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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3)
    沈明登暗叹,活了这么多年,竟成了一个工具人,他当然愿意帮忙,只是看虞秋这般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到底有些堵闷。
    先前在医院,也是担心虞秋说出不愿意,才不得不用拙劣的借口掩盖。
    他抱人进了浴室。
    虞秋坐进浴缸,径直脱掉上衣,吊顶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莹白而耀目。
    他抬头望着沈明登,裤子不好脱,帮个忙。
    沈明登:
    他卷起袖子,认命地弯下腰。
    浴室里渐渐雾气朦胧,蒸得人发闷发热,虞秋享受又惬意,沈明登倒像是淋了一场雨,汗水从颊边滚落。
    很热么?虞秋诧异问。
    发烧后喉咙微哑,声音在浴室回荡,像无数个小钩子在人心间抓挠。
    沈明登替他擦干身上的水,大浴巾裹住,沉默着将人抱起,小心放到床上,塞进被窝里,面容绷得有些紧。
    衣服自己穿。
    虞秋以为他不耐烦,垂眸往后一躺,用被子蒙住半张脸,闷闷道:我裸睡。
    沈明登刚要转身离开,虞秋突然又撑着坐起来,伸手去够床边的轮椅。
    做什么?
    虞秋没理他,继续吭哧吭哧挪动身体。
    沈明登在R国听说他出事,一路赶回国,心中焦急,看到躺在病床上输液的虞秋,硬生生压下暗火,此时已然有些压不住,沉声道:
    我问你要做什么?
    虞秋抬头瞥他一眼,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沈明登大步上前,一下擒住他的手腕,凌厉的凤目蕴着怒意,虞秋,你现在说不用我管是不是晚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管了?虞秋心里也有些堵,你帮我难道不是因为向姨?
    当然,这话过于矫情了。
    不管怎么说,沈明登对他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就是有些难受。
    在沈明登眼里,他只是别人交待的任务,一个累赘,一个废物。
    虞秋也不知为什么这么较劲,他就是突然不想沈明登继续被迫做这些任务了。
    要不是担心今晚洗澡再次出事,他也不会让沈明登帮忙。
    沈明登愣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愠怒,平静道:这次你不小心发烧昏迷,大家都很担心,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虞秋被他气势所慑,有点心虚,撇过脸,小声道:上厕所。
    刚洗澡时就有了感觉,只是不愿多麻烦人。
    沈明登目光幽沉,从衣柜里取出睡衣,有些粗鲁地给他套上,将人抱上轮椅,推到浴室,关上门。
    男人一言不发,沉闷的模样特别吓人。
    虞秋耷拉着脑袋,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是
    让沈明登更讨厌自己不是更好吗?
    他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面上露出几分自嘲,有些东西就该从源头掐断,不能给丝毫生长的机会。
    解决完生理问题,他出了卫生间,控制着轮椅来到床边,一双手臂伸过来,作势要抱他。
    虞秋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
    双手一撑,坐到床上,挪进了被窝。
    你不用每天过来,明天我跟向姨说一声,会每天准时给她发消息。
    青年躺在被窝里,双手捏着被头,一双浅茶色的眼眸澄静而明亮,柔黄的灯光下,如漫天星河般,璀璨生辉。
    沈明登沉默片刻,哑声道:好。
    他转身离开,背影似乎透着几分萧索与狼狈。
    虞秋关上灯,闭眼,一股酸涩悄无声息涌入心间。
    半晌后,他猛地蒙住自己的脑袋,缩在被窝里,闷声长叹后,嘀咕一句:烦。
    翌日早上,虞秋果然没见到沈明登,却在厨房看到买好的包子。
    真是
    这个债是越欠越多了。
    虞秋在微信跟向颜说了情况,向颜一个电话打过来。
    小秋,为什么不让明登去看你啊?是不是他哪里让你不舒服?
    虞秋诚恳道:沈哥很好,但他工作忙,公司事情那么多,我看他眼下都有黑眼圈了,肯定没休息好。我每天早中晚在微信跟你报备一声不也可以吗?
