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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自己拿比较放心(保底更新10000/10
    “胡书记!早!”
    “早!”
    “胡书记!”
    “嗯。”
    清晨七点四十分,瓯岛县行政中心县委办大楼里已经满是早起上班的同志。胡部长踩着三厘米的高跟鞋,哐哐作响地一路走楼梯来到顶楼,既是习惯,也算锻炼身体。
    片刻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屋子里窗明几净,窗户开了一半,桌子上还有一小片半干未干的水渍,热水壶就很随意地摆在墙边的一个小板凳上,壶口冒着热气。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他的秘书刚刚打扫完屋子。所以在她办公桌上放着的,肯定就是今天最新的《东瓯日报》。
    在区里当宣传部老大的时候,胡部长是没有这样的专门服务人员的。文秘说到底,就是伺候领导的岗位。胡部长对这件事,既不得意、也不抵触,反正组织上什么安排,她就顺其自然地来,规矩怎么定,她就怎么做,活得非常通透。
    上周末,一阵小台风从东瓯市边缘擦过,瓯岛县严阵以待了半个月,结果虚惊一场,不过工作也没算白做。趁着这个空档,她好好地把瓯岛县的家底盘了一遍,又顺带彻底厘清了县里的人事关系,并把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顺手就安排去了合适的位置。
    一切为了抗台大局,谁都无话可说。
    所以总之结果就是,她下来短短不过半年时间,这片小群岛,就完全被掌控在了她的手中。比起区里的那群老狐狸和小狐狸,不得不说,基层的同志,真的是实心眼啊……
    “呼……”早饭吃得略饱的胡部长,给自己泡了壶刚刚好的热茶,早上第一个工作会议是八点半,她还有时间,稍微先缓一缓,整理一下思路。
    她坐下来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习惯性地,先摊开报纸,看一看市里昨天又有什么大新闻,上级领导的脚步必须跟上,不然何谈进步?
    接着刚翻开来,领导的名字还没瞧见,倒是先看到了江森。
    “这小兔崽子……”胡部长哑然失笑,“我看你才是领导吧?三天两头的……”
    这话当然夸张了。
    《东瓯日报》的头版,市里领导平均三天至少上两次,但江森最近两年数下来,今天也才不过第六次而已,两年才三次。只不过这个频率,依然比东瓯市的众多处级干部要强很多了。
    胡部长心里头,略微表示有点羡慕。
    她端着茶杯,好奇地扫了一眼这份市里三大部门连续出具的声明。
    看完之后,微微摇头一笑。
    作为能在宣传口被直接破口提拔成地方主官的人物,她自然是能看懂这里头的那点小门道的,虽然不好说到底是谁在故意打压江森,不过江森的这波反击,也真是够烈的。
    直接报案撕破脸。
    好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人都敢惹。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大一口屎盆子,不还手,恐怕也就没机会了吧?
    胡部长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不禁又微微点头。
    从线上捅到线下,把所有藏在暗地里的人全都揪出来,这招不错,没有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精力,而是直捣黄龙。而且市里头这么支持,恐怕是大家都梭哈了。
    只是……江森到底哪来的筹码,能让张凯也搀和进来。
    张老大,看样子也是求进步心切啊……
    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这把过后,到底结局是什么?
    胡部长小啜着烫嘴的浓茶,心里挺期待的。
    差不多同一时间,几十公里外的瓯城区的区委办大楼里,莫怀仁也正趁着上班前的时间,抽空带着报纸的头版。他平日里工作太忙,江森的破事儿在网上闹了足有20多天,而且越闹越大,可愣是闹到现在,他才知道“江森高考作弊”这件事,顿时起了心思,一个电话打到区宣传部的梁部长那边,让老梁帮他弄份简单的关于这件事的书面材料。
    好歹也是十八中的学生,瓯城区的治下,再加上瓯顺县的那点情谊,这个事情性质上来讲绝对不简单,所以莫怀仁觉得自己可以不过问,但不能完全不知道。
    万一今天下午去市里开会,市里的同志感兴趣呢?
    哪怕只当个谈资,他也能跟上几句不是?
