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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嗯,这便好,只是,”庾氏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我闲来算了算,家中大小老幼,主子便有六十余,大小婆子、门房、侍卫,加起来有六百多人,这路上用度倒还是其次,但蓟城里,若购要购得六百余人的大宅,还得要二十万银钱,加上那边物价,每日菜蔬、衣物,这只出不入,怕是难以维持啊?”
    她还拿了一个账本,递给夫君。
    “咱们宫廷中的财物还有不少,坚持数年都可,先前吾友王悦建了只海船商队,我也曾入过一股,养家大可不必担心,”司马绍认真翻看着账本,一边安慰她,一边困惑道,“倒是夫人,为何对这蓟城物价如此清楚?”
    庾氏道:“从这书里。”
    说着,便拿了一本被翻得有些破损的书籍,上边写着《数字与家账演算——北方出版社》,其中以蓟城物价为例,细细写着记账之法,还洋洋洒洒地的在封底标注这些是北方人都要学的东西,感谢汇编的那些作者云云。
    “夫人真是聪慧。”司马绍笑了笑,想起这是王悦当年人北方捎带来的书,考虑起路上认真学学。
    庾氏应了一声,悄悄把书放到一边。
    她其实看的并不是这一本,而是北地高官崔鸢一本叫《蓟城所见》,其中粗写了北方她在北方遇到的各种风土人情、本地物产。
    如今的世家妇人,是敢妄想女帝这种才华地位的,但却免不得羡慕崔鸢,期待若是自己换位而处,能出何等成就。
    毕竟,崔鸢当年也是她们见过,且多有书信往来的姑娘,做的事情,也都是凡人之属。
    她本来是当太子妃,如今失却权位,却也没有太多的遗憾。
    毕竟,南方妇人,有几个不期盼能去北方一见风光。
    养尊处优,贵妇们谁都不缺,但是……
    庾氏想着书里那自由而肆意的文字,那是她们终身不可得见到的自由。
    不是随心所欲的自由,而是,可以此身能由己做主,不必被家族、恩义、婚约摆布的自由。
    她又看到女儿那天真无暇的脸颊。
    吾女兴男,或许,去了北地,哪怕你没有了王室尊荣,一样可以肆意自在吧?
    ……
    315年9月,魏瑾离开建邺,乘船返回蓟城。
    建邺挽救者无数,送行的人一直众城外排到城中。
    而她也没有走直线,而是势巡视了沿途州府,尤其是在徐州时,接收了晋朝最后一股力量,那便是祖逖周抚二人的军队。
    至此,以太行山之左的吕梁山为界,黄河秦岭以东,都已经落入她的版图。
    在行至洛阳一带时,本地的豪强望风来投,已与空城无异的洛阳终于又在她经过时有了些人气。
    她想称帝的话,在南北交通不便的情况下,纵横勾连南北的洛阳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眼前这个情形,洛阳已经被匈奴人又烧了一次,暂时不怎么适合当都城。
    于是便接见了这里的豪强李矩,顺便收编了这里。
    李矩倒规矩的紧,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他纠结乡里在这洛阳一带抵抗匈奴多年,其中艰难只有自己知道。
    他只有一个请求,便是想要在魏瑾旗下,于将来收复关中之时,能效一份力。
    魏瑾没有拒绝他,同意了他的要求。
    毕竟在历史上,这个李矩也算是和西凉的张氏一样,有孤忠之名。
    但也有点感慨。
    在晋帝败后,王旗转易,这些民间的忠勇之士再没有一点投机的心思,来她手下时,已经没有办法再如当年那般,一个地方待不顺心,便能随意带兵投奔其它势力。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她收编起来,自然也不必如原先那般嫌弃麻烦,从而不理会了。
    她让人占据了新函谷关,原本的函谷关因为黄河的水土流而失去了原本的防卫能力,占据了这里,也不必担心匈奴再来侵犯洛阳,可以安心发展生产,等到民生恢复了,匈奴灭亡,便可以在这里称帝了。
    大约也就一年时间便差不多了。
    至于匈奴就更不必担心,他们一天天都在恐惧自己何时打过去,听说都已经在讨论迁都之事了。
    在逛了洛阳后,她便顺水路回到蓟城,这里已经是临近冬月,河水都将要结冰了,若非她坐的汽船,还真没办法这么快就回都。
    她回蓟城那天,全城欢呼,比过年还热闹。
    民众都已经知晓她剿灭晋室,一统南北的伟业,处处可见他们喜大普奔的神情。
    这种荣耀让人上头,别说魏瑾了,连玩家都抗不住。
    不过再劲爆的话题,聊了几天后,也会平息下去,北方政权在收服南方后,又开始盘起来,仿佛进入冬眠阶段,默默消化着的南方的大片土地。
    南边她主要控制的军权,本地宗族的却没有大肆打压,因为南方的开发困难,要是把这些宗族取缔了,只凭借官府,积极性就会大大下降,但宗族在那些未开化的贫瘠之地,却会竭尽全力,因此这是他们将来的根基,至于开发出来以后几十年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呢?
