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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族人们纷纷点头,又有人期盼地问:“阿木叔,你说,渤海公会给族人钱财么?”
    “应该会吧,”阿木低下头,“咱们部落的儿郎在矿洞里折了十三个,要是不给,开春时,部落就很难熬。”
    族人们都有些悲伤地垂下头:“真的么,可是他们不是从辽东过来的,渤海公会认么?”
    他们扶余人被高句丽和鲜卑欺负,辽东的希银太守让他们来蓟城作活,只抽一些叫“介绍”的费用,可是很多扶余人舍不得交这这些钱,加上希银对佣工很是挑剔,于是很多人便干脆饶过辽东,从燕山入关,走慕容鲜卑地盘过来。
    但是没有希银太守给的荐书,他们时常碰壁,找到的活是那些小世族家的产业,大多钱少,还很危险,就如这次去了一个世家大族的矿上做活,一半的人都未能出来,只能找来这里几年的阿木叔帮助。
    “不知道,”阿木也安慰他们,只是很镇定地道,“但那些异人说的对,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青年们的目光更明亮了。
    阿木吃完了馒头,才道:“明天卖些炭火,这入冬了,不起炕火不行。”
    “不用不用,我们抗的住,这里哪比得上弱水河冷呢?”
    “对,要是在白山里,这个时节雪都得多厚了。”
    “这里炭火都是石炭,便宜耐烧,花不了多少钱。”阿木看他们一眼,“你们安心做活,明天跟我去买,在蓟城里东西足,冻不死你们。”
    ……
    阿木曾经是织坊里的挑夫,后来带着家乡的扶余人,组了个挑运队,专门帮人搬货,但最近来了一伙凉州大马,有马有车,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这几年,蓟城的底层也有不少势力,鲜卑的车马队、本地的庶民、扶余的挑夫、还有河船和海船两家,阿木每日劳碌之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茶馆的说书人读报。
    对以前的他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遥不可及,却又精彩无比,但如今,修法的大事,让他忍不住想得更多。
    这是可以向渤海公谏言的机会,他虽是地位地下的异族,却真的很想让族人过得好一点。
    可是上次在台上,只是提了矿工,他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勇气了。
    下了台这几天,他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那么没出息,他明明还想说很多,还想告诉渤海公,他们非常感激她。
    就在这时,便听说书先先生一惊道:“这可不得了……今天的修法总结,报上说,有人提议要把胡人赶出去呢?”
    “这是为何?”茶馆里都是些关心时政的人,顿时就喧哗起来。
    “大概是回报吧,别忘了,前些日子草原在修法会提议,想挤占幽州本地的名额呢。”
    “去他娘的,凭啥,胡人还读,认得数字么?”
    旁边一个蓝眼的羯人瞬间就把酒碗重重放在桌上:“胡人怎么了,吃你家面了?爷爷我保卫上党的时候,你们不知道还在哪逃荒呢!”
    “你穷吼什么,一切还不是要渤海公做主!”
    “就是就是……”
    阿木有些萧瑟地在角落里听着书,心想他们扶余人,何时才能存上学资,入了户籍,也去学文识字啊?