    “莫书记。”四个半小时后,莫怀仁开完一个党建会议,又去区信访局当面做了两个上访钉子户的思想工作,回来吃过午饭,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材料,就被他的秘书送进了办公室。
    大中午的休息时间,这份材料来得刚刚好。
    莫怀仁纯当消遣翻开来,才看了几眼,就不由得微微张了张嘴。
    “这死孩子,现在这么红了吗?有那么多人等着要灭他?”
    原本略有困意的莫怀仁,快速地翻动信息科的汇报材料,材料写得很详实,整个事件的过程,仔仔细细、从头到尾,一直记录到昨晚上,莫怀仁飞快翻阅着,一口气看到最后面,最后一页,居然附着江森的高考作文。
    莫怀仁逐字逐句读下来,看完之后,一阵沉默后,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
    奶奶的,今天早上这个党建会议,开早了啊。
    早知道放到明天,不然这篇作文,得是个多好的切入点?他站起身来,拿了支笔,在最后面的作文底下,批了几句话:“瓯城区作为东瓯市的首善之区,在改革进程中成就极大,问题也多。发展中解决问题的前提,正是坚持线路不动摇。这篇小作文,交班子各同志传阅。”
    写完后,拿着材料走到隔壁房间,交给了他的秘书。区委大秘急急忙忙,立马去楼下综合办让人复印江森的小作文和整份材料,没一会儿工夫,瓯城区这边就微微热闹了起来。
    然后等到下午的时候,莫怀仁作为市常委,去市里开会的时候也把这份小作文带在了身上,而恰好下午的会议张凯也列席,于是会后莫怀仁拿出东西,讨论得就相当有点气氛。
    《东瓯日报》的声明,伴随着江森小作文的批示,作为东瓯市难得的一份紧跟社会热点的党建工具,很快就在全市体制正科级以上的群体中,引起了些许的小轰动。不管大家到底怎么看江森这篇作文的水平,但其背后所蕴藏的东西,却实实在在的,非常能打动人心。
    张凯明里暗里得到市里的精神支持,等到第二天,直接就给省里的上级部门去了电话,询问事情调查进展。那头给的回复的,事情已经由更高级别的单位介入,全面复查程序已经启动,相信很快就会给出一个明确答案,但是请东瓯市方面不要声张。
    张凯一听这话就知道,江森绝对清白!不然的话,怕是要往死里声张哦!所以看来这一把,他得做好梭哈大赚一笔的心理准备了。
    张凯压抑着兴奋,随后几天,便一直紧盯着网上的动向。而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网络上的舆论战烈度,还真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说江森这篇作文隐喻着多么大的命题的,我认为纯属过度解读。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或许只是想在风格上,模仿一些他以前看过的文章。我只能说,在高考的考场上做这种尝试,除了体现他想要拿高分的迫切心情之外,我读不出任何东西。
    整篇文章看下来,平淡如水,毫无文采可言。但高考语文,考验的首先就是学生的语言应用能力。除此之外,任何其他的东西,都只能算是点缀。相比之下,刚刚出版的今年的满分作文选第一篇,这篇春华秋实的满分作文,这才是考场上最亮眼的东西。
    我们谈论应试作文,首先要谈技巧,然后才是别的。所以我认为,这篇满分作文,值得拿满分。但江森那篇作文,不管是给三十六分,还是给四十多分,都是合情合理的。”
    沪旦的闫峰教授,这几天忽然就变得十分活跃。
    江森“高考作弊”的事情,果然还是瞒不住,捅到线下后,东瓯市这边一热闹,曲江省省城,隔壁的申城,然后大半个包邮区就都哗然了起来。
    不过有些人对舆论的把控能力非常强,“作弊”这两个字,始终没能在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众的视线范围之内,倒是对江森这篇作文该打几分的话题,莫名掀起了一个高潮。
    全国不少知名、不知名、牛逼、不牛逼的学者们,纷纷投入进来,发表各自的意见。有少数几个,支持江森拿高分甚至拿满分的,但更多数的,还是从“技术”的角度,用非常理性、客观、公正的视角,认为江森这篇作文,拿36分纯属活该。一些人还拿出过去某些时期,考试零蛋上大学的例子作为对比,把江森的作文,同那些极端个例画上等号。
    用心之险恶,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却看得张凯眼皮子直跳。
    张凯怎么也想不到,作为高利贷之乡的东瓯市都还没沦陷,那么多的大学社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甚至是党史研究馆,居然倒先特么把坚持路线给放弃了。
    而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坚持者,反倒是其他专业领域的人。
    “江森同学这个作文,我看一点都没有毛病!有些人,自己现在思想出毛病了,他意识不到,还要反过来毒害我们的下一代!国外的月亮怎么圆了?我就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欧美日我全都去过,有什么了不起?中国以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
    这才多少年,我们已经赶到这个程度了!那再给几年呢?
