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的对面，红妆笑眯眯地看向了林煌，“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同意来。”
    “我是不想来的，但我知道拒绝没用。”林煌耸了耸肩膀，“说吧，你特意大费周章地将我找来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待着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你也知道，白京城我也就认识你一人。”说到这里，红妆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就算还有紫鸦的人留在白京城，他们也没那个胆子进联盟政府来跟我聊天。”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这几天联盟政府的人对你还算客气。”林煌一挑眉头。
    “客不客气，你脱了我的这身囚服看看就知道了。不过，这些手段都是老娘玩剩下的，想让老娘松口可没那么容易。”红妆说这番话的时候，挑衅地看着“黑玻璃”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玻璃”后面正如林煌和红妆所预料的那样，站着一群男人。其中就有三十三重天的局长周雄也赫然在列，听到红妆的这番挑衅，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脱衣服就算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林煌笑着拒绝了红妆的提议，“我们还是坐着聊聊天吧。”
    “怂货！”红妆笑骂了一句。
    “等没人的时候，你看我怂不怂！”林煌逞强了一句，但随即想到对方的实力，没人的时候估计自己会更怂，这句话难免没了气势。
    红妆笑而不语。
    林煌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了，立马转移了话题，“你想聊些什么？”
    “你不是有很多疑惑吗？可以趁着现在提出来，我根据心情来考虑要不要回答你的问题。”红妆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味道。“当然，即便有些问题回答了，也有可能是谎话。”
    “……”林煌原本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但听到后半句，就觉得有些问题还不如不问。“好吧，你让我想想……”
    “第一个问题，其实困扰了我挺久的。当初你为什么一定执意要让我加入紫鸦？只是因为我的召唤兽吗？”
    “这个问题啊……”红妆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思绪回到了许久之前。
    “十多年前，我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当然不是贵族，只是一个位于c级据点的普通富裕家庭。我还有一个弟弟，小我两岁，从小很可爱。他和你一样，长着一双乌黑色的眼睛，生气的时候很可爱，所以我总喜欢捉弄他。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我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冬天，我记得那是一个下雪天。据点附近虚瞳突然开启，降临了一场灾难级的兽潮，怪物铺天盖地的淹没了整个据点。那些联盟势力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就全部溃逃，其中甚至还有会飞的超凡强者，他们甚至都没有尝试过阻拦兽潮就直接放弃了整个据点的数十万居民……”
    “我被压在坍塌的房屋下大声呼救，路过的没有一个人向我伸出援手，所有的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是普通的居民，还是那些“勇敢”的猎人，“无畏”的冒险者……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怪物扑倒，啃食，于是我选择了装死。那些怪物似乎也对移动的目标更感兴趣，这让我逃过了一劫。”
    “兽潮过去之后，整个据点里，似乎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我被压在坍塌的房屋下动弹不得，在极度的饥渴之下，我将手边一具男人尸体拉了过来，在他被怪物咬破的脖颈位置吸食他的血液，啃食他的身上的生肉。为了抵抗严寒，我撕掉了他的衣服，将自己包裹起来，才堪堪熬过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早上，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发现了我，他看到了我身前那具尸体的惨状，说我是一个极好的苗子，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所在的势力。我对他说，如果是联盟势力的话，我宁愿死在雪地里也不加入。他笑着问我有没有听过紫鸦这种生物，我摇头，于是他对我解释道：紫鸦是深渊的一种弱小鸟类怪物，虽然弱小，却勇敢无畏。它们在成群猎食的时候，会疯狂袭击猎物的眼睛，啄破猎物的眼球，然后从眼球中钻进去，吃掉猎物的大脑，导致猎物死亡。无论什么样体型庞大的怪物，都无法吓倒它们。然后他问我，你愿不愿意加入紫鸦呢？我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他将我从房子下救出来的时候，我的脊椎已经断裂，下肢瘫痪。我想让他救我的父母和弟弟，他却说，整个据点已经没有活人了，我是他探查到的唯一一个活人。我不相信，于是他掀开了倒塌的房屋，我看到了父母早已冰冷的尸体，但我没有找到弟弟的尸体……”
    “后来我跟着他回到了紫鸦，治好了脊椎，便加入了新人训练营，然后一步步到预备役成员，正式成员，精英成员，然后到现在的核心成员……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停止对弟弟的寻找。他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只是我始终放不下。”
    “一直到去年，我遇见了你……我觉得仿佛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于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想将你带进紫鸦。却没想到，你竟然假死逃走了……”
    林煌听完红妆的故事，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他总觉得红妆似乎对自己有些不一样，现在总算找到原因了。
    “怎么样，这个故事还不错吧？”红妆突然收起了情绪笑着问道，“我编得是不是很逼真？”
    “编的？”林煌一愣。
    “当然是编的，要不然你以为呢。”红妆满脸得意地笑道，“其实我想让你加入紫鸦的真正原因很简单，你的战力晋升速度远超常人，你所拥有的召唤兽似乎也比其他御使要强很多。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我想研究那到底是什么。”
