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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热
    祁老爷子宿醉一晚,早上醒来脑仁发疼,正好祁老太太端水进来,他揉着额头道:“你来帮我揉揉,难受。”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半夜让阿景背回来,我都嫌丢人。”祁老太太放下东西,走到炕沿前,边替老头子按摩额头边没好气地训道。
    老夫老妻的,祁老爷子自动忽略那些难听的,安心享受妻子的服侍,过了会儿睁开眼睛,很是后悔地道:“我知道自己当官不成,不过还是自诩能看清人的,没想看许攸倒看走了眼。昨晚被他摆了一道,不得已答应收他为弟子。唉,回到这边也没个清闲。”
    “得了吧,当我不知道吗?年后那边就把老二送来跟你读书了,你收许攸,主要还是想让他帮你教孙子吧?许攸是举人,有些事情你稍加提点他就懂了,老二才多大,什么都得从头教起,分明是你占了人家许攸便宜。”祁老太太马上拆穿了他的小心思。
    “那也是他自己送上来的,”祁老爷子慢慢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老妻道,“终究是他占便宜大,我只是趁机躲个清闲,于他而言却是关系前程的大事。”
    祁老太太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忍不住劝道:“到底是街坊,既然许攸肯上进,那你好好教,别糊弄人家。”
    “这个自然,我要么不收他,收他就会倾囊相授。”祁老爷子已经站到了地上,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长长地叹口气:“阿景要是有这份心该多好……”
    提到长孙,祁老太太也发了愁,“要不你再劝劝阿景?不是我故意说好听的,这孩子病后真的懂事了很多,指不定这次就能听进去了。再怎么说他都十三了,他爹可是十八就中了探花。”忆起儿子当年风采,祁老太太眼里流露出怀念,也实在是想京城的儿子孙子了。可惜长孙不肯好好跟那边相处,为了让儿子安心,他们老两口只好领着长孙回来。
    祁老爷子捋了一把胡子,“行,那我吃完饭再说说他。”
    商量好了,老两口一起去偏厅用饭,进门就见祁景已经在等他们了。
    “祖父,祖母。”祁景平静地问好,乍一看挺懂事的一个少年。
    饭毕,祁老爷子领着长孙去了书房,进去后开门见山:“阿景,昨晚你也看到了,你许伯父年近三十还在努力上进,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展抱负报效朝廷,为了让妻子女儿过得更好?身为男子,就必须自己长本事,否则将来亲人.妻子都看你不起。你跟祖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这种科举出身的人家,除了读书,再没有旁的路子出人头地了。”
    祁景沉默。
    娶妻生子,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不过,他确实得学一门本事,将来好自己养活自己。
    “祖父,你教我吧,我跟你学。”老人家语重心长,祁景决定再努力一次。
    他态度太好,祁老爷子诧异了一下,见祁景神色诚恳不似作伪,他欣慰地舒口气,将祁景叫到身旁,给他讲了一段文章,讲完问他听懂了没。祁景边听边回忆那些陌生的词句典故,虽然面上平静沉稳,可祁老爷子是什么人,不用祁景回答,他单看少年困惑的眼睛就看出来了。
    其实吧,祁老爷子耐性并不算好,遇到那种一点就透的聪颖学生,他这个先生当得很顺利,遇到笨的,他教书的热情顿时没了。若非祁景是他亲孙子,他才懒得劝他读书,巴不得这种笨人离他越远越好。
    “算了,你先把这段背熟,回头我检查你。”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扫长孙一眼,负手出去了,寻思着得快点把许攸叫过来,他教许攸,再让许攸替他教孙子。前三甲他就不奢望了,考个进士混个一官半职凑合过吧。
    祁老爷子走了,他临走前失望的眼神却仿佛留了下来。祁景默默站着,心中复杂。
    他有一身打猎的好本事,但他明白,祁老爷子是不会让他出去打猎过活的。逃走吗?不行,一来身体还在那个小姑娘手里,他无法弃之不顾,二来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两位老人对他那么好,他不忍惹他们伤心。
    留下来,又该如何立足?作为曾经的强者,他厌恶旁人失望轻视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从茫然中回过神,想了想,走到祁老爷子的书柜前。这里密密麻麻摆了不知多少书,他慢慢地走,随意抽.出一本简单看过之后再放回去。翻着翻着心头渐渐升起烦躁不耐,祁景不由加快脚步,准备看完这一排便走了。他想努力,可惜,此道大概真的不适合他。
