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时赛结束的哨音响了。哨音有些悠长, 到这个时刻, 对场上所有球员来说, 这个哨音都应该是一种解脱。
场边, 尼古拉斯脸上露出一点复杂的微笑。现在比赛将进入点球大战, 在这个部分, 教练可掌控的非常少。而他微笑则是因为, 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阿莱格里终于犯了错。
加时赛中,埃弗顿改变了策略, 变成了全员死守。阿森纳看到大举压上的机会便开始进攻,而没有寻求控制。但他们的体能不足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反而让自己的球员陷入不断失误的循环。
尽管埃弗顿也没有抓住这些失误来进球。但阿森纳的身心消耗更大。
或许, 或许这在点球大战里可能让天平倾斜。
尼古拉斯单手揣在裤子口袋里, 一只手摸了摸鼻头,他看向那个第一个站在点球点前的球员, 是阿森纳的后腰萨尔多。
他助跑, 射门。
球打进了。
埃弗顿的第一个主罚球员是队中的最佳射手, 墨西哥人费利佩-德尔加多。他从容将球射进。
此后的两轮点球, 阿森纳和埃弗顿也分别射入, 比分是3:3。
到了第四轮。
本场阿森纳表现最好,但也是消耗最大的丹尼埃利-贝尔纳迪诺站在球前。
这个小个子的前锋, 助跑的姿势就很别扭——他把点球射上了看台。
这就是尼古拉斯想要的时刻。不,这是所有埃弗顿的球员、教练和球迷所想要的时刻。
西班牙人跟助教狠狠击掌过后, 用余光瞥了瞥另外一边, 阿莱格里的身体晃了一下。
接着,埃弗顿的罗斯-巴克利把点球射入。
4:3。
阿森纳最后一个上来主罚的球员是智利人阿莱克西斯-桑切斯。
埃弗顿的门将雷纳托神勇的侧扑,将球拒之门外!
比赛结束。
埃弗顿总比分2:2,点球4:3淘汰阿森纳,晋级欧冠四强。
尼古拉斯如释重负。毕竟,这几分钟,对他来说,是基本不在他掌控中的几分钟。
整个古迪逊公园已经爆炸。在西班牙人身边所有的球员、教练,包括埃弗顿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疯狂庆祝起来。
这是一个梦幻的夜晚,当然,在这些欢腾的身影背后,还有失落的枪手们。
尼古拉斯挨个挨个地跟他身边的人拥抱,尤其是抱到今天上场的球员时他会非常用力地拍打他们的后背或者屁股,告诉他们,他们做的非常好,像个真正的勇士。当他跟罗斯-巴克利拥抱时,他看到了半蹲在地上的智利人,桑切斯看上去很失落很失落,那一瞬间,尼古拉斯想,或许不会有比这更失落的画面了……
然而他知道,在伊比利亚的加泰罗尼亚,今晚,那里,还有一支失意的球队。
他几乎不敢去想象她在经历什么。
可这就是足球,当胜负分出,天堂与地狱会在球场同时呈现。
这是个充满魔力的运动,他们愿意为之疯狂,甚至愿意为之心碎,但更愿意只有疯狂没有心碎。
这个英格兰北部的港口城市又起风了,古迪逊公园的歌声还在继续。
这是尼古拉斯-弗洛雷斯职业生涯首次带队进入欧冠半决赛,而他们的下一个对手,将是皇家马德里、曼城和巴塞罗那中的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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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淋浴完出来觉得眼睛依旧有些肿疼。他先前哭了,还有很多队友,都哭了。这一回,他不是那个走过去安慰一个又一个心碎的队友的小队长,他是那个抱着前队友,也是亲手撕碎他们欧冠梦想的男人哭得停不下来的孩子。
派特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捏着他的脖子说会好的伙计会好的,你们联赛里夺冠机会还很大。
总是会好的。
最心碎的时刻已经过去,接下来,舔舔伤口,再疼,时间也会治愈一切。而往后的时间还有很多,梦想还可以继续被追逐。
只是这个四月的夜晚,这个在诺坎普的心碎之夜,苏格兰人觉得自己永生不会忘怀。
当他擦干眼泪,跟派特道别的时候,他祝福了他。
“祝你好运,或许你会是三个蠢蛋里,噢不,也许是四个蠢蛋里最先拿到欧冠冠军的。还记得我们在哈灵顿的草地上开过的那些蠢玩笑吗,现在,我们都是男人了。”
“深刻地体会过心碎,才会成为男人。你瞧,特里哭的像个婴儿,人们更觉得他是个铮铮铁汉。”那时,他们嬉皮笑脸地说。那时,他们还是男孩儿,还在英冠,还是预备队的无名之辈。
刚才淋浴的时候,伊恩忽然想,派特其实在离开哈灵顿的时候心就碎了吧。
苏格兰人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木讷地站在自己的更衣柜前,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望了望四周,就连菲尔的眼睛也是肿的。伊恩扔了浴巾,套上了内裤和t恤。
有人开了电视,另外一场半决赛,古迪逊公园就像球队已经夺冠一样。
噢,他们最后通过点球晋级了。