    要是这样的道路,都不应该继续坚持下去,那我问那些文学修养很高的人,你们觉得,什么样的道路才合适你们?回到民国去,搞你们的风花雪月,还是搞你们的帝王将相?
    还跟我谈写作技巧?我告诉你,我们在国际顶尖期刊上发表文章,我们这些写论文需要的技巧,一点都不比你们搞文史的要弱!我们不是不会写风花雪月,我们是知道对国家、对人民无益的东西,你写得再多,也就就是自娱自乐!有什么用?
    说白了,国家养着你,给你一口饭吃,现在让你出来为国家的道路摇旗呐喊两声,给年轻一代的胸襟和思想点个赞,你特么还说平淡如水、毫无才华,我可去你奶奶的吧!我就想对江森同学说一句,江森同学,你只管按你的路走下去,强哥支持你!”
    曲江大学里的一位校领导,慷概激昂的话上了度娘的热搜榜。
    北方群众大学里的某为老师,则笑眯眯地说道,“呵呵呵,我不是教这个的啊。首先我先声明,我不懂高考作文的改分规则。但是呢,你非要让我评价,我觉得不错。
    作文思路很清晰,看似平铺直叙,实则应该叫一以贯之、一脉相承,是有气韵的,尤其到了最后,那个点睛的几句话一出来,前面通篇的内容就全都盘活了,读完后,让我感觉回味很隽永。应该来说,我认为已经初步有了大家风范,甚至可以讲,同样的篇幅下,我认为个别专业作家,还不见得能写出这个水平来。尤其人家小孩子,还是在高考考场上,在那么大的压力下,在那么紧迫的时间里头完成的,对不对?其实很难的。
    我都不敢说自己一下子就能思路那么清楚,能把这么一个悲春伤秋的题目——叫行走在消逝中是不是?能把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很文艺的题目,写得这么有灵魂,呵呵呵呵……
    因为题目本身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嘛,呵呵呵,它只有那个很漂亮的躯壳,一个皮囊,但是这个同学,硬是给写出了坚强的灵魂。
    这一下子,这个小姑娘就秀外慧中了,我觉得可以给高分,五十六分啊,五十八分啊,给满分我也勉强同意,应该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强大了,我知道他,我有了解我,我很欣赏他……
    另外那个说孩子这篇作文只值三十六分的人,这个我不能说实话去评价啊,不然容易得罪人,呵呵呵呵,但是我还是善意地劝一句吧,人家孩子,十七八岁,水平已经到达这个程度了,大家呢,有空安下心来,还是多读读书。就不要研究什么道路行不行的问题了,不管道路行不行,你现在自己也就在跟着走,你觉得不行,好歹不要拖别人后腿,对不对?都安静一点、冷静一点、理智有点,就算不想给正在努力的人打气加油,你不要喝倒彩好不好?
