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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山上人看山下人
    徐北游第一次听说南疆先生的名号,是在敦煌城外,西北暗卫府都督佥事陆沉携带镇狱血卫而来,被公孙仲谋以剑十四苍雷震破之。
    后来公孙仲谋向徐北游详细讲述此剑,如是说道:“剑意引共鸣,以天地为大鼓,以手中青锋为鼓槌,天地之间起鼓声,即是雷声。当年先宗主初出茅庐便以此剑对战南疆第一剑仙东行先生,一震五百里,连震四千五百里,大败东行先生,使天下第一次知道了大剑仙之名。”
    再后来,赤丙与徐北游相争,赤丙之所以能在十二剑师中出类拔萃,是因为他曾经奉命前往南疆取回一件宗内遗物,期间偶然寻到了曾经的南疆第一剑仙东行先生的遗府,并在那儿得了东行先生的传承。
    及至最后,徐北游总掌剑宗大权,对于宗内的诸多秘辛有所了解之后,方知前因后果。当年师祖上官仙尘在其师许麟的授意下,渡过东海登陆中原,欲要灭去龙城,龙城城主龙云青自知难敌上官仙尘,邀请素有南疆第一剑仙之称的好友东行先生前来助阵,两人联手共抗来势汹汹的上官仙尘,结果却是徐北游在梦中所见的景象,那道曾经与万石园龙碑天书并列齐名的巨大龙碑轰然坍塌,龙城倾覆,龙城城主龙云青身死当场,仅存一缕残魂存世,结果却在几十年后被萧煜斩杀,彻底烟消云散。而东行先生,在败于上官仙尘剑下之后,选择奉上官仙尘为主,成为日后上官仙尘麾下六位剑奴之首的大剑奴。
    这是剑宗对于天下的剑修的规矩,与我剑宗斗剑,技不如我,可留一命,却要此生此世做我剑宗剑奴,当日冰尘败于徐北游之手,若是按照剑宗规矩来算,她便要做剑奴之属,这也是当日冰尘反问徐北游可是要让她做大剑奴的原因。只是徐北游不敢托大,也没有当年上官仙尘的底气,不但没提剑奴之说,只当是并不存在之事,而且还许诺冰尘为三大长老之首。
    除了冰尘之外,东行先生也是一个例外,虽然东行先生有大剑奴之名,但上官仙尘从不将他以奴仆视之,同样许给他长老之位,与萧慎和张重光并列齐名,已然成为剑宗祖师之列,故而徐北游说东行先生是他的一位长辈。
    蓝梨花神情凝重地问道:“早在百余年前,东行先生就已经不知所踪,你到底是谁?”
    徐北游摇头道:“不是百余年前,而是八十年前才对,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应该是正明二十年,大郑太师张江陵刚好死了十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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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梨花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凛然,轻声道:“你就是那个剑宗宗主吧?”
    徐北游微微一怔,反问道:“你猜出来了?”
    蓝梨花神情顿时有些恍惚,“你真是那个剑宗宗主徐北游?”
    徐北游不否认道:“你们南疆也知道我?”
    蓝梨花轻哼了一声,“你也太小看人了,我们虽然住在南疆,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中原那边许多消息都会传到这边。”
    她停顿一下,眨了眨一双清澈眼眸,“说是有一位年轻剑仙,大战道门,让道门吃了好大的苦头,还说那人是满头白发,长年背着一个剑匣,你是一头白发不假,剑匣呢?”
    徐北游无言以对,以他现在的修为而言,更胜于当年的师尊公孙仲谋,几乎可以与第一次出山时的上官仙尘相媲美,是否还背着那方剑匣已经无关紧要,这次南疆之行颇为仓促,剑匣也就留在了江都。
    片刻的沉默之后,蓝梨花平静问道:“其实,东行先生已经死了吧?”
    徐北游轻声道:“东行先生是当年剑宗的三大长老之一,十年逐鹿时,大长老萧慎暗通道门玉衡峰峰主玉尘而反叛剑宗,二长老张重光战死于道门天权峰峰主微尘之手,三长老东行先生战死于道门天玑峰峰主溪尘之手。”
    蓝梨花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我猜就是这样,谁都希望东行先生是得道成仙,去了天上享福,可实际上就是死了,就像我们那些死在南中七府的同族。”
    徐北游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终有一天会天下太平,两族也可以和平相处,那时候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种作,黄发垂髫,可怡然自乐。一代人有一代人该做的事情……”
    蓝梨花脸上的表情渐渐转冷,打断道:“我们这代人该做的事情就是报仇,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中原人,我们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如果不是你们中原人,我们又怎么会背井离乡。”
    徐北游没有置气,只是平静说道:“以往千年的恩怨,我们暂且不提,这是一笔谁也算不清的糊涂账,可是在近百年以来,却是你们主动挑衅,你们都说林寒是修罗将军,可如果你们不发兵攻打锦城,林寒又怎么会来镇压你们?这次的南疆战事,若不是你们起兵作乱,要将南中七府的中原人全部赶走,朝廷又怎么会派兵镇压?你说都怪中原人,恐怕是乌鸦落在煤堆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蓝梨花终于动怒,胸口一个明显的上下起伏,刚要说话,徐北游忽然一抖大袖,她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下一刻,一片竹叶划空而过。
    如刀切豆腐,没入蓝梨花身后的一名藤甲兵的胸膛之中,那名藤甲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一脸茫然,身死当场。
    若不是徐北游的一推,死的人就是蓝梨花了。
    蓝莲花不是没有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出身南疆的她距离人仙境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以她的年龄来说,即便是放在中原的年轻才俊中,依旧拿得出手。
    可这一刻,她却感到手脚冰凉,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让她没有半点警觉的暗中出手之人,更让她心惊的还是徐北游的手段,在那一刻,她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就像是被人抓在手中的鸡崽,不但挣脱不开,而且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女子大致清楚中原那边的境界划分,鬼仙境界算是初窥门径,人仙境界是登堂入室,而她则站在了人仙境界的门槛上,她原本认为自己就算对上那些所谓的人仙修士也不遑多让,再给她几十年的时间,哪怕是地仙境界也是轻而易举,说不定都能跟那些传说中的天机榜神仙一较高低。
    其实她对天机榜上的历代天下十人和这次的三圣没有什么概念和感触,只是知道这些人很高,如同站在山巅上的神仙,至于山巅到底有多高,那就无法想象了。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明白,山下之人在山巅之人的眼中,恐怕与蝼蚁无疑。
    只是轻轻一脚,便能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