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总算想起来她还欠尼古拉斯什么, 可花费了她不少时间。
    从伦敦飞往巴塞罗那的航班上, qpr主帅斜靠着座椅, 眼睛呆滞地望向窗外。遮光板只开了一半, 外面的天空明亮透蓝。飞机突然颠簸了一小下, 她迟钝地把头转回机舱内, 垂下目光时, 桌子上杯中的橙汁波纹还在晃动。她就是在这一刹那想起来的，之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西蒙问她怎么了，她喝了口橙汁, 没回答ceo的问题，而是问道：“西蒙，你有几套西装？”
    西蒙正在抿他的香槟。他听到主教练的问题, 拿开杯子, 抿了好几下嘴唇，才道：“我不能说我记得。”
    陆灵想, 就是嘛。她也没管西蒙的疑惑, 转开了话题, “马塞洛的交易怎么样了？”
    “他们很明显在拖延这笔交易, 为了等更高的报价。意甲和法甲都有俱乐部有兴趣。不过他们指望什么呢？一个三十二岁的左后卫, 是的没错，马塞洛或许曾经是世界第一的左后卫, 但那是曾经，他们认为他们能获得比1000万镑更高的报价吗？噢我怀疑得很。克里斯汀, 我现在真希望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样的话，他们会很后悔没有及时接受报价。”
    陆灵嘴边始终有淡淡的笑意。看来这桩转会让俱乐部ceo颇多怨言。她就知道跟尼克做生意不会很容易。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他们正要去处理的那个交易，与那个交易比起来，马塞洛的事情可以拖一拖。
    “这个夏天我们卖人倒是没费多少功夫，价格也都谈得不错，但是买人一个比一个困难……”西蒙喝了几口香槟以后，继续抱怨。他看上去也不太在意她有没有认真听。
    陆灵大概知道俱乐部ceo也是个繁忙又恼人的工作。西蒙的电话无时不刻不在响，就在他们上飞机前，他才挂掉两个，而就在刚才，他还在处理邮件。他难得诉苦，她便也不打断他。但她确实难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话上，她一边盘算着下飞机以后的事情一边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今天是7月30日。七月的倒数第二天。
    qpr在7月28日打完了在美国的第四场热身赛，那是一场平局，1:1摩纳哥，亨克进球。翌日，全队登上了回伦敦的飞机。回英国之前，陆灵抽出了两个小时与莱昂见了一次面。
    除了伊恩之外，莱昂是唯一一个知道球队正在推进从巴塞罗那买回派崔克-安柏这笔交易的球员。陆灵想让乌拉圭人知道这个。
    莱昂与派特的关系不错，当然，远到不了莱昂与他国家队的队友或是派特与伊恩罗斯他们的亲密程度，但仍然，很不错。竞技上来说，莱昂与派特在场上很有默契，至少三年前如此，如今两人都是比那时候更好的球员，风格与踢球方式又未有太多变化，如果重新合作，肯定会比以往更加精彩。
    最重要的，回购派崔克-安柏，就是在告诉莱昂-费雷拉，你想要的一切你都有机会在这家俱乐部得到——非常大概率的，至少比他可能去的那些俱乐部大。也许不包括金球奖这种个人奖项。莱昂不蠢，他留下或是去任何一支球队都需要跟派崔克、热苏斯等人竞争——而他一点儿也不占优势。
    陆灵得到的答复跟她想的差不多。莱昂承诺如果派崔克回来，他一定会留下。但他也表明，如果球队不能在联赛开始之前引进一名超级球星，以提高球队下赛季在联赛和欧冠双线作战的竞争力，他离开球队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是保守的说法，言下之意，那时谁也留不住他。
    这有点儿像威胁。陆灵不会享受这个威胁。如若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莱昂同样不会喜欢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当然，她没有必要在现在这个阶段就告诉他到时她会怎么做就是了。
    关于派崔克的交易，进展的很缓慢。这不符合陆灵和qpr的设想。
    从这桩转会的可行性出现到球队结束美国行，过去超过一周了。媒体上什么样的报道都有。巴塞罗那方面，俱乐部官方始终没有对派崔克的去留发出过任何正式声明。而从新闻来看，曼彻斯特那两家球会和巴黎圣日耳曼都比qpr离派崔克要更近。至于最早与派崔克联系起来的皇马，已经几乎没有了动静。
    西蒙是这桩转会的主要操作者。从此前西蒙的分析来看，四家有兴趣的俱乐部的进展差不了太多——即没有太多进展。原因有三。
    其一，如果巴萨送走派崔克，他们会需要一个替代者，这个替代者不可能等到派崔克的交易完成再去寻找，那样的话，对于巴塞罗那时间有可能是紧张的——越接近联赛开始，意外越有可能发生。他们留下派崔克是一种赌博，但把他送走没有替代者同样是赌博。
    其二，巴萨高层应该也没有与球队主帅谈妥此事，而这又与第一条息息相关，如果佩普找到了一个他觉得哪怕是凑合能顶替派崔克的球员，这件事也会进展的更快。