    昨天沈明登人在R国,还要赶回来处理他的事,说句实在话,虞秋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他的身体的确在恢复,可沈明登却肉眼可见地瘦了。
    没有人是铁打的。
    向颜心头一酸,既为自家儿子的辛苦,也为虞秋对沈明登的关心。
    两个都是好孩子,这么多年怎么就搞不好关系呢?
    她柔声道:那行,就听你的,每天三次,不要忘了。
    嗯,不会忘。
    从这之后,虞秋很长时间都没跟沈明登碰过面,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刺绣。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刺绣技艺和相关文化,逐渐喜欢上这门艺术,加上本身就有天赋,绣出的作品越来越有灵气。
    他报名了一场纤维艺术领域的比赛,作品需要送到主办方进行评审,可他现在这情况实在不方便。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却又被压下。
    说好了不去麻烦他的。
    虞秋又想到了向颜,可是向颜这几天出差了,人不在华京。
    他翻动着微信的好友列表,目光落在霆哥上。
    说起来,自他出事后,就没见过司霆,两人也没联系过。他倒不会认为司霆单方面断了他们的关系,或许有其他原因。
    至于以前的事,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虞秋敲出一行字,发送过去:【霆哥,在不在华京?】
    对面秒回:【小秋!我在华京!有什么事尽管说,哥肯定给你办!】
    这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语气,看得虞秋忍不住发笑。
    他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霆哥:你说!】
    虞秋:【可以先来我家一趟吗?】
    他将地址发过去。
    【霆哥:我现在就出发,你稍微等一下。】
    司霆扔下一堆工作,从公司出发赶往虞家别墅,路上却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打电话给沈明登。
    什么事?电话那头,沈明登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冷硬。
    司霆不说废话:小秋突然微信让我帮他一个忙,还给了我他家的地址,他的事不一直都是你在包办吗?怎么会找我?
    对面沉默片刻,传来男人平静冷漠的声音:要办什么事?
    他没说,只让我先过去一趟。司霆关心道,我当然是愿意帮忙的,只不过,你俩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之前沈明登这厮还严防死守,就是不让他见虞秋,还不允许他微信打扰虞秋,现在倒好,虞秋主动找过来。
    他直觉不对劲。
    沈明登回道:我还有事,挂了。
    司霆:
    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真确定了。
    老沈肯定有事儿瞒着他!
    车子行至别墅门口,虞秋给他开了门,两人目光对上。
    司霆微微一惊。
    来之前他想象过虞秋的现状,沉郁、瘦削、苍白等词汇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未料亲眼见到,竟是完全相反。
    青年坐在轮椅上,神色温和平静,眉宇间不见丝毫阴郁之色,虽然还是瘦,但整个人很有朝气,皮肤白净透亮,跟想象中的轮椅青年截然不同。
    老沈将人照顾得很好。
    小秋,司霆略感局促,跟着虞秋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你要让我办什么事?
    虞秋开门见山: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比赛,你帮我把作品送过去可以吗????
    司霆一头雾水:比赛?什么比赛?
    他是搞娱乐的,脑子里闪现的只有娱乐圈的什么选秀比赛,可虞秋现在这情况,怎么可能去参加这些?
    虞秋将茶几上的方盒子推向他。
    刺绣比赛,这是我的作品。
    司霆惊呆了,相识十几年,他从来没听说过虞秋还会刺绣啊!
    他指指盒子,问:我能看看吗?
    当然。
    司霆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幅十几寸的绣品,精细美观的图案映入眼帘,不由呼吸一滞。
    虞秋绣的是《鱼戏莲叶图》,针法运用繁复,几尾鱼用的是苏绣技法,极为灵动逼真,不论是构图还是针法都足以令人惊叹。
    小秋司霆不敢置信道,这、这真是你绣的?
    他再外行,也能瞧出虞秋的水平。
    虞秋颔首,他潜心钻研这么久,再拿不出作品,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太厉害了吧!这是真心夸赞。
    虞秋:你能帮我送
    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他愣愣地望过去,正对上沈明登深沉的目光,心头一跳,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司霆起身诧异道:老沈,你怎么来了?
