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
我能好好说话!
厄洛斯满脸写着不甘,大声回答。
放开他吧。
纳西索斯说。
哈迪斯看出厄洛斯仍然不驯,他相信纳西索斯跟他是一样的判断,但是纳西索斯要他放手,他还是照做。手一松开,厄洛斯果然马上改了态度,他往前冲跑几步,化出金弓,拔出铅箭,扭头就要对准纳西索斯。
就是现在!
不远处的小溪里,潺潺的溪水轰然扑向厄洛斯,在纳西索斯的指挥下,它们化作最柔韧的锁链,要将厄洛斯死死锁住。
厄洛斯倒是不负他父神的威名,凭着高超的战斗天赋,他很快感知到了危险。来不及替换武器了,他下意识用金弓去抵抗锁链,倒也没有落在下风。不料纳西索斯图的就是他的弓,他耍横的仰仗。他抬手,幻化出弓箭,对着厄洛斯持弓的手射去一箭。
他的箭够快,够准。
笃一声,伴随着厄洛斯的痛呼,金弓掉在了地上。
厄洛斯一时失手,来不及再做反抗,就被绳索捆了个扎扎实实。
纳西索斯笑了。
哈迪斯看着他,只见他像获得奖励的小孩,笑得十分灿烂。
他的心也被照亮,一寸一寸,连成光芒万丈。
给你。
哈迪斯在厄洛斯难以置信地目光中拾起那把金弓,递到了纳西索斯手里。
厄洛斯被绑着,像条肉虫似的,还在努力蠕动。见哈迪斯拿了他的金弓,他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大声痛骂起来。他骂他们居然敢坑害他,骂他们贪得无厌,抢他的东西。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这把金弓,没了弓,只能拉出父神和母神,试图给两个男神施压。明明被绑缚着,他还是气势汹汹,像一条落难的狼狗,随时准备反扑。
纳西索斯的耳朵里塞满了咒骂,他突然发现,其实厄洛斯和珀耳塞福涅还真有投契的地方:比如他们同样为自己的出身骄傲,从不觉得自己仗势欺人的嘴脸十分可鄙;比如他们同样看不清楚形势,就差被摁趴下了,还要大放厥词。
纳西索斯没兴趣听他无休止的谩骂,只道: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揍你。
厄洛斯瞪着眼睛,怒声道:你威胁我!
是,我威胁你。
见厄洛斯不服气,纳西索斯有些惊讶:我是按照你的生存法则来对待你,你怎么感觉很不好受?就像你刚刚骂的,谁的权力大,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那么现在我的拳头比你硬,你还在闹什么呢?
纳西索斯的话乍听是在讲道理,厄洛斯听着却不太舒服,好像嘲讽他似的。
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纳西索斯见状,叹了口气,有些遗憾,但也只能兑现承诺。他攥紧拳头,冲着厄洛斯的肚子一记重拳。
厄洛斯吃痛,缩成了虾米,肉乎乎的脸也皱成了一团。然而即使痛得冒汗,他还不忘耍狠:你,你!你给我
纳西索斯打断他:小爱神,狠话就不用放了,你做不到。但我说的话,我会在你身上兑现。经历了珀耳塞福涅的事,纳西索斯感觉自己的耐心好了很多,只是没想到珀耳塞福涅没机会受用,倒便宜了厄洛斯。
回答我,厄洛斯,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现在你能好好说话了么?
厄洛斯不吭声,给了纳西索斯一个倔强的侧脸,消极抵抗。
纳西索斯于是又举起了拳头。
停,停!厄洛斯再硬气不下去,他大声喊:你说,我听着!
宁芙们没想到冥后殿下竟然这么简单粗暴,一切靠拳头说话。她们既觉得痛快,又觉得不可思议冥王陛下就在旁边看着呀!他把这么暴力的一面展现在冥王的面前真的好么?即使他不这么做,把一切交付给冥王,请冥王出手,以冥王的手段也一定能把厄洛斯收拾得服服帖帖,还能表达出自己的依赖,取悦无所不能的冥王,这样不好么?
我倒是明白,冥王陛下为什么会喜爱他的冥后了其中一个宁芙却有着和其他宁芙截然不同的想法,她望着俊美的纳西索斯,喃喃自语:他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不需要任何依仗,也能骄傲地活着。你们不觉得他收拾小爱神时,那种运筹帷幄的自如很耀眼么?
是的,耀眼。
宁芙们终于为自己见到纳西索斯时受到的视觉冲击,找到了最佳的形容词。
她们也是此刻才明白,原来让棕发的男神耀眼的不是他出色的相貌,而是他的自信从容。
与他的双眸相触的那一瞬,她们好像也汲取到了勇敢的力量
就是那股子气势,让他比爱与美的女神还要迷人。
纳西索斯却不知道,他收拾厄洛斯的行动落在山林宁芙的眼里,能解读出这么多风花雪月。终于从倔强的小爱神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没有犹豫,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认识珀耳塞福涅?