    其三，球员本人的意愿还没有最终确定。
    qpr在今天上午抵达的希斯罗机场。中午时分，陆灵刚踏进家门，就接到了西蒙的电话。两个最新消息。
    第一，巴萨那边看上去愿意谈细节了，他们很有可能刚刚确定替代人选；第二，《邮报》的消息，巴黎圣日耳曼的主帅，何塞-穆里尼奥，据说已经亲自给派崔克-安柏打了电话，非常诚挚地邀请他去往巴黎。
    尽管在陆灵看来，第二条怎么看怎么像史蒂夫放出来的消息——刺激竞争者，给派特谋求更好的利益。但她还是立马做了决定，跟西蒙一起飞一趟巴塞罗那。
    西蒙的酒喝完了，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陆灵这才缓缓说道：“马塞洛的交易，皇马想拖着，我们就等着。”
    西蒙惊诧道：“你真的很想要那个球员，是吗？”他掂量着问，“如果你真的很想要，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多给两百万镑。好过最后拿不下。”
    陆灵感激地冲西蒙笑了笑。她知道主帅的考虑和俱乐部董事会的考虑从来都不是完全重合的，她很幸运，暂时与他们相处融洽，互相理解。
    她思索着道：“马塞洛下个赛季肯定不会在皇马了。我们很有可能是他最好的选择。联赛环境、居住城市、薪资水平、球队实力，买家里有比我们更好的吗？如果他已经三十四岁他可能会想多赚点钱——比如去中东，然后退休，但是他才三十二，为什么不去英超试试呢？如果你是他，你也会选我们，不是吗？皇马拖着，我猜可能是尼克在犹豫。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他不想卖给我们，再加点钱，也没用，而我们也不会给出一个太夸张的报价，那没有意义，我还不如重新考虑人选。所以，先等等吧。”
    西蒙听她说完，很是满意，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心思全都放在派崔克的交易上了。巴萨要到后天才从香港回来，我们今天和明天能见到巴萨的几个高层和派崔克本人以及他的经纪人。后天，如果你想跟佩普谈的话，后天。”他说完苦笑一声，“没有像我们俩这么工作狂的ceo和主帅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我原本想喝点酒在飞机上打个盹儿的。”
    西蒙这么说来，陆灵觉得整个人困倦极了。她差不多有二十个小时没睡了。
    “希望我们此行不会是白跑一趟，也希望不会被那些该死的媒体发现。”西蒙感慨着，他又看了她一眼，想起了什么，说，“克里斯汀，我有一些顾虑。”
    “请说。”
    “你知道这一趟你没有必要来。”
    “西蒙，我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陆灵考虑了几秒，“我不会跟你一起去会见巴萨的董事们，那不是我的工作。我来主要是为了跟球员本人谈谈。如果可能，我会跟佩普见一面，喝杯咖啡，我跟他私人关系也不错。其余的都交给你。”
    “今晚吗？”
    “什么？”
    “你准备今晚就见派崔克吗？你告诉他你来巴塞罗那了吗？”
    陆灵还没有跟派崔克说，她也在考虑是否今晚就见，也许今晚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她冲西蒙点了下头，“我还没告诉他，不过我想就今晚吧。”
    西蒙半眯上了眼睛，“好的，降落之前我得睡一会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睡就睡过去了。陆灵笑了笑，重新把头偏向窗外，嘴边的笑容渐渐没了。
    她也很困，但她不认为自己能睡着。
    ****
    马塞洛的经纪人又打来了电话，尼古拉斯像前几次一样敷衍了他，虽然这一次那位先生比前几次更多了几分不满，但只怕他们依旧需要等待。
    胡安问过尼古拉斯的疑虑是什么，那是从洛杉矶返回马德里的飞机上。
    “你还记得她去年一月引进了席尔瓦吗？席尔瓦可是帮助qpr夺得英超冠军的功臣之一，尽管他那个赛季出场次数并不算多。她不会买一个无用之人。其实我也知道她看中了马塞洛的什么，我并不为此担心，无论如何这名球员现在对一支球队的作用都很有限。”
    胡安说：“她想要自然想用的是马塞洛的长处，但马塞洛的缺陷同样在那里，而且我们又不在一个联赛，我知道若是在同一个联赛，你现在多半已经拒绝她了。欧冠里碰到的概率，不大吧。即使真的碰上，就像我刚才说的，马塞洛的缺陷在那里，巴西人不会成为什么关键先生。”
    胡安说的不无道理，尼古拉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依旧在拖延着。他很难告诉助教自己的担心是非理性的，纯粹是直觉告诉他把马塞洛卖给她不是个好主意。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而不是什么狗屁直觉。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直接拒绝她了。