    我有钥匙,怎么不能来?沈明登反问。
    司霆:
    有钥匙很了不起吗?!
    他呵呵道:你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个电话才过来的吧?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小秋?
    虞秋疑惑,什么电话?
    是我
    虞秋,沈明登打断司霆的话,前几天出差M国,我打听到一种新的治疗方案。
    虞秋心弦一颤,双手遽然捏紧,你说什么?
    关于你这种病例的、新的治疗方案。沈明登目光牢牢锁定他,疗程很长,可能三年,可能五年,但有一定的恢复几率。
    虞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明登半蹲在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问:要不要试试?
    青年紧握回去,像攀着一根棘手的藤蔓,满眼都是男人英俊的面容。
    要。
    第70章 无责任番外
    治疗的过程漫长而痛苦,但正是这样的煎熬,催生了诸多的灵感。
    虞秋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忙于创作。
    每一次的治疗都是沈明登安排陪伴的,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看上去亲密无间,却又隔着一层膜。
    虞秋没再叫过司霆,他的所有事都由沈明登代理。
    时间飞逝,二十六岁的时候,虞秋已经在刺绣艺术领域闯出了名声,成为一名新星,他的作品有不少都卖出了高价。
    夕阳的余晖轻抚窗棂,虞秋落下最后一针,唇角轻轻扬起,新作品完成,可以歇息几天了。
    他控制着轮椅来到窗前。
    刺绣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院子不像几年前那般萧条,如今种了不少花草,清风卷着花香送到窗前,吹起了青年微长的发。
    院门被人打开,男人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他刚下班,手里还拎着公文包,像是回家一般,稳步踏上台阶。
    可能是心有所感,男人忽然抬起头,望向二楼窗边的虞秋,金框眼镜后,目光平静而深邃。
    虞秋移开视线,转过身。
    轮椅驶过二楼走廊,顺着电梯直达客厅,仿佛是在迎接另一位主人的到来。
    三十三岁的沈明登没有什么变化,许是上位者当久了,气势更加慑人,但当他脱下西装,扔掉领带,换上一身居家服,浑身气势便会收敛。
    治疗过程需要家人的帮助,沈明登变成了这里的常客,家里有不少他的私人物品,但他从未在这过过夜。
    这是虞秋的坚持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的坚持。
    我的新作品完成了。虞秋说。
    沈明登微一点头,嗯,有什么打算?
    之前闻哥问过我,他有个亲戚对华国的刺绣文化很感兴趣,想出价购买。
    行,我安排。沈明登走向厨房,晚上想吃什么?
    虞秋想也不想,都可以。
    他自己动手的时候多,今天作品要收尾,没时间做饭,现在沈明登回来了,自然不会让他动手。
    目送男人走进厨房,虞秋的手机铃忽然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对面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您好,请问是虞秋先生吗?
    虞秋淡淡道:你是哪位?
    我叫陆高,冒昧打扰您很抱歉,对方态度倒是不错,我是XX工作室的设计师,偶然在刺绣展廊看到您的作品,您的作品激发了我的灵感,我想请您合作,不知您是否愿意?
    虞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没想起来,遂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我收藏了您的作品,顺便打听了一下。
    主办方有创作者的信息,对方是买家,很容易打听到。
    他不由沉默。
    我非常喜欢您的作品,不知有没有机会前去拜访?
    虞秋现在很多事都由沈明登代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到他这儿来。
    有些新奇。
    他似乎与世隔绝了很久,因为不良于行,他一直被困在这座房子里。
    陆高的电话就像一个契机,牵动了虞秋想与外界沟通的心。
    双腿经过几年疗程,好像真的有所恢复,这种感觉还很浅,但虞秋偶尔能够感知到。
    他心生希冀和渴望。
    好,约个时间。他答应了。
    结束通话,虞秋特意上网查了一下陆高口中的工作室,发现在时尚界还挺有名的,陆高是这个工作室的创办人,他本人在国际上得过很多奖,办过不少个人时装秀。
    网上还有他的照片。
    虞秋点开放大,刚才那股熟悉感再次袭来,他渐渐睁大眼睛,心想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