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失去了头颅的无头尸体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骨碌碌地一直滚到查擎的面前。
堂内响起无数酒杯落地摔碎的清脆声音,格外刺耳。
查擎举起手中长刀,清亮如雪的刀身在煌煌灯火之下格外明亮,猩红的血水竟是难以在刀锋上停留半分,一个个血珠从刀锋上滚落在地,没有在长刀上留下半点痕迹。
查擎一脚踩在楚铜城的头颅上,旁若无人地缓缓收刀入鞘。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扫过堂内。
堂内中人在查擎的威严目光下,仿佛僵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查擎从袖中抽出一本卷宗,沉声道:“这是朝廷定下的反贼名单,本督不是滥杀之人,可如果凭借这份名单拿人,在座的诸位,恐怕有八成都要往那断头台上走一遭啊。”
堂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查擎用这份卷宗轻轻拍打掌心,笑道:“所以,诸位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是要及早迷途知返,倒戈一击。”
“可如果有谁执迷不悟,执意要与本督做对,与朝廷做对。”查擎猛地将脚下的人头生生踩碎,寒声道:“那么休怪本督不讲情面,满门上下,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落下,楚铜城的尸体轰然倒地。
查擎缓缓前行,留下一串血脚印,“本督说到做到。”
随着查擎的前行,不断有人起身,然后摘下头冠,面色灰败地跪倒在地。
直到查擎来到道门大真人酆都大帝的面前,这个趋势才戛然而止。
查擎停下脚步,缓缓说道:“朝廷的十万大军,东北的二十万大军,已经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很快就会兵临辽州朝阳府城下。”
酆都大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查擎的倒戈一击和赵无极的骤然发难,显然大大出乎了这位道门大真人的意料之外。
林宗强压下心中的惊恐,努力开始权衡利弊,力图在这等绝境之中,寻出一条出路。
过了许久,酆都大帝缓缓开口问道:“你所欲何为?”
查擎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酆都大帝会有如此一问,略微思量片刻后,微笑道:“本督身为朝廷臣子,受顾命于未央,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掊之土未干,弱质女子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酆都大帝讥讽一笑。
查擎也不以为意,洒然一笑。
就在此时,有人未至声先至,嗓音清冷。
“太祖皇帝曾言,试问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本督要说,这天下乃是大齐之天下,萧氏之天下,从来都不是牧氏之天下。”
与此同时,堂外的重重兵甲从中分开一条通路,又有一位身着铠甲的男子通过这条通路走进大堂之内,堂内不乏识货之人,此人的铠甲虽然与查擎的铠甲有六七分相似,但在细节上却又不同,更显尊荣,气势凛然。
来人望向酆都大帝,淡笑道:“陈焕之,别来无恙啊?当年你担任补天阙的执事客卿,被卷入到青尘的叛宗大案之中,本是要被株连,不过幸有尘叶死保于你,你这才得以隐姓埋名,成了今日的镇魔殿第二大执事,可真是久违了。”
被喝破真实身份的酆都大帝脸色大变。
他的真实身份哪怕放在道门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绝密之事,所知之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当年他与尘叶并列齐名,又是至交好友,本有望成为一脉峰主,只是因为青尘的叛宗之事,掌权的主事峰主天尘大真人为要尽快稳定局势,行大肆株连之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陈焕之不幸被卷入其中,若非尘叶舍命相救,帮他瞒天过海逃得一命,那么他此时已经是冢中枯骨。”
至于来人为何会知道此事,因为他曾是萧煜的四大亲卫之首般若,昔日的天策府掌印都督,如今大齐朝廷的大都督,挂镇朔大将军印,赵无极。
查擎和赵无极并肩出现在此地,那么先前查擎所说的大军北上之事,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是牧棠之仍旧无动于衷。
因为此地是北都,是牧氏经营多年的辽王府“祖宅”,如果仅仅是这两人和堂外的那些甲士,牧棠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困兽犹斗,也能殊死一搏。
这个时候,骤然响起一声佛号。
有朵朵莲花凭空绽放,有人踩踏莲花而至,一步一生莲。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辽王府宾客听到这声佛号之后,骤然生出希望,因为众所周知,佛门才是东北牧氏的最大依仗,不过紧接着又重回绝望之中。
因为来人并非站在牧棠之这边。
酆都大帝面如死灰。
比起赵无极,这位最后出现的白衣僧人,更让这位道门大真人感到绝望。
佛门八部之主,龙王。
如果仅是查擎和赵无极两人,哪怕两人都是武夫出身,战力高强,在酆都大帝一意要走的情形下,也很难留下他,可一旦有佛门龙王出手,那么他就很难逃出生天了,说不定就要被留在这座北都城中。
牧棠之平静开口问道:“龙王,如果本王记得不错,你应该是被徐南归请去帝都做客才是。”
一袭白色僧衣的龙王双手合十,答道:“既然是做客,那么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就在昨日,贫僧已经从帝都返回东北。”
牧棠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堂内之人闻听此言,心中再是明白不过,这分明就是佛门与朝廷已经联手,那位纵横无敌的大剑仙将佛门龙王从帝都城中放出,由他来做此事。
换而言之,如今的佛门已经不是牧氏的靠山石,而是牧氏的催命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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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查擎的反叛就显得合情合理,再无疑问。
既然佛门已经表明态度,查擎也弃暗投明,那么牧氏还能如何翻盘?
怎么看,都已经是死局,必输之定局。
龙王长长诵了一声佛号,抬起头与那位居高临下的牧王坦然对视。
最终牧棠之叹息一声,面露颓然之色。
事到如今,他已经有些动摇,是否还有必要再去殊死一搏?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牧棠之将死之际,是否也要行一次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