    确定了治政方针后,魏瑾准备起了今年的新年。
    她以为今年差不多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南方平定,草原安歇,辽东开发已上正轨,江南也在为出海大做文章,那些家伙应该找不到更多事情来麻烦她了。
    但在腊月初八的时候,她正喝着秘书精心准备的腊八粥,就又收到一封让她头疼万分的书信。
    这封信是从万里之外的交州发过来的,来信的人是那位远去了欧陆的严姓玩家,信里只提着,说南越的林邑国,想请求归于女帝治下。
    林邑国原来是交州一部分,位置是南越之地,但在东汉年间,当地被印度的婆罗门教收服,当地的太守自立建国,当时东汉正是董卓搞事的时候,自然无力收复这样遥远的地方,没有奈何,便听之任之了。
    后来东吴之时,这林邑国想把整个交州占据,但遇到东吴的大将,这才退回南越之地,安静生活,直到如今。
    怎么突然会来一个这书文。
    魏瑾于是立刻去网上查了这位大佬又干了什么麻烦的事情。
    她这些日子忙于南方,还真没顾及这位在欧陆搞出什么东西。
    然后她发现,这位因为宗教方面的观念,和君士坦丁一世大帝起了冲突,被对方下狱要求到认错为止,然后没有一点情义的他以认错为由,无情地背刺了大帝,在一番绝地求生的逃亡后,他在红海边上了要广州的海船,顺归船来到了林邑国,正好,那里新国王范逸沉迷修建园林地产和珠宝享受,扣了他们的商船……
    第263章 人生艰难
    在古代,热带地区并不是太合适的生存区域。
    相比分季分明的温带,地处南越的林邑国气候炎热,地广人稀,后世产粮大户的湄公河三角洲如今还只是一片滩涂,这里的城市都是顺着沿海山脉分布在靠海的一方。
    自然,这里也就成为了沿途海船或避风,或补给的区域。
    但这里的人对海商并不友好,或者说对北方的汉人很不友好。
    林邑国的国主范文自继位不久,就攻占了交州的南边的西卷县,又把周围的小部落征服,并且中原大乱时,数次进攻交州,交州刺史吾彦因为国内不稳,暂时无暇顾及边境之乱,几乎让他把交州南边的郡县全占去了。
    尤其是占据西卷县后,得到这里的工匠,得到了冶铁、建筑方面的技术,如此功绩,林邑国王自然便飘了起来,开始大兴土木,建筑宫廷。
    但建筑业是要花钱的,区区日南郡,贫瘠又狭小,根本拿不出什么钱和人,这时,国主便将目光转向了这几年繁盛数倍的海上商路。
    严随水带着他家大老虎上码头去溜了个湾,回来便被告知,他们的商船,被征用了,不但财物要上交,大船还要被拿来运送石料木料,连他们这些人,也要被拉去建宫廷。
    ……行吧。
    严大佬正好想起当初给孟岚弄占城稻的承诺,本来该去年就做的,但是他在欧州玩得有点大,被人一路从亚平宁半岛追杀到伊比利亚半岛,往直布罗陀海峡绕了非洲一圈才逃回的,耽搁了一年的时间。
    于是翻看了历史记载后,便主动泼墨挥毫,画了一卷《东方宫廷图》献给这位国王。
    这却是骚到了痒处,范文对这气势磅礴的宫廷一见钟情,立刻召见了这位画师,而在讨论之后,发现这位画师不但懂得建筑,还非常有趣,说话好听,吹捧起他的政绩来让人异常舒服,听起来简直上头。
    很快,严玩家就成了林邑王的宠臣,深得其信任,不到半年,就已经对城中的大小防卫了如指掌。
    他又悄悄让人通知了交州刺史吾彦,派大军前来攻城,当时建邺已经向北方投降,交州的吾彦正愁没有功绩和人脉向女帝示好,得知女帝的手下大将想与他联手后,立刻表示了强烈的愿意。
    于是又靠着孟岚调来的船队,一万余将士只用了七日,就靠着季风南下,从交州的龙编郡城直铺了占城。