哈?
厄洛斯没想到纳西索斯大费周折,竟然是为了这种问题!
当即不耐烦道:这种问题,你为什么不问珀耳塞福涅!
那就是认识了。
如果厄洛斯不认识她,正常的反应应该是问珀耳塞福涅是谁。
纳西索斯得出结论,微微蹙眉。
他原先没有直接问的意思,是不想珀耳塞福涅没有经过证实的那番话在奥林匹斯传播开来。听了厄洛斯的回答,他却不得不相信珀耳塞福涅关于金箭的说法看来珀耳塞福涅说的是真的。
不,还有哪里不对劲。
厄洛斯的反应不太对。
他要是真和珀耳塞福涅串通一气做了那样的好事,能不怕他们上门算账?
正思忖着,手被捉住,纳西索斯回神,感觉哈迪斯捏了捏他的手指,好像安抚。
纳西索斯没有因此开怀,反而挑起眉毛,斜睨哈迪斯一眼。
那轻轻一瞥里带着尖刺,哈迪斯读出了他眼里的意味不要小瞧我!
厄洛斯受不了他们的腻歪,比吃了十块饴糖还要叫他牙疼。可恨金弓握在纳西索斯手上,不然他一定送他们两支铅箭!他愈发暴躁,语气冲得很:你问这种废话是在耽误谁的时间,她还不够有名么?你问问神界谁不认识她?嗤,蠢货一个,设个圈套还能自己钻进去,这还多亏了你呢!
在刚才的交锋中,他已经得知纳西索斯和哈迪斯的身份,更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他和珀耳塞福涅有什么关系?没事找他干嘛!
纳西索斯没理会他的坏脾气,他算是听明白了,厄洛斯的认识只停留于有所耳闻,他们并没有什么合作。至于厄洛斯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纳西索斯的判断是否。想想厄洛斯刚才狠狠吃瘪都学不会顺从的模样,他应该没那么快学会趋利避害。
还要再问么?
哈迪斯问。
纳西索斯想了想,摇了摇头。
金箭事件的前提条件已经被推翻,厄洛斯和珀耳塞福涅根本不熟,以他的脾气怎么会帮她报复?珀耳塞福涅撒了个弥天大谎,倒显得专程到神界确认这件事的他们十足可笑。这是她的戏弄,纳西索斯得出判断。他想,他们没有再追究下去的必要。
纳西索斯表态,哈迪斯自然不会反对。
他对待金箭事件态度十分明确。如果真的确有其事,他会想尽办法,安抚纳西索斯的情绪,向他证明他爱他,不是因为金箭;没有这回事更好,他的纳西索斯可以毫无负担地继续接受他的爱,用最热烈的情感回应他,他们还像以前一样好。
哈迪斯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因为他只在乎纳西索斯的心情。
那就走吧,回冥界。
哈迪斯说着,去牵纳西索斯的手。
纳西索斯对于自己居然被珀耳塞福涅戏弄,害得哈迪斯也跟着白跑一趟的事有些残念,闷了半天没有动静。哈迪斯低头看他,拉拉他的手,把声音压低放柔:怎么了?
纳西索斯抿着唇,觉得丢脸,抬不起头。
牵着他的手又晃了晃。
别不高兴。
他像哄小朋友似的,手一晃一晃,晃到了纳西索斯的心尖尖上。
纳西索斯想象不出他们在外人看来是什么模样,肯定很幼稚。
别晃了!
他拖住哈迪斯的手,不让他再晃悠。
他脸颊泛起晕红,说不清是因为被珀耳塞福涅蒙骗觉得丢人,还是因为哈迪斯笨拙的哄人感到羞赧。看了哈迪斯一眼,又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容易受骗的笨蛋。
哈迪斯一愣,若有所悟,哄他:嗯,我的纳西索斯最聪明。
纳西索斯觉得难为情,揪他的手,又把责任往珀耳塞福涅身上推:是珀耳塞福涅说得太详尽,我才会信以为真,没想到她那么会骗人!
哈迪斯继续附和:嗯,她太狡诈。
纳西索斯顿时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他在赶赴神界的路上已经把自己收拾珀耳塞福涅的事,连同珀耳塞福涅的结局通通告诉了哈迪斯,此时难免有些愤懑:难怪赫拉要抢着下手,早知道她还给我设了圈套在这儿,就该由我来送她一程!