    不能人家一边修路,你一边跟着往前走,自己不出力,反过来还要骂路修得太慢,这样就显得智力上好像有哪里不对一样。做人要讲道理嘛,对不对?呵呵呵呵呵……”不过这位老师,名气还不是特别大,这个视频底下只有38条留言,其中34条是骂人的,非常惨烈。
    而相对来讲,影响力稍微大点的,就是央视七套的一个访谈节目。
    某肩上戴着一颗将星的帅哥教授,俏皮中带着几分严肃说道:“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吗?我认为对这个问题有怀疑、有动摇的,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不完全算中国人了。因为你的心就没有跟祖国、跟人民在一起。作文好坏,我不做评价,但我就说,这个孩子,读书算是读进去了。我像他这么大的事情,想到的东西还没这么多,不过我们的理念是一样的。我是因为出生在那个年代,我目睹了我们国家的不容易。
    但是这个孩子呢,我当然也觉得他很不容易。然后我看了他的照片,跟我年轻的时代还有点像,只能说思想觉悟高的人,长得都差不多。这个相由心生,有些人之所以长得歪瓜裂枣啊,我觉得可能主要就是心眼没长好。
    什么叫心眼不好呢?心眼不好,就是你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那些骂娘的人啊,我觉得最好都送去边疆看看,看看我们的战士们,为了保护他们这群……怎么形容呢?就是他们这样的歪瓜裂枣吧,到底有多辛苦,让他们也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在海拔几千米的地方,去戈壁滩、去沙漠、去岛礁上看看。有些人,没吃过苦头,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节目播出后,网络上截了中间大概20分钟的片段。
    评论转发不少,好坏参半,双方对骂得很激烈。
    “江老板,你这下真红了,半个中国都在说你的作文。”
    7月20号晚上,江森刚码完字,郑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森哥不废话道:“还有多少没道歉的?”
    “五百多个。”
    “还有这么多?”江森道,“现在的人都这么勇敢的吗?”
    “可能是没看到吧。”郑悦道,“有些人就是随便发个帖,发完后自己都忘了。”
    “那跟我没关系。”江森道,“还有三天,时间一到,你马上去瓯顺县报案。每人一份材料准备好。”
    郑悦道:“一个人一千,你五十万材料费准备好了吗?”
    江森沉默片刻:“小悦悦,你看我们这么深厚的交情……”
    郑悦道:“滚!我认识你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有屁的交情,就算有交情,也只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五十万就五十万,没钱就别打官司!”
    “要不我给你个发财的机会,我给你百分之一我的公司的股份。”
    “滚。”
    “年轻人,目光短浅啊!”
    “五十万,另外,我们这个业务的尾款,你拖了我好几天了。”
    “我写书太忘我了,真的。”江森道,“你要相信我的人品,整个东瓯市谁人不知,我江森是散财小仙童,人走到哪里,币就撒到哪里,瓯岛县上都有我一所希望小学。”
    “反正你不给尾款,别说瓯岛县,瓯顺县我都不去。你抓紧的,我现在就做你这单生意了,再特么不打钱,老子连实习生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
    郑悦很粗暴地挂了电话。
    江森拿着手机看着窗外,很无奈地叹口气。
    次日一大早,江森早早起来去银行排队,给郑悦转了一笔大款子。
    转完后,卡里只剩下可怜的两百万出头,另外的三百万,已经打到公司账上了。现在他本人就是二二君科技的财务,所有公章都在他自己手里保管。
    但是光杆司令,很没有成就感。
    等转完账回到家里,早上照例先看看网上的舆论情况。
    几天下来,很不幸的,网上的形势又逐渐倒向另一边。
    唯一加入进来无脑支持他的,只有那些看了他照片的小姑娘……
    但可惜小姑娘们的文化素质普遍不怎么高,经常只会帮倒忙。江森觉得自己急需一个职业粉头来管理这些肤浅的颜粉,然而这种路子,连郑悦都没有,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心累的一天,又继续开始。
    江森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电脑前。
    往椅背上一靠,他闭上眼,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
    大势,果然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人心的变化,归根到底,在于物质世界的变化。
    国力到哪儿,人心就到哪儿。
    这件事,“靠群众”是办不到了,因为时机实在不对。
    接下来又是首都奥运会,继续闹大,反倒可能适得其反……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忽然响起,江森接了起来,那头的声音有点耳熟,接着果不其然,那头自报家门,就是上回的那位副职大领导,“江森,你这几天,看明白形势了吗?”
    “有点。”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江森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反问道:“调查结果是不是出来了?什么时候公布?”
    手机那头一顿,又重复似的问道:“就算公布了,你又打算怎么做?”
    “你想我怎么做?”
    “孩子,不要给社会添乱。”
    “我当然不会给社会添乱。”江森道,“但是在不给社会添乱的基础上,我是不是也得拿回我的清白?”
    “清白当然会给你。”
    “真的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江森缓缓道,“清白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万一要是给得不彻底,就相当于没给清白。还是我自己去拿吧,我自己拿,比较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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