    但,就在祁景决定放弃时,视线无意间掠过书架上方一本厚重书籍,忽的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那是一本历代名将传,“名将”二字一入眼,原身在京城的某些回忆蓦地涌了上来。宽阔整齐的街道,坐在高马上的魁梧将军,昂首挺胸步伐整齐的士兵……
    怀着七分好奇,祁景将那本书取了下来,随手翻了一页。
    “……大齐朝镇国将军姜广,于陇原一役中,率三万铁甲军,斩敌八万……”
    连续看完三位将军的赫赫战功,祁景全身血液好像都沸腾了。原来,这里也不全是文弱书生,原来,这里也有弱肉强食。无论是冲锋陷阵率军杀敌,还是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他们都是战场上的强者。
    战场,另一种狩猎场。
    眼前豁然开朗,祁景终于发现了属于他的路。
    祁老爷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若瞧见他没有听话地背书,大概会生气吧?所以祁景拿着书去了后院,准备安安静静认真读一遍,理解透了再告诉祁老爷子他的决定,否则一知半解,若祖父问他原因,他多半答不上来。不料他才刚刚在树下坐好,就听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宝珠,你去端水来。”
    祁景眉头一皱,忽记起昨日她的胡闹。她明明知道大白是……雄的,怎么还把花往大白身上戴?
    祁景不由自主放下书,侧耳倾听,确定那边只有她一人,他悄无声息走到墙根下,轻轻一跳便跃上墙头。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大白身上,见它今日并没有戴那朵花,少年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还好,看来那个小姑娘知道自己做错了。
    安了心,祁景准备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跳下去,只是他才低头,许锦眼尖瞧见了他,脆生生问道:“你在那儿做什么?”
    祁景看看她,再看看已经跑到墙下仰头看他的大白,不知该怎么开口。昨天崔禄管她都被她说了,换成他管,她估计更不高兴吧?
    他别扭地不说话,眼神还有些闪躲,许锦瞅瞅距离他很近的那颗杏树,恍然大悟:“你又想吃杏儿了啊?那你摘吧,记得挑全黄的吃。对了,你小心点,别再掉下来。”
    如今两人成了朋友,许锦当然不会吝啬几个杏果,就算祁景打算不告而取,她也不介意,况且她也是最近才发现祁景嘴馋的。想到上次他连续吃了好几个杏果而不自知,许锦抱起大白后,忍不住笑着瞧了祁景一眼。
    祁景对别人不了解,这个小姑娘却是他仔细观察过的,所以许锦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无奈地解释道:“我没想摘你的果子。”难道在她心里,他就一直都是喜欢做贼的人吗?
    “真没想摘?”许锦根本不信,不摘杏果他爬墙做什么?
    祁景懒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见她不肯信,低头便跳了下去,只是才走两步忽的又顿住,重新爬上墙头,朝背朝这边往前走的小姑娘道:“你放大白自己走吧,别弄脏衣裳。”其实是他看不惯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小姑娘抱在怀里。虽然小姑娘还小,大白也变小了,可每次瞧见她这样,他都……比当初她躲崔筱时抱着他那会儿还不自在。
    许锦闻声转身,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啊?放心吧,我是想给大白洗澡呢。对了,你给狗洗过澡吗?”
    洗澡?
    祁景愣住,居高临下望着小姑娘,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大白身上那么干净,这几日肯定已经洗过好几次澡了,莫非都是小姑娘帮它洗的?
    那她是怎么帮大白洗澡的?是让大白自己玩水,还是亲自动手?是只洗了脑袋背上,还是连……
    祁景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此时宝珠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大澡盆。那是许攸从木匠那里新订做来的,不及许锦小腿深,专门用来给大白洗澡。现在澡盆里已经装满了温热的水,许锦抱着大白走过去,蹲下,见祁景还趴在墙头,随口问道:“你要不要来帮我?”她从祁景身上学到了很多,所以喜欢跟他一起照顾大白。
    在宝珠震惊为难的目光中,祁景毫不犹豫跳进许家院子,大步朝许锦走去,不是想帮她,而是要独自洗大白。这种事情,之前没看见也就罢了,现在看见了,他没法不管。
    他还从来没有让异性帮他洗过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