    而当大军攻入宫廷时,吾彦看到的,便是提着国王人头,微笑迎来的俊美青年。
    随后,在对方的指引下,吾彦联合了占城的贵族们,让他们一起书写了重新归服上国的文书,至于不愿意写的——这个还真没有。
    这样,在新年时,经过千山万水的国书,终于落到了魏瑾手里。
    听说那位玩家已经离开了占城,顺着海船,回到了蓟城,准备休息一段时间,等把自家的老虎好好养胖一点之后,明年就加入去的美洲船队,去往继续探险。
    魏瑾对此非常无奈,只能让吾彦把林邑并回交州,并且一番宽慰,让他继续治理。
    这位老将经历了东吴、西晋、东晋三朝,才华能力都极为出众,不但把交州治理的好,还有余力去帮着宁州广州,如今加上她治下,过不了多久就是第四朝了,那里局势极为复杂,还是给这些会治理的人吧,当个自治区、不乱就好。
    她现在重心,还是在恢复生产和治理农事上。
    持续十几年的战乱让北方遭遇的重创,虽然在她治理的这几年恢复了一些元气,但离痊愈还有些距离,她现在的目标,还在温饱的问题上。
    任重道远啊。
    -
    魏瑾离开洛阳后,这座灰烬里的城市便进入了重生的日子。
    很多聪明的人已经开始入城中修理房屋、清理街道,准备先占地产再说。
    她的消息是关中豪强们时时刻刻关注着的。
    关中,在黄河流域巨大的“几”字河道的最下方,黄河的支流渭河冲刷出来八百里的关中平原,曾经供养着整个关中都城长安的食粮。
    然而,三国战乱,关中哀鸿遍野,并且成为曹魏和蜀汉之间的前线战场,疏于治理的郑国渠因此淤积尽毁,这块供养强秦灭尽六国的土地上,汉人流亡,人口锐减,已经无数支持一个国都的粮草,长安也因此衰落下去。
    曹魏见此情形,将西边的陇南的氐、羌、巴、羯人大量迁入关中,这些迁移一直持续到至晋时,到西晋时,关中的胡人,已经比汉人还多,但朝廷是一边拉拢氐人贵族,一边对氐人加以重税,尤其是在西北重灾的情况下,还继续“远方无田可种者,每户交米三斛”的政策,造成了氐人首领齐万年的大起义,虽然平定下去,但影响极为深远——南逃的氐人流民,割据巴蜀建立了成汉。
    而在关中还没有走的氐人,组成了联盟,和关中的其它部族一起,和匈奴人打成一团乱麻。
    同为胡人,氐人的战斗力一点不比匈奴人低下,人数也不比他们少,这些年,匈奴汉国不敢在魏瑾的上党再打,又被刘琨拖着,想从函谷关出,却被豪强李矩死死卡住,只能向关中发展。
    谁料得关中战斗力也强得不行,折腾了快五年了,匈奴连长安都没有拿下。
    平阳的医生们还传出消息,说匈奴国主刘聪因为扩张屡屡失利这事抑郁了,整个人已经深深地沉迷建立宫廷和享受美食,谁和他提国事他就让谁不好过。
    如今,那位女帝前去洛阳,很明显,就一个即将图谋关中的信号。
    一时间,关中沸腾了。
    ……
    秦州略阳郡,位于关中最西端,是去河西走廊的必经之路。
    临近年关,天寒地冻,到处皆是白茫之景。
    一处氐人城寨中,一名威武高大的青年氐人正和家人坐在新支起的火坑上,用铁皮炉子烫着羊肉。
    孩子们吃得满口流油,问道:“阿父,这是什么吃法,太香了。”
    “这是和火炕一样,东边传来的,”氐人族长蒲洪看着儿子,温和道,“你多吃些,将来要长得和健马一样强壮。”
    那孩子大声应了一声:“我长大了,一定打到东边去,把好的都抢来,献给父亲。”
    蒲洪不由失笑,摸了他头上的软毛:“不,以后,咱们都不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