可我们从来没有机会打到加时赛,苏格兰人郁闷地想。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
她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她没什么表情,走到中间以后,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最多有二十四小时的疗伤时间,我们还有一个冠军要争夺,如果你们明白我指的是什么的话!忘掉这个夜晚,忘掉它。而我相信,你们最终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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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陆在赛后发布会上祝福和恭喜了加泰罗尼亚人和他的球队,事实上,在场边的时候,她也那么做了。
在球员通道里,她还跟旧将派崔克-安柏拥抱了十几秒。他们耳语了几句。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镜头里能看到的只有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抱着对方认真听对方说话和点头。
陆灵在去机场的大巴上睡着了。
她以为接下来她将会整晚整晚地失眠,但事实是当她闭上眼睛,她就睡着了。或许,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压力太大,也太累了。
她是被爱丽丝叫醒的。她睁开眼,球员们都下去了。只有爱丽丝和提姆还在。
爱丽丝苦笑着说:“亲爱的,你睡得像个新生儿,我想让你多睡两分钟,所以现在才叫醒你。你感觉怎么样?”
陆灵愣愣地说:“糟透了。”
这个对话似曾相识。是了,在球员通道里,派特问你感觉怎么样。
她也说:“糟透了。”
“你跟球员们说他们最多有二十四小时的疗伤时间,你觉得你多久能痊愈?”提姆问。他坐在另外一边,声音有些哑。
陆灵揉了揉疲惫地脸,长长舒了口气,说:“说实话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球迷我希望接下来的一周都在沙发上跟炸鸡度过,但我不是。所以……我想我已经好起来了。不过,直到我拿到欧冠冠军我才会真正痊愈。该死,万一我永远拿不到,我一定会带着巨大的遗憾进我的坟墓。”
她说完笑了,也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声音,“我们回伦敦吧,我们还有一个冠军要争夺,就像我告诉球员们的。”
接着,她走下了大巴,把巴塞罗那的天空抛在了脑后,她需要忘记那个在诺坎普差点哭了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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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伦敦的阳光很好,天空蔚蓝,鸟群不时飞过。一切都很平静。
陆灵重新绑了一下头发,依旧有风,把发丝拂向她的眼。
在训练场上,大家的情绪还没有达到高昂的状态,不过能看出来,所有人正在逐渐从欧冠出局的伤痛中恢复。
包括她自己。
这很好。
尽管,那场比赛的新闻热度还没有下去。
她还记得《电讯报》报道里的一句话:纯粹的天才派崔克-安柏击倒了英超最佳防守。这会让人思考足球这项运动的本质。教练可以打造最完善的体系,但你依然需要天才。克里斯汀-陆做的很好,只是天才在另外一边。
陆灵不认为自己的球队没有天才,但派特确实是不可替代的。她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九分钟当中派特迸发出的强大破坏力,那是不可阻挡的。
她绑好头发以后,正准备走向场间,队医朝她走了过来。
“亲爱的,也许我不该在这时候打扰……”
“没关系,爱丽丝,提姆在指挥他们进行小场比赛。什么事?”
“欧冠四强抽签正在进行,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第一个被抽出的球队是埃弗顿。”
爱丽丝手里拿着手机,陆灵一边看过去一边用手遮了下光,屏幕上是欧冠四强的直播。
噢,欧冠抽签。自从被淘汰之后,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陆灵盯着那屏幕。bbc的程序自动刷新了一下,又跳出一条:
【埃弗顿在半决赛的对手即将被抽出,埃弗顿将会是先主后客。】
先主后客,跟我们一样,这不是个好的比赛顺序。
一秒之后,又是一条。
【埃弗顿抽到了巴塞罗那。】
陆灵垂下手,怔了两秒。
阳光有些晃眼,让屏幕发暗,但她看清楚了。
欧冠半决赛中将上演埃弗顿vs巴塞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