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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人心善恶多反复
    随着萧瑾的话语落下,从空中落下的无数光芒,在瞬间化作无数火红的彼岸花。
    满城之间,红艳如锦绣铺地,有风一过,漫天飞舞似花雨。
    宛若鬼域的城池,周围和天幕上俱是滚滚阴气,头顶是一座阴司,现在又开满了彼岸花。
    一时间,徐北游竟是真的生出几分身在阴间的错觉。
    不过这里终究不是阴间,而是人间,这幅好似沧海桑田的玄奇景象,注定难以长久。
    徐北游将诛仙以剑尖朝下的姿态立于身前地面,双手扶住剑柄,望向身上落满了彼岸花的萧瑾,淡然道:“难道魏王殿下就只剩下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了吗?若是如此,那我便一剑取了你的性命,送你早去九幽黄泉。”
    在这些彼岸花落于身上之后,萧瑾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元气,不再像先前那般虚弱,脸色逐渐好转,趋向红润,然后缓缓起身而坐。
    他这辈子走过很长的路,有他亲自去走的,也有陈公鱼走的,在此过程中,见识了太多太多的世事人情,见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正所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也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似是对徐北游而言,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我这种人,就算去了黄泉也不会有来生。不过我一直笃信成王败寇四字,一败涂地,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登临绝顶,才能坐拥天下,逍遥长生。”
    徐北游没有急着动手杀人,而是开口问道:“你为何不返回魏国,我徐北游就算再厉害,也很难在你经营多年的魏国杀人。”
    萧瑾没有避讳,直接答道:“我也确实如此想过,只是如此一来,便是彻底放弃了争夺大势的最后一线机会,待到大齐朝廷收拾了林寒,挫败了道门,我就算在魏国也一样躲不过,与今日相比,不过早晚的区别而已。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放手一赌,能赌赢是最好,就算赌不赢,也好歹没有什么遗憾。”
    “你为了一己之私,使如此多的无辜之人化作亡魂,可曾心中有愧?”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尚且如此,更何况帝王霸业?你徐南归读史书,看到屠城灭地四字,是否以为就是史家夸大之言?本王可以明白告诉你,没有半分夸大,一座江陵城才多少人?史书上的‘十日不封刀’,江都三屠,甚至是屠蜀之事,又是多少人?”
    “史书上死多少人,都不是你今日杀多少人的理由。”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如果不是你徐南归苦苦相逼,本王又岂会出此下策?”
    “早就听闻魏王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按照魏王的说法,这江陵城的罪过,也有我徐北游的一半了?那么这天下苍生涂炭,也皆因大齐朝廷不肯将皇帝宝座传于魏王之故了?”
    萧瑾微笑道:“自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只是世人欺软怕硬,欺善怕恶,被恶人欺辱了,不敢怨恨恶人,却要怨恨未能出手相救的善人。或是恶人与善人相斗,恶人敌不过善人,便用无辜之人作要挟,那些所谓的无辜之人不敢怨恨直接威胁其性命的恶人,却要怨恨与恶人为敌的善人,认为正是因为善人与恶人为敌,才会导致他们被恶人迁怒殃及,这便是人性。今日的江陵城之祸,始作俑者自然是我萧瑾,可千百年后,说不定便会有人记在你徐南归的头上。”
    徐北游陷入沉思。
    萧瑾微笑道:“本王在很早的时候,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孤身女子在路上遭遇了强盗,被强盗砍伤,躺在路边奄奄一息,这时候有行人路过,女子求行人相救,行人见她伤势沉重,怕沾染上干系官司,便没有相救,而是直接离去,这女子最后伤重而死,结果化作厉鬼,竟是将那见死不救的行人给杀死了。”
    “说不定千百年后,有人会恨你徐北游见死不救,没能将江陵城的百姓从本王手中救下,也有人怨你为了‘一己之私’对本王赶尽杀绝,这才逼得本王如此行事。你说这一半罪过会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徐北游想了想,说道:“人心如水,民动如烟。人心最是反复无常,哪怕是教诲天下的至圣先师,也可能会有朝一日被人推倒塑像。也许真如魏王所言,我徐北游在多年之后,会变为所谓的罪人,可也正如亚圣所言,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难道因为害怕,就不去做了吗?难道因为害怕死人,就将这大齐天下拱手让给魏王?难道我徐北游因为害怕声名之累,就不来江南走上一遭?”
    徐北游摇头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萧瑾盘膝而坐,轻声自语道:“是啊,没有这样的道理。”
    然后他望向徐北游,问道:“你先前分明已经动了真怒,现在又为何迟迟不曾出手?”
    徐北游凝视着他,说道:“我在想,枭雄末路,怎么也不该是如此光景,以我对魏王殿下所知,魏王殿下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
    听到这句话,萧瑾慢慢收敛了脸上的些许笑意,神情凝重起来,看了眼天幕上已经缓缓消散的生死之轮,站起身,缓缓说道:“我萧瑾的确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在能够退回魏国的时候,我偏要进军蜀州,在能够躲开你徐北游的情形下,我偏要在江陵城中与你一分高下,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束手待毙,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一定要从你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笑了笑,感慨道:“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要死,也要力战而亡。像牧棠之那种人,眼看着大势已去,便引颈就戮,实在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妇人,注定难成大器。”
    萧瑾深呼吸一口气,“本王之所以与你说这么多话语,既是说些肺腑之言,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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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北游没有太多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轻轻说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