    “呃……”林煌心中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感觉竟然这么敏锐，“可惜我身上即便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你也没机会研究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继续问吧，过了今天可就没机会了。”红妆笑着看向了林煌。
    “好吧，第二个问题……”
    第558章 红妆的最后一封信
    “十多年前的灾难级兽潮……”
    回到教师宿舍的第一时间，林煌就查询起兽潮的事情。
    在联盟政府的问询室里，他从红妆嘴里得到了不少问题的答案，红妆对于每一个问题都给予了详尽的解答，但答案真真假假，需要自己来判别。
    林煌印象最深的，是红妆讲述的第一个故事，那个关于她自己的故事，他觉得那个故事不像是编出来的。因为有些细节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她的亲身感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那种事情，有些绝望是体会不到的。
    他都有些难以想象当时红妆被压在倒塌房屋下的无助和啃食尸体时的绝望。
    从问询室离开之前，红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洒脱。
    “我是不可能活着离开三十三重天的。我在白京城只认识你一人，等我死了，记得帮我收尸。”
    这最后一句话，让林煌听了心头一沉。
    回到宿舍之后，林煌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他想要验证红妆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时间在十年到二十年之间的冬天，兽潮等级是灾难级，虚瞳开启的地点是c级据点附近……”林煌总结出了这些信息，在帝心网上查找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很快找到了答案。
    “这段时间之内，整个第七区的灾难级兽潮只发生过两次，虚瞳开启地点和季节符合红妆描述的，只有十三年前的这次――7c125号据点，红岭城。”
    “十三年前在兽潮中被毁，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整个据点80多万人口全部死亡，没有一人存活……”在红岭城发生的灾难和红妆的描述几乎如出一辙，照片里甚至还有兽潮过后，一些媒体工作人员拍下的场景。
    那是一座被大雪遮盖的残破城池，建筑物几乎没有一座完好，虽然被大雪遮盖了惨烈的血渍，地面上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却依旧残留，几乎随处可见。一个生机勃勃的据点，在兽潮的肆掠之下，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彻底沦为了这种模样。
    看到这一组照片，林煌不由得想起了去年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查看完兽潮信息之后的情景。那一天，自己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无情，似乎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自己想要变强的念头就开始在脑子里生根发芽。
    “我还是不够强啊……”盯着据点残骸的照片，林煌又想到了今天被强迫与红妆见面的事情，内心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了。“圣火境的战力远远不够，甚至长生境，帝宫境都不够，只有成为了神灵，才能真正的在这个世界横行无忌！”
    查完红岭城的一些相关信息，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林煌正准备出门吃午饭，帝心戒突然震动起来，通讯人显示的是刘明。
    “你已经从联盟政府那边回来了吧？”视频接通之后，刘明第一句话就问道。
    “现在已经在学院了，正准备去吃午饭。”林煌点了点头。
    “你们的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红妆那边据说已经松口，联盟政府的调查员和监控人员也都已经退走了。”刘明总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先去吃午饭吧，吃完午饭来101号训练室。”
    “行，那我待会过来。”林煌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刘明可是刀道的大高手，而且如今战力已经突破到了帝宫境，估计刀道也有所突破，要不然不会回白京城。他对林煌来说，是最好的实战训练对手。
    吃过午饭过后，林煌立马朝着对战训练室赶去。
    抵达对战训练室的时候，大门是开着的。林煌进入之后，看到刘明正站在场地中央等着自己，他反手锁了大门，身形朝着刘明窜去。
    走近了之后，林煌才发现刘明没有取刀，“师兄，今天不练刀吗？”
    刘明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了一件物事朝着林煌递了过来。
    “这是……”看着刘明递过来的牛皮纸信封，林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这封信是红妆留在我办公室抽屉里的，这几天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转交给你，甚至还咨询了傅先生，他给我的建议是让你自己决定这些事情。我也仔细想了想，东西是那个女人要我转交给你的，一直扣押在我这里确实也不太合适，你有知情权。”刘明解释了这个信封的来源，但并没有说里面是什么。“你自己看看吧。”
    林煌伸手探进信封，取出了一叠折叠的纸张，似乎是一封信。
    “红妆给我留了一封信？”
    将纸张展开之后，林煌微皱着眉头看了下去。
    两页信纸的内容不多，林煌却仔细看了近十分钟才放下。
    信中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不过却让林煌再一次领会到了这个女人的厉害。
    潜入猎武学院，在刘明的办公室留下书信，以兽潮声东击西，甚至自己被擒，都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甚至连细节，都盘算得惊人。
    她做出种种设计，一环扣一环地以这次任务为引子，终究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成功逃离了紫鸦的控制。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想成为鸦灵。
