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从校门口走来的男人也笑道,这是你闻叔叔的姐姐,你应该叫阿姨。
说话的人文斯认得,在年会上看他发表过部门总结,是创致公司物流运输部的负责人。
啊?哦小男孩低头腼腆地笑,阿姨好。
乖,文斯摸摸小男孩的头,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科飞,大伙儿都叫我大林,我还有个妹妹叫小林,哦,她大名叫李科晴,今年三岁半了!
文斯见小男孩介绍自己妹妹时比介绍自己还详细,不由地笑了,那大林,你今年几岁呀?
我十岁了!
看上去比十岁的男生要瘦小一些,文斯点点头,那该上四五年级了吧?
我上四年级,是班里的生活委员。
还是班干部呢,很棒!
小孩子心性简单,两人有说有笑便熟悉了起来,文斯牵起大林左手,一起往学校走去,这时也听见闻礼和物流部负责人谈话。
东西昨天就送到了,放着都没动,闻总一会儿去看看?
嗯,先和校方办交接,之后你们几个就回去过年吧,这趟辛苦了。
应该的,闻总客气!不过不用留个人做培训吗?那些器材使用什么的
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培训由我来就行。
文斯听见这话,不由地看向和闻礼交谈的那经理,他果然面露犹豫,这
让老板留下干活儿,员工自己回去过年,怎么说估计当下属的都会觉得亚历山大吧。而且,闻礼对于自己公司的产品每一件都能了如指掌,也是挺让文斯钦佩的。
我本来留下也有别的事,培训不需耗费这么多人力,交接完就撤吧,年前应该还请你们几个骨干吃顿饭的,来不及了,回去你们自己聚,年后找我报销。
这时校长又有两人从校门口那边过来了,闻礼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说。
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大步热情地迎上,闻总你好,我是鸽雪山希望学校的校长,我叫彭方汉。
男人挺眉阔面,笑容爽朗而憨厚,用力握着闻礼的手,抱歉应该早点来迎你们的,有事给耽误了,实在抱歉得紧。
彭校长您客气。
这位应该就是令姐了吧?彭方汉看向闻礼身侧的文斯,闻小姐,你好!
你好,叫我闻思就好了,咱们应当年纪都差不多的,别这么拘束。
在文斯印象里,这种偏远地区校长许多都是在山里守了几十年半辈子的中年人或者老人,没想到却是个青年小伙儿。
彭方汉身边还跟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等他们寒暄完,也微笑着上前,我是学校教导主任和初中组的组长,我叫富小薇,闻总好,闻小姐好。
她看上去比彭校长还要年轻几岁,眉清目秀的,这一男一女并排站着,作为学校门面担当绰绰有余,连文斯都忍不住看向闻礼打趣,你有没有觉得,他俩一走出来,瞬间这学校更加朝气蓬勃了?
闻礼没说什么,其他人先一起笑了起来。
大林开心地晃动文斯手臂,我知道,我会写朝气蓬勃这个成语!
富小薇笑道,你说要迎接你闻叔叔的,现在接到了,该回去写作业了吧?还有五分钟就响铃了。
哦大林恋恋不舍地松开文斯,捏了捏衣角偷偷瞥一眼闻礼,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往操场方向跑去,富小薇在他身后喊,慢点儿!
大林转身挥挥手,他挥动的是右手,随着手臂伸展袖口下滑,那段机械小臂全无遮拦地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反射高原强烈的阳光,看得文斯心头一扎。
但似乎周围人都没特别提及这孩子的事,他暂时压下疑惑,等看到大林跑过操场进了教室,才收回目光。
操场上空无一人,对面说是教学楼,其实也只有一层,但刷着白墙,映着红旗,坐落于碧空山峦之下,一眼望去教室也宽敞明亮,倍感精神。
彭方汉介绍,平常一点到一点半是孩子们午休时间,大家都在教室里睡觉或者自习。现在已经放寒假,其实学校不开学的,但我们这儿很多孩子家里只有老人,还想让他们继续来学校,做做作业什么的,我们能给辅导辅导,再有小伙伴儿一起玩儿,孩子们也愿意。
一行大人边说话边往教研室存物资的库房走去,路上文斯得到机会,悄悄问富小薇,大林的右手是?
闻小姐不知道?