    算不得多重要的一件事，困扰了皇马主帅好几天。尼古拉斯决定先放下这件事，他打开了电脑，等待的过程中他随意翻阅了一下今天的几份报纸。派崔克-安柏的转会依旧占据着体育版的头条，看上去，巴黎圣日耳曼现在是最接近那位世界足球先生的了。
    尼古拉斯把报纸放到一边，摇了摇头，派崔克怎么可能在职业生涯的这个阶段选择去法甲？！
    ****
    已近傍晚。巴塞罗那有些热，即使她是个海边城市，但当你距离海足够远，真的一点儿风都没有。在阳光下面只待了很短的时间，陆灵就觉得头顶热重重的，西蒙看她脸色有些发白，问她需不需要找人送她过去，她礼貌地拒绝了，只是请ceo帮她把行李带回酒店。随后，她就上了租好的车。
    直到车里的冷气终于遍布每一处，陆灵才觉得身体回到了正常状态。也有可能是没有睡够，她想，导致她整个人恍恍惚惚。
    她一路颠颠簸簸到了派崔克的别墅。这是她第一次来。她停下车以后才想起，她到现在还没告诉他，她来了。她饥肠辘辘，有些后悔没有在下飞机后先吃点东西。今天似乎所有的事情处理的都不太妥当，她想着，拿出了手机，盯着屏幕半天也没决定是给史蒂夫打电话，还是给派特打电话。她于是先放下了手机，靠在了座椅上，微微侧过头去看那不远处的别墅。
    巴塞罗那的建筑风格与伦敦完全不一样，就算是普通别墅，也很不相同。她与派特在萨里的房子都有近百年的历史，外观看上去很古朴，典型的会出现在英伦电影里的样式，窗户都是偏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当然内部结构很现代——当然，永远永远不会少了壁炉。
    而现在，陆灵正在看的那幢别墅完全是个现代建筑。她猜他很年轻，最多十五年的历史。外观看上去很简洁，却莫名透着难以猜测。
    她重新拿起了手机，发了条信息。
    【你现在在哪？】
    她发完把手机的声音调了出来，又放到了一边。他可能很快就会回，可能她得等半个小时甚至更久。
    两分钟后，手机发出了声音。她很庆幸是前者。
    【在家，怎么了？】
    ****
    健身房里的音乐声巨大。派崔克的手机原本在客厅，如果不是他忽然想录个小视频放到instagram上以让关心自己伤势的球迷们知道他恢复的不错，他也不会去客厅取。所以，他才没有在一个小时后才看到她的信息。他回完她的信息以后，拿着手机又去拿了瓶运动饮料。他拧开喝了一口，然后随手把瓶子装在了裤子口袋里。之后他看了一下手机，她还没回。
    派崔克拿着手机去了健身房。他没穿上衣，就穿了条宽松的灰色短裤，全身都汗黏黏的。他一边打开摄像头，一边拿毛巾擦着汗。他一时不知道该把手机放在什么地方——这是为什么你需要一个为你拍摄的人。他好像有个固定手机的玩意，还有自拍杆什么的，但他也不记得他放哪儿了。
    “oh fuck.”派崔克低声咒骂了一句，决定随便拍张照片不拍视频了。
    门铃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他把毛巾挂在了肩膀上，往外走去。当你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上帝给你送来了一个人。他想。多半是史蒂夫。
    ****
    他没穿上衣，只在肩膀上挂了条毛巾，纹身湿漉漉的。他穿着灰色的短裤和红色的运动鞋。肌肉处于充血状态，全身都是汗。很显然，他正在训练。
    “今天是我生日吗？”他一边冲他眨了眨眼一边把她请了进去。
    陆灵深呼吸了一口气，回过头跟派崔克埋怨，“你臭啦！”
    派崔克把毛巾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擦着汗问她，“如果我闻上去像什么该死的薰衣草，你会钻到我怀里亲我一下还是如何？”
    陆灵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她朝他张开双臂，“过来吧。”
    佐伊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抢先了一步。
    派崔克半张着嘴，他这一瞬间觉得什么语言也表达不出他的愤慨。他看着两个女孩儿抱着亲了半天，最终也没上前。他撇着嘴说，“我现在又脏又臭。等我洗完澡，我很需要这个拥抱。”
    而等派崔克洗完澡，陆灵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佐伊趴在地上，机灵地看向他。派崔克冲斗牛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慢慢走到沙发边上，凝视了她一会儿。她的睡姿可真不好看，他想。然后，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有些凉。他于是调高了一点温度，又给她盖了个毯子。她动都没动，睡得很香，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派崔克无声地笑了笑，又看了一会儿，才往厨房走去。佐伊爬了起来，晃着尾巴跟着他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