饶是神通广大如冥王陛下,也无法让消逝的神明复活,满足伴侣的报复欲。他只能摸摸纳西索斯的脑袋,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儿。
等纳西索斯心情平复些许,他们正要离开,厄洛斯终于憋不住了。
喂,你们就这么算了?!他浑身被绑缚,越是挣扎,锁链缠得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竭力昂起脑袋,冲两位男神大喊。
纳西索斯心里的阴霾刚刚散开,听到厄洛斯大喊大叫,又生出些许不快。
他扭头,往回走了几步,作势要打人。
你要不想算了,我们可以继续。
厄洛斯总算想起挨打的痛,缩了缩脖子,又挣了挣锁链:我又不是让你继续打我,你快给我解开这个。他的气势稍微弱了一些,可见还是认怂了,偏偏又不肯怂到底,还要装硬气,一句服软的话说得硬邦邦的。
纳西索斯听笑了:小爱神神通广大,怎么还要我帮你解开绳索?
服软失败,厄洛斯噎得说不出话来。
纳西索斯便不理他,要走。
等等!
厄洛斯将人叫住,又说不出求饶的话。
他心里焦急,看了看被纳西索斯抱着的金弓,又看了看他因为连番战斗散乱开的棕发,脑海里骤然闪过什么画面。顿时有了底气,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得意:你就这么对待赐予你爱情的神明?你是不是忘了,在恩纳的溪边,是我射出金色的箭,才有了冥王哈迪斯对你的爱意,才有了你成为冥后的今天!
纳西索斯的脚步顿住,他踩在软绵绵的青草上,青草依偎着他的凉鞋,很踏实。他却感觉灵魂轻飘飘的,好像被抛到了云端,神体又沉甸甸的,坠进了最深沉的梦中。他仿佛也化作了飘忽的云,变成了烟似的梦,思绪混乱,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但他仍然有所知觉,他感觉自己回了头,看向了厄洛斯,听见自己开了口,声音冷而低沉,质问翘着下巴的小爱神:你说什么?
厄洛斯直觉他的反应不太对,但仍旧觉得自己找准的就是上风,颐指气使:我说什么你听不懂?你的爱情是我赐予的,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凭什么绑住我,快给我松开!
其实根本不需要再确认,他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珀耳塞福涅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的爱情,真的来自一支金箭。
多么可笑!
厄洛斯要他感谢他。
感谢他的戏弄么?
在哈迪斯隐隐闪动的目光中,纳西索斯握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厄洛斯:听说你要放过我?那怎么能行!
这本的反派真是一个比一个能作死(我自己吐槽了,你们应该就不会吐槽了吧_(:з」)_)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看到纳西索斯缓缓走向自己,厄洛斯起初还挺高兴:你总算还有一点感恩之心,你现在松开我的绑缚,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他看上去年幼,其实按人类的年纪来算,已经是垂垂老者。因为一直保持着幼年体态,怕被人小瞧,所以说话更喜欢拿腔拿调,好显得自己成熟。
然而他的从容不迫很快就转变成了惊慌失措,他看清了纳西索斯微沉的眼眸,那里面藏的情绪可不是感激;他目光下移,又看到了纳西索斯紧握的拳头。不由脱口而出:你又要打我!
纳西索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指骨捏紧,指节间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哈迪斯皱眉,去捉他的手:纳西索斯。
他的声音里藏着些许不认同,动作间也带着明显阻拦的意味。
然而他没有捉住。
纳西索斯的手指微微一颤,好像翩然飞舞的蝴蝶,避开了他的手。
怎么可能不在乎?
他哪有那么多不在乎?
他和哈迪斯并不美好的开端,竟然来自一支金箭。
如果他没有获得哈迪斯的爱情,如果他没有喜欢上哈迪斯,他会怎么样?
小爱神用这样的方式玩弄了多少人的爱情,他凭什么高高在上?
感谢。
呵。
他是该好好感谢他。
纳西索斯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哈迪斯,你等我一下。
他目光紧紧锁定厄洛斯,一字一句,说给他听:我要好好感谢小爱神。
他明明说的是感谢,厄洛斯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寒风刮进他的骨缝里,冷飕飕的。他的肚子却火烧火燎的痛着,就像纳西索斯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上面。他终于感到了害怕,闭上了他的嘴,像只乌龟似的企图把自己缩起来。可是天这么宽,地这么阔,他无处遁形。
一步,一步。
纳西索斯走得不快不慢,他细长的脚踝被青草亲吻,犹如在舞蹈。
但是厄洛斯想,他的舞鞋一定插上了尖刀,此刻就划在他的心上。
那一刀一刀,划出密密麻麻的恐惧,渗透到他的心脏。
他不敢看纳西索斯微微发红的眼睛,怕那里面的光要把他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