    ……
    在浮躁气氛中,大会继续开着,毫无停歇的意思,从最开始的大方向建议,渐渐变得鸡毛蒜皮,阿木听书时,有听到如今每个入会的,基本都会带烂菜叶子,还有人会雇佣嗓门大的随丛,以使者的身份一起上台,帮着大声宣讲。
    各地的权贵使者们人数有些少了,但很多条文都吵的更厉害了,比如收商税,有人提议加河船的税收,用以疏浚水利,有人提议征加海船税收来修筑港口;剩下的提议加税修路。
    有人为盗窃罪的额度争吵,有人对给女子分地的事情强烈反对。
    还有人提议让渤海公速速称帝,平定天下,并且提出了祭祀的礼法——然后他下台后和南方的晋臣大打一架,好在嗑药的都是菜鸡互啄,没受什么伤。
    罪犯优先拿去开矿还是修路也是个吵得极厉害的问题。
    阿木越听,越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修法的会议,反而像是一个分赃大会,分着还没有开打的天下。
    他有些想再上台去了,他想问问渤海公,扶余人能不能有为她效力的机会。
    -
    天越加冷了,大会已经开了一个月,腊月至,整个蓟城的人都为着新年做起准备。
    在蓟城的居民看来,过年的肉食,过年的新衣,过年爆竹……一个都不能少。
    对了,还有花灯,花灯会是今年异人们办的新玩法,他们还准备了灯迷,听说南华和新来的樱桃姑娘都会在除夕的花灯会上表演。
    另一边,拥有生存的技能后,凉州的使者们也不急着回去了。
    他们努力挣钱,省吃俭用希望能多带些好物回家,奈何蓟城就像个吞金兽,常常一个诱惑没忍住,就被商铺们的各种吆喝吸引,进去之后,就很难带钱出来。
    尤其是这里有一种叫蛋糕的食物,简直是无法理解的美味,只是价格简直要翻天,根本惹不起。
    而南方的使者们就更惨了,他们的钱用得也极快,甚至不如凉州大马们还愿意能找到些事作,让他们操持贱业,这些公子士族们可是丢不起人的。
    于是只能举债渡日,好在他们大多在北地有姻亲关系,倒不至于饿死。
    这其中,王悦在司马家两个小伙伴的明争暗斗里头大如斗,正好崔鸢那位异人助手受伤不能工作,他干脆就申请当了崔鸢姑娘的助手,远离学校,只想求个清静。
    十五岁的少年做事细致,书法好看,长得也赏心悦目,崔鸢对这位助手非常满意。
    王悦在修法盛会上听了很多,却很少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地听。
    就这样,居然都有人走他的门路。
    利益相关的人们,总是送来重金,希望他能说服崔鸢把一些不必要的条例删除,不要报给渤海公。
    王悦当然不会帮他们做这种事情,只是在这些行贿者走了之后,自己做了一张势力图,他以后想干大事,对基层的了解,就绝对不能少。
    崔鸢对此非常赞赏,决定等他毕业,就收到手下好好提拔,万不可让别人抢了先。
    修法盛会在腊月二十七时暂停了,因为剩下的到正月十五的时间,是封印的时间,大部分都会将公印封起来,等十五之后,再开。
    天南海北的来使们就这样被迫目睹着蓟城的繁华,再感受着钱包空虚,能看不能买的痛苦。
    但魏瑾也不是小气人,她也给这些队伍送了每支都送了座钟、镜子、糖等物,算是对他们千里迢迢冒险过来的补偿,虽然数量很少,可礼轻情意重呢。
    再说,像南中、宁州这些地方地处偏远,都没被她手下的资本轰炸过,有这些使者带东西回去,才能顺利打开市场,还不用她去开拓,多好。
    一边想着这些杂事,魏瑾又打开了最近的修法手稿——足有。
    随着意见的增加,她的工作,也显著着增加了,这些都必须她亲自看过,都是万万错不得的东西。
    新年是修法的上半场总结,这一个多月里,收纳上来三千多条意见,每条都是个小作文。
    关系到民律刑律吏治税赋方方面面。
    但是……
    她翻看着那条让女子也一块土地的提议,思索了好一会。
    提议和实施是两回事,难度也是天壤之别。
    虽然麻烦,但不是做不到,如今时间女子风气也还好,分地的话,可以从新生的儿开始算起,软推广,生女可让家庭获小利,反动声就会小很多。
    同时,也要从蓟城这种基层势力已完全归她掌握的地方开始,慢慢推广至全国。
    她微微笑了笑,在那一条上,打了个勾,继续看下一条。
    第244章 人情世界
    从十一月开始的修法盛会途中,来的人物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并且,在会议开始后,还是有各地“贤者”不断前来。
    世上的有识之士并不少,只是先前中原战乱,大家都在观望,而如今他们不管怎么看,都不知道北方该如何输,更重要的是,这次修法盛会,可以各地官方也派出人来试探一下虚实。
    很多想来但碍于身份不能来的人,都来了。