文斯更疑惑了,听富小薇的语气,好像自己应该知道。
富小薇一看文斯表情,连忙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闻小姐,是我唐突了,我以为闻总可能和您说过了。
她紧跟着解释,大林的手是早几年被冻伤的,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不得已才截肢了,她惋惜地叹口气,轻声道,你只看见他的手,其实右腿也是,那孩子很可怜。
右腿也是?文斯心里被狠狠揪了一下。
还是多亏了闻总,不然他现在依然夹着拐杖,还只能用左手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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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斯知道闻礼提前让人运送物资,那还是他提议的,但他却不知道,最后闻礼捐出的是几乎能装满整整一辆小卡车的东西。
计算机、智能学习机、小型伴读机器人、从小学到初中全套AI课程教材、教辅、玩具、生活用品、御寒物资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拥挤到几乎挪不开脚的库房里,闻礼亲自上手和物流负责人一道,对照清单逐个拆箱点数,最终正式交接给校方。
明明是做好事,被他这样规规矩矩一整,居然搞得像是做工作,彭方汉提出一起用手机拍个照合个影,还被他给推辞了,热情的年轻校长稍稍尴尬,朝文斯投来求助的目光。
文斯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他现在是很了解了,闻礼给人的感觉虽多数时候冷漠又不近人情,但他实际并不是这样的,相反他心里有很柔软的一面,只是同时要伴随他自己的原则和处事方式罢了。
我们在这儿待许多天呢,还要一起过年,有很多机会的,彭校长别急,文斯悄悄道,我弟这人低调,摆拍是不成的,到时候我帮你抓拍啊。
哈哈哈,好的好的!彭方汉爽朗地笑了,末了又搔搔头,黝黑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教导主任交待的任务,我得完成了啊,她说要写篇宣传报道,要不我也不喜欢拍照。
耿直的彭方汉直接就将富小薇给出卖了,文斯笑着摇头,觉得这彭校长性子挺有意思,再看长相是典型的西南高原汉子,戴着粗框眼镜也没体现多少文气,反而更加显得憨直,但也颇为可爱。
年轻人之间本就没那么多事,就算没拍成照气氛也始终是活跃的,待到交接的事全部了了,他们又一道送公司的几人返程去乡镇口。
之后闻礼和文斯便去学校给他们安排的宿舍。
第四十一章
宿舍在紧挨学校偏门,和教学楼之间隔着食堂和后厨,方方正正的一个小院儿,里面总共五个房间。从窗户往里看,每间不过几平米,放张木板床就嫌挤了,床边只有一套单人课桌椅,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我住这边,方汉住那边,富小薇拿钥匙打开其中一间门,对文斯说,本来还有两个老师住的,但他们家都在外地,回去过年了,要到开学才回来,你们正好可以住。
学校一共就四个老师吗?文斯问。
还有三个老师,不住校,在乡里自己有家。
文斯明白了,但咱们学校是从小学到初中学生都有,就这几个老师够吗?
富小薇也说不够,可又的确招不到老师,初中按学科分,小学就一个老师统管,我们这儿孩子少,全校一共百来个孩子,管理起来倒不难,就还是希望教学质量能更上去一些,孩子们以后能学得出去。
文斯理解地点点头,这地方穷乡僻壤,留不住好师资,只能解决基本的教育需求,长远看的确是个问题,但这也不是个人就能改变的,需要社会一起慢慢努力。
至少他现在看到的学校情况,已经比过去那时候强多了。
因为当文斯是女生,富小薇格外殷勤地照顾他,还给他专门拿来两个暖水袋,并嘱咐,晚上睡觉前先把这里面倒满热水,八分满就成,放在被窝里暖一暖再进去,不然会像钻进冰窟窿,我们这儿夜里很冷的。
估计她觉得闻小姐不一定会用这么简陋的东西,所以还特意详细地说了一番。
说完生怕怠慢,又问,对了你要不要电热毯?也有电热毯,但我用那个东西特别上火,咱这里空气太干燥闹的,不知道你习不习惯,要不我找出来你晚上也试试?