    林煌也是从红妆留下的这封信件中才知道，为什么鸦灵在紫鸦的地位会那么高。因为，鸦灵在紫鸦根本就不是什么职位，而是鸦神在这个世界的容器。一旦成为鸦灵，自身的本我意识会被鸦神降临的意志强制剥夺，肉身沦为鸦神暂时的栖身之所。其实就是里经常写的夺舍。
    不过，由于鸦灵的力量太强，长期被困于一个肉身会对肉身造成损坏，所以一般肉身最多可用时间只有十到二十年。抵达这个期限之后，就需要更换容器。所以，每间隔一段时间，紫鸦都会挑选新的鸦灵。
    而这一次，红妆被选中了，她原本还很高兴，以为成为鸦灵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但将她带回紫鸦的鸦首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告诉了她这个除了鸦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实情。之后，她便趁着这次行动，策划了这一切。
    信件的最后，红妆留下了这么几段文字。
    “这些年来，紫鸦其实对我不错，但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在死后沦为一具任人摆弄的玩偶。那样，即便我死了，灵魂也无法获得安宁。为了摆脱紫鸦的控制，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起码死后的我能够拥有自由的灵魂。”
    “我自己的帝心戒里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转移到了那枚名为庄红的假帝心戒里，现在里面的东西都归你了。我只有唯一一个要求，请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烧掉，将骨灰撒在东海。我弟弟小的时候，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东海。如果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他的灵魂肯定还在东海上漂荡，我希望我能陪着他一起漂荡。”
    “最后，我的真名就叫庄羽儿，我弟弟的名字叫庄鸿，我在紫鸦的名号用的是他名字的倒序谐音字。他十有八九是死在了那次的兽潮里，没有尸体，估计是被怪物吃掉了吧。这十三年来，我一直以找不到尸体为由，四处搜寻他的信息，一次次得到的却只有失望的答案……不过，万一他真的还活着，如果有一天你能碰到他，请帮我对他说一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寻他……”
    第559章 想不到好的章节标题了……
    看完红妆留给自己的信，林煌对这个女人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观。
    以前的红妆，给林煌的感觉是一个狡诈的，心思难以捉摸的，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折手段的妖女。就像一条美女蛇，身上弥漫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但这封信，让林煌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红妆。
    起码在这封信里，红妆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寻常女子。她很爱她的弟弟，十三年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庄鸿，甚至因为自己与庄鸿的神似而将这种情感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完完整整地将信件看完一遍，林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然后看向了依旧有些鼓囊的信封，里面有一颗完好的帝心戒。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枚戒指正是红妆在猎武学院的那段时间戴在手上的那款。
    “其实她也算是个可怜女人，只是运气不够好……”见林煌半天不说话，刘明出言安慰了一句。
    “是啊……”林煌也为她觉得可惜，如果十三年前，有人肯伸一伸援手将她救出来，她的人生轨迹恐怕会完全不一样，或许现在已经是联盟政府或者是猎人协会的一员也说不定。只可惜命运将她推向了另外一边的无底深渊。
    林煌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黎琅，伊夜语等人内心都秉持着善良。
    “我之所以不想将信件交给你，是因为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简直算无遗漏。甚至提前预料到了你会遭遇调查，从而特意将信件放进我的抽屉。她不仅考虑到了我的办公室不会有人搜查，甚至还将我和傅先生的关系考虑进去了。事实上，我受过傅先生指点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一开始是有点担心她在利用这封信算计你，再加上知道这些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有可能引发不必要的事端，所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封信交给你。”刘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才将这封信交出来。
    “这封信虽然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却让我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一些原本不怎么确定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林煌点头表示理解，“谢谢你，刘师兄。”
    “不管这封信里写的是不是真相，你都必须明白一点，只要红妆一天不死，她就一天是紫鸦的人。”刘明面色严肃地看向了林煌。
    “我知道。”林煌知道刘明这番话是在强调对立关系，不管红妆有着怎么样的过往，她加入了紫鸦，成为紫鸦的高层已经是事实。而散播恐怖思想的紫鸦本质上就是与联盟势力对立的，不管个人立场是怎样，这种对立都是无法更改和消弭的。“她的遗愿，我会尽力帮她完成的。”
    听到这句话，刘明总算放心了下来。
    ……
    三十三重天的某个审讯室里，红妆与一名中年男子对立而坐。男人不停地提出各种问题，红妆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浅笑，用不缓不急的语气一一作出回答。
    房间外的单向镜后，站着两道身影。
    一道身影身材壮硕，双手抱臂地透过镜面看向了审讯室里的那个女人。
    另外一人脖颈位置包裹着一层厚纱布，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棒棒糖塞进了嘴里，然后开口问道，“这个女人就这么开口了？”
    “嗯。”周雄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