    于是有官方民间的都来了,很多还都是对家。
    其中有一个现象非常有趣,宁州(云贵)一带的所在正在叛乱之中,属于叛军的本地夷人推举的使者爨氏,比宁州刺吏派来的人还要早到一个多月——按使者爨琛便常在讨论中暗示,当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只花了数日的时间,便约了南中之地孟、周、赵、李、毛、陈数大家族聚首,派出代表,前来幽州,因为夷道艰难,平日光是出宁入川便要花上半年时间,但为了快速到来,他们冒险从水路至灵渠,再从湘水至长江,最后快马赶来,宁州山势陡峭,水道最是凶险,那一路简直太刺激了。
    同时,爨琛还暗搓搓地表示,这次能速度过来,还全靠夷人的全力相助,以此显示自己在南中的影响力。
    如今晋朝在宁州的统治基本瘫痪,宁州刺史只管理到了宁州城附近的城镇,属于半独立的状态,与本地夷人民族矛盾极为激化,双方已经到了恨不得生食其肉的地步。
    有了这些宣传,腊月才到冀州的宁州刺史的手下使者们便被他们各种内涵。
    这让宁州的来者们非常不悦,他们也很难,光是定下使者人选,就花费了近半个月,更不提他们如今军费吃紧,连来冀州的一路花费,都是找郡城中的各大家族凑的,更可恨的是一路的夷人部族各种骚扰,拖慢了他们的脚步。
    宁州官方团因为钱财无多,也和凉州一样,被迫在城外租了便宜的院子。
    只是相对于四季如春的宁州滇池城,这里的冷已经超过了他们这些南方人的承受上限。
    “夫人,这羊脂膏已发下去了。”一身戎装的侍女掀开厚重的帘子,端进热水,“咱们带来的白银不多了。”
    北方气候干燥,他们这一路上很多人脸手干裂发痛,手脚皆生了冻疮,痛还是其次,痒起来真是折磨人,好在北方有蛇油羊脂凡士林,走来就被安利,结果就是一下就付出了大半的钱财。
    “渤海公还未回我的名贴么?”李秀抬头问,她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女子风华最盛之时,面如满月,眉目明艳。
    “没有。”侍女有些无奈道,但很快又振作精神,“但是夷人的那些贼子,她也未见。”
    李秀微微点头,目光便又投手上的装订成厚厚一本的邸报上。
    邸报是用泛黄的厚纸印成,纸上还依稀可看得到有些没打碎的麦杆纤维,用的墨有些浸润,显得边界模糊,但的辨认还是不成问题的。
    报纸是从左右印刷,这让一直都上下右左读书的李秀有些不习惯,但其中的内容可以让她把这些细节经统统忽略。
    当先的头条是《草原白灾严重,渤海公调拨二十万斛粮食救援》,内容细写了今年草原的大雪前所未见,虽然有所准备,便依然损失惨重,建议去关外者需要谨慎。
    其中并没有用知乎者也断句,反是一些怪异的符号,但意思简单明了,没有一点感慨与痛惜。
    剩下的则一些关于前线的战事,盱眙的王虎挡住了晋朝的围攻,天冷助长了徐州瘟疫的蔓延,很多受灾的庶民拖家带口前来求医,晋室在淮阴一带设防,禁止灾民迁移过去,引来很大动荡。
    还提起青州化工坊又要招人,要求懂数识字听指挥,每月的薪水高达五银,下边写了报名地址。
    因为年关人口曾多,为加强治安,入城需要出示户籍证,请各地使者及时办理……
    李秀又翻到反面,这里便是整面的关于修法的成果了,一小版显示的是渤海公已经接受允许的法令,剩下大部分都是最近几日讨论和条陈,每条里还细细写了反对先赞成双方的理由。
    她一眼便看到爨氏提出的条陈,上边写着“宁州偏远,最近连续数年发生灾荒,病疫流行,死者仅晋人便多达十万,夷人更是无法计数,求渤海公恩赐神药,派遣医官前去救援,五苓夷人愿臣服于北方……”
    这一条很好,李秀看了看,发现反对的是北方官吏,理由是如今的医生紧缺,北方治下一个郡才有五六个医官,哪里抽得出来去万里之外的宁州。
    但是下一条,还是爨氏提出来的:“晋廷所派刺史,反复无常,先前答应收降,但转头便诱杀夷帅,数年之中,李毅、李秀、李钊三任刺史皆行事暴虐,如今的王逊更是残酷镇压夷人,求渤海公派遣刺史入宁州,我等愿意拥护北地,驱逐晋室官吏。”
    “唉。”李秀幽幽一叹。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看了一眼报上所写,不由惊道:“这不是我等要向渤海公提出的条陈么,怎地让他们抢先了?”
    宁州的官吏是永嘉之乱前,由洛阳派出的,和如今的江左晋廷并无联系,但在看到广州本地人拥护的王机在渤海公支持下日渐兴盛后,便也起了臣服北方的心思,谁知还会被爨氏横插一脚。
    这年头,投诚都得要抢的么?真真是天理何在啊!
    李秀无奈地笑笑,又翻了下一张,目光不由微微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