不用了,我也上火。
文斯是不想麻烦人家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么金贵。
山区没通暖气,这个文斯早就知道,不过他今天路过教室,看见里面都装了空调,透过雾气蒙蒙的窗玻璃,孩子们坐在干净敞亮的教室里做作业。
大的有十多岁,小的才几岁,没有老师时时在旁监督,一个个却都坐得端端正正,那专注又认真的模样,看得让人心怜。
至于为什么教师宿舍不装空调,文斯猜想多半原因是为省电,这地区海拔偏高,又四面环山,风电水电都条件不足,环保能源里只能靠太阳能,以及外部供电。
高山地区冬季漫长,一直开着空调确实费电,老师们许是只想紧着学生,所以扛着扛着就习惯了。
文斯小时候在南方长大,南方的冬天就最是难熬,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只有炉子和暖水袋,炉子是醒着的时候必须围着它烤火的,而暖水袋则是睡着的时候冬夜里的唯一保障。
看着手里的暖水袋,对着这熟悉的老物件,想起从前躲在有暖水袋的被窝里才敢脱衣服的那段童年时光,心中生出种暖意洋洋的亲切感。
富小薇错会他这沉默,不好意思地说,这边条件是艰苦了些,要不你和闻总去镇里的招待所住吧,那离得也不远,我这就领你们去。
文斯忙道,没有你误会了,不艰苦,这儿挺好的,我刚只是看见暖水袋,想起些以前的事。
富小薇不知道文斯竟也用过这东西,按理说大城市早些年前暖水袋就该绝迹了,不过她也多年没去过,实际更不了解闻家究竟是怎样的人家,她以为文斯只是同她客套,但也觉得这位千金小姐性格和善,她还挺喜欢的。
浴室和卫生间在外面,分男女的,你把东西放好了我带你去看看,浴室里装了浴霸,不然可真得冻得没法儿洗澡。
文斯一听卫生间分男女,就有点尴尬,唯一庆幸是现在这里住的只有富小薇一个女生,他只要避开她就还好。
看完了基本配置,富小薇领着文斯正要出院子,恰好彭方汉和闻礼这组也出来了。
彭方汉好像急着往外走,小薇,闻总他们还没吃午饭呐,我去厨房看看张妈走了没,赶紧给做点儿吃的。
他不说文斯倒把午饭这事儿给忘了,而彭方汉已经匆匆跑出院子,文斯还听见他连喊了几声张妈。
张妈是食堂的掌勺,我们街坊乡里最会做饭的婶子,平时孩子们的午饭都是她在做的,不过她一般下午就回去了。
富小薇刚说完,彭方汉气喘吁吁又回来,搓着手高兴地说,还在还在,走吧,张妈给炒两个菜下个面条,你们先垫补垫补,晚上等送孩子们回家,咱去镇上吃。
张妈做惯了大锅菜,动作非常麻利,没几分钟就端上来热腾腾的菜和面,冷空气和热蒸汽交融,让平平无奇的饭食也看起来鲜香无比。
那你们先吃着,我去教室那边看看。
彭方汉见文斯和闻礼已经吃上了,这才放下心,他也出来有一会儿,该去教室巡逻了,今天学校就只有他们两个老师在。
富小薇本来要留下陪着的,在文斯劝说下,也跟他一道去了。
等他们都离开,文斯小声问闻礼,你晚上想去镇上吃吗?
你想吗?闻礼反问。
文斯用筷子绞了一圈面条,塞进嘴里前说,我不想,我现在吃了,估计晚上也不会饿,就简单吃点饼干什么的吧,不是带了很多吗?或者他们平时怎么吃,我们就怎么吃?
嗯,闻礼看着他绞面条的动作,那晚点和彭校长说一声,叫他不要麻烦了。
好!这样最好。
文斯愉快地应着,可刚吃没两口,又猛地想起一件事,突然间神情不知不觉就变了,筷子停在那里,仿佛有点食不下咽。
怎么了?闻礼发觉他异样。
那个大林,文斯顿了顿,他富老师说,是你帮他配的假肢。
闻礼沉默了一下,颔首算是承认了,然后将菜盘子往文斯那边推推,快凉了,先吃,吃完再告诉你。
文斯于是认认真真埋头吃饭,再不说话。
吃完后张妈过来收拾碗筷,看碗盘里面都空了,笑得合不拢嘴,大约任何一个厨子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做的菜全被吃光。
吃饱没?没吃饱再给你们做点儿!
吃饱了吃饱了,谢谢您!
文斯抚着吃撑的肚子,把个老大妈逗得更开怀,走的时候还听她念叨,这女娃儿可真能吃,挺好挺好。
文斯:其实是男娃儿。
两人从食堂走到操场,饭菜的香味远去,眼前的一切又空旷起来,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微微发白,学校靠着的后山,绵延到远方就是雪顶,感觉看见的、闻见的,都是纯净。
文斯深吸一口气,赞道,这儿的空气真好,民风也好。
闻礼见文斯望着远方雪山,问,喜欢这儿?
对啊,哎你还没告诉我呢?大林的事,你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
上次出差,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