揉揉额,按照老婆的指示,坐在床沿旁看管着她。
    正常?真正的正常是,死女儿了绝对是伤心欲绝,天天只顾着哭泣。
    但是,予问完全不是。
    除了在日本自杀过一次,还有回国后,又企图自残了一次以后,其余时间,她都平静到太可怕。
    “等你哪天愿意哭出来,我们就能安心回上海了。”
    因为孙女的惨死,上海的公司都没法顾了,经济损失很严重。但是,现在的女儿,他们夫妻俩根本没法放心。
    “所以说,女人一辈子最怕嫁错郎。”宋爸爸叹了口气。
    “早点离婚,别再让他存在任何复合的幻想!”宋爸爸斩钉截铁。
    她一言不发,提及贺毅,她的眸就很冷很冷。
    “我的头很痛。”她平板阐述。
    现在的她,一想到太复杂的东西,头就很痛,而且记性也越来越差了。
    ……
    白天,她坐在阳台上,怔怔地。
    “妈妈,我要看电视!”瑞瑞撒娇着来摇晃着她的手。
    “好啊,我陪你。”她对着空气回答。
    “欧耶!”她的瑞瑞露出好满足的笑容。
    “问问,你在看什么带子?”在电脑里打完游戏麻将的宋妈妈,见她坐在沙发里看了好久的电视剧了,于是走过去,坐下来问。
    “来不及说爱你。”她淡淡回答。
    母亲狐疑,“你对这种电视剧有兴趣?”一点也不象女儿的个性。
    “瑞瑞才看到第三十集,妓女苏樱才刚出现,瑞瑞她想看到大结局——”她木然道。
    她其实忘记了,过年的时候,瑞瑞已经看完大结局。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果然,宋妈妈全身起毛。
    “今天瑞瑞在哪里?”宋妈妈咽咽喉咙,小心翼翼地问。
    “她躺在我腿上。”她低眸,神色温柔瞧着躺在她的腿上,正兴致勃勃看电视剧的女儿。
    宋妈妈红了眼框。
    予问又出现幻觉了。
    “好,你继续看电视。”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宋妈妈叹口气,起了身。
    “喂,哪位?”接起电话,里面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是宋妈妈马上气不打一处来,怒骂,“贺毅,我说多少次了,别骚扰予问!”
    贺毅涩涩问,“妈,她还好吗?”果然,从回国到现在,任他用了多少办法,就是一面也见不到贺太太。
    “谁是你妈?我还不嫌命太长,没这福气!”宋母冷讥。
    在看电视的予问,冷淡地看了一眼母亲的方向,没有任何眷恋,她起身:“妈,我回房了,瑞瑞该午睡了。”
    “好。”宋妈妈僵僵点头。
    她抓着空气,一路回房。
    无意中听到那句话的贺毅,整个人窒然,“妈,我要见她一面!”瑞瑞?她刚才提到瑞瑞?她、她是不是病了?
    “等你同意离婚那天,民政局门口自然能见到她!”宋母一边目睹着女儿回房,一边仇恨地冷哼。
    好好的一个孙女,没了,好好的一个女儿,现在变成这样,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不能逼我们离婚!”即使知道岳父岳母很不喜欢他,但是,他不放弃,不屈服。
    “姓贺的,你脸皮真厚!”宋母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予问回到床上,回到这张她和瑞瑞在上面躺过无数次的床铺上。
    “你乖乖的睡觉,醒来以后,我陪你继续看电视。”拿起枕头,闻到女儿并不存在的气息,她低声喃语。
    她再也不逼瑞瑞去上学,去兴趣班了,她再也不逼着瑞瑞一定要优秀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她的瑞瑞居然马上不见了。
    她惊慌地左顾右盼。
    “宋董,您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是助理的声音。
    “咳,是这样的……‘问毅’好多事情都等你来拍板决定,宋董,没有你,‘问毅’现在一盘散沙,哪怕你来只是签个名字,也是对我们这些员工最大的鼓励,可以吗?”助理看着坐在他眼前一脸焦虑的贺总,心虚背着台词。
    但是。
    “问毅关我什么事。”她没力气上班,她宁可每天这样待在家里胡思乱想,等她脑袋再乱一点,她就可以见到瑞瑞的笑容。
    “宋董,问毅是你的心血、你的子女呀!”助理道。
    “我女儿死了。”她冷冷地陈述。
    她女儿死了,她哪来子女?
    听到免提里的回答,贺毅痛苦地闭了闭眼。
    “宋董,你、不能老是这样……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要解哀,我们大家都等你振作起来……”这句话,是助理忍不住的心里话。
    贺毅急忙阻止助理,怕刺激到她,惹她难过。
    “我女儿死了!”她重复同样的话,语气加重。
    她的瑞瑞又不见了。
    贺毅接过电话,“予问,我们见个面谈谈好吗?”她的父母已经提供了一些关于他婚外情的调查材料,在法院申请和他离婚。他想和她谈谈,他想告诉她,他不离婚,他不可能离婚!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再见不到她,他快急疯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她挂断电话,每次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觉得恶寒。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不知道,下一次瑞瑞是什么时间才会出现。
    门外,有门铃声,宋母跳起来,急忙去开门。
    她生怕又是贺毅那小子,毕竟,他想闯进门,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是,一开门,宋妈妈带有残留怒意的脸,马上转成客气地笑容,“赵医生,是你呀,又麻烦你来给问问打针了!”
    “不客气。”赵士诚进门,担忧地问,“她今天好点了吗?”
    “还是时而清醒,时而……”宋妈妈看了一眼房间,确定女儿不会听见,“时而恍惚……”她有看手表,女儿陪“瑞瑞”看了两个小时的电视,今天恍惚的时间,好象更长了。
    “她这样不行,短短一个月,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我怕再发展下去,会——”精神失常,这几个字,赵士诚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