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峰和董城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庄建业不想离开二十三分厂的想法，但却一个个都没说话，至于为什么，很简单，都被“企业和地方合作”这几句话给吸引住了。
    由于国内固有的历史原因，各单位系统就跟一个个小王国一样，彼此之间很封闭，正因为如此，往往一项科研项目都是在这个封闭的小王国里自我研究，彼此之间的交流不能说没有，但也不是很多。
    除非是国家牵头组织的大项目，大工程，各个单位系统才会像春秋战国的诸侯国一样，派出得力干将投入到这些大项目、大工程中去，机械式的完成后，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靠自己的需求，走到一起进行合作的可以说凤毛麟角。
    正因为如此，庄建业所说的企业与地方合作研究喷丸成型机的提法，绝对是全新的，有开创性的。
    既然是全新的，有开创性那就是进步的，改革的。
    无论是黄峰还是董城在各自厂里都称为改革的急先锋，虽说两人还没到为了改革而改革的疯魔程度，但大胆的尝试和求新的转变，这两人还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
    毕竟在这个改革压倒一切的大背景下，不成只能说此路不通，绝没有原则性错误，大不了从头再来；要是通了，那就是响当当的政绩，开创性的经验，青史留名可能有点而过，但提拔升职却没有半点儿问题。
    更何况两人又都是讲政~~治比抓效益更有心得的纯官员，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提法好像很有作为的样子。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董城开口问：“那合作的基调是什么？”
    “以项目带动效益，形成长效机制，实现企业、地方三方共赢。”庄建业毫不犹豫的抛出一串万金油似的的口号。
    只不过这句来自后世的口号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项目带动效益，形成长效机制，三方共赢，怎么听怎么有种高大上的感觉，以至于三个人听后无不是齐齐一愣，不说别的，就这几句口号拍在文件上，就是妥妥的开拓创新，既然如此，是不是要尝试一下呢？
    于是庄建业很快悲哀的发现，处在c位的他，突然就变成打酱油的了，三个领导凑到一起聊了个热火朝天，自己这个首倡者反倒被晾到一边。
    不过庄建业也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跟人大段大段的聊ppt，自己抛出去个胚子，有人自己摊成大饼最好，到时候谁得利，谁失意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跟自己没啥关系。
    总而言之，自己只要能在二十三分厂站稳脚跟就ok。
    就这样三个领导聊了很久，时不时的跟庄建业问些技术上的具体问题，临近晚饭才结束，邱大林挽留另外两位吃饭，但董城和黄峰都想着赶紧回厂把这个有改革创举的事情汇报给上级，婉言谢绝后，各自匆匆离去。
    这时刘丛跑过来，叫林波和庄建业去家里吃饭，邱大林因为跟两个国营厂建立了默契，心情很好便问：“是不是你奶奶拿手的酱鲫鱼？”
    “是，还是今年刚弄好的新酱做的，可香了。”刘丛憨憨的应道。
    “那可得好好尝尝。”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交给一旁的干部：“去，买两瓶酒，今天高兴，就着刘大娘的酱鲫鱼，咱们多喝两杯。”
    话音未落，便哈哈笑着当先朝着刘大娘家走去。
    ……
    刘大娘是个很淳朴的老太太，手艺更是不错，鲫鱼被煎得酥脆，再配上特质的黄酱和辣椒，真的是美味。
    然而，最让庄建业称道的还不是酱鲫鱼，而是那满满一盆的黄骨鱼汤，野生的黄骨鱼肉质滑嫩，不用过多的佐料，只要稍许的姜丝熬出的汤鲜香浓郁，尤其是在这么个冬雨连绵的日子里，喝上一口全身都舒坦。
    庄建业刚开始还有点儿矜持，几杯酒下肚后也就放开了，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结果没控制住，鱼汤喝多了，就想着上厕所，刘磊自告奋勇领着庄建业去后院的茅房。
    刘大娘见庄建业这个新来的副厂长吃得开心，心里也欢喜，早先一步就去了厨房准备再烧两个下酒菜招待客人，刘丛怕奶奶忙不过来随后也去了厨房帮忙，没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就剩下邱大林和林波。
    见左右没外人，林波便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放下筷子便问道：“老连长，咱们地方跟企业合作，你觉得靠谱吗？”
    邱大林把半条酱鲫鱼塞嘴里，连骨头一起边嚼边说：“靠不靠谱不知道，但这个提法很新，可以试着做一做，怎么？觉得冒险？”
    “冒险倒没觉得，就是想半天也没想到咱们有什么地方得利呀？”
    这正是林波困惑的地方，庄建业的提法很新，体现改革的开拓不假，可要细数下来，喷丸成型机出来得力的还是两个国营大厂，因为那东西正是他们要的，可对浣城市有什么？
    造喷丸成型机？拜托，那东西是特种设备，受众面小的可怜，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产生不了效益，正因为如此，林波除了看到这个合作能让个人赚满政绩以外，没有任何好处，很不理解邱大林这个关心实际多过关心个人的人怎么就那么开心。
    邱大林就着一口酒，把嘴里的鱼连带骨头一起送下去，这才打了个酒隔，嘿嘿笑道：“不懂了吧？”
    林波点头，邱大林笑意更浓，揶揄道：“要不怎么说你搞不转二十三分厂呢，这眼界呀，太浅！”
    “跟你说吧，只要喷丸成型机的研究地点放在浣城，那咱们就赚了。”
    林波有些懵，根本没明白怎么就赚了，好在邱大林的解释立马跟上：“工业底子薄弱的浣城缺什么？人才、设备还有熟练的工人队伍，要靠咱们自己一点一点的捣鼓，得什么时候？
    现在一个喷丸成型机的项目全都解决了，研究得有人吧？两个国营大厂的技术人才会往咱们这儿汇聚！要测试设备得有场地和条件吧？相关的制造设备是不是得往咱么这儿调拨？一般的零部件儿要加工，是不是要培养一批熟练工人？你掰着指头算算，这一顺水下来，咱们的工业底子是不是就打实诚了？”
    “这都是庄建业想出来的？”林波有些惊讶。
    “要不怎么说人家大学毕业脑袋瓜就是好使，要是就这点儿，我邱大林也不会给他竖大拇哥，事儿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邱大林呵呵一笑，呲溜把一小杯酒灌进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