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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扇风……没错,就是扇风!莉亚一把抓住小“盗贼“的肩膀,满脸兴奋的说:“桑迪,你真是我的幸运星,你帮了我的大忙!”
    哎?是吗?男孩很是迷茫。“那,那真是我的荣幸,夫人,”他讷讷的说,完全不知道自己帮在了哪里。
    但莉亚知道,莉亚太清楚了。折扇,哈哈哈,这个时代这里的人,没见过折扇!!!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些讲述欧洲宫廷的老电影里,华丽的皇宫,耀眼的水晶吊灯,穿着蓬蓬裙的盛装贵妇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精美折扇。在那些个电影里,贵妇们好像不拿着把做工考究的折扇,就不能出门。宴会上,唰,打开一把折扇;歌剧院里,唰,打开一把折扇;连在自家花园里走两步,也要刷刷刷的扇几下。非为了凉爽,而是体现优雅也!
    诺丁堡地处大陆偏北方,就是夏季也没有特别炎热的日子,莉亚从没想过折扇这一节。今天看到桑迪拿木板扇风,猛然才想了起来。
    自从棉布后,她正愁下一桶金币去哪里捞。农业这条致富之路,在后山温泉被开发利用起来之前,是非常大的受到季节限制的。
    当然,扇子也受季节限制,但要看走哪个市场。女人爱美的心,大冬天都能穿超短裙配丝袜,何况摇把时髦的扇子。
    莉亚回到卧室再次拿出她那一大卷羊皮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策划起来。棉布的时候,受碍于泰坦棉布的高质量,她走的是中端路线,面向的是中低级贵族。但是扇子她无需顾虑这么多,在王城里住了十天她都没看到一把,可见不管东方人设计没设计出来,起码在奥丁甚至亚美大陆西部,整片市场都是她的。那么,她至少可以设计两条销售路线。
    首先,还是中低端市场,这是基本保障。尽管诺丁郡的夏天热不到哪儿去,可全奥丁不是只有一个诺丁郡,别的不说,光她那位未来表姐夫雅克伯爵的领地,据说夏天就十分闷热难熬。她可以制造一批最简单实用、卖相又过得去的,卖给小领主、小庄园主、甚至少数富裕的手工业者们。
    其次,这回她终于有机会瞄准高端市场了。尽管奥丁人普遍信教,宣传禁欲、朴素、节俭,可这顶多也就能限制住中下贫农甚至少部分贵族老爷,在贵妇们眼中一概无视。别以为她没瞧出来暴风城的女人们是怎么争奇斗艳的,尽管她们花尽心思的结果是败倒在尤菲米亚的绝世胸器之下,可她们的爱美之心和不惜金银已经让莉亚看得一清二楚了。而且她决定,要搞个叫人咋舌的价格出来,这就好比巴黎、米兰的那些定制品牌,乍一看也看不出高级在哪里,可就是能够让名媛们趋之若鹜。没办法,这就是身份证明,要让奥丁贵妇们觉得,哪怕我倾家荡产,也得拥有一把诺丁堡出产的折扇。
    全城的手工业者们又被伯爵夫人召集了起来,不过这次主打木匠。尽管折扇的种类很多,什么象牙的、玳瑁的、竹制的,但还是木头最普遍,最好推广,工艺要求也低。至于其他的,嘿嘿嘿,等山寨版出来了那些都是第二步。除了木匠外,纺织匠也不能闲着,他们得负责扇面。
    莉亚仔细想了想,决定中低端市场还是采用棉布,她仓库里还存着一小批备用的棉花,反正扇面也用不了多少布。从成本角度来说,麻布最便宜,可那玩意儿耐用啊,对于盼着你天天换新扇子的奸商来说可不是最佳选择。再说了,棉布在奥丁的高价属性,一覆上就会显得这玩意儿上档次,卖的上价去。
    至于高端市场,莉亚决定找黑寡妇专门订点丝绸。去王城之前她没考虑过比棉布更贵的面料,因为她翻遍整个诺丁堡大扫荡的时候都没见过。那还是去参加骑士大赛,理查德穿了一件亮光闪闪的新上衣引起全场瞩目跟惊叹的时候她才确定,泰坦大陆已经有养蚕技术了。没错,那件衣服正是国王东征的战利品之一,而身为国王,理查德也只得到了两件而已。可见丝绸在泰坦大陆都还是个稀罕物件儿,价格肯定贵的吓死人。不过没关系,伯爵说过,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也不在乎他老婆花的那点儿钱……莉亚很自觉的忽略掉手里有的那五千金币和卖棉布的收入,把这笔账记到了诺丁汉的头上。至于养蚕,她也想,可看国王都宝贝成那样了,就能想象到在泰坦蚕肯定比绸缎更难搞。抽丝剥茧听起来就是技术活,她不懂,诺丁也不可能有人懂,还是等等再说吧。好高骛远,可不是一个奸商的优良品质。
    再说,再不济还能搞出木雕折扇,羽毛折扇呢,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丝绸是首选,其他的也不能放弃。
    制定完计划安排完分工,伯爵夫人算了下工期,恩恩,到明年三四月差不多刚刚好,产量够覆盖奥斯海峡两岸的了。
    等着第二桶金张开翅膀飞来的伯爵夫人心情大好,美滋滋的走上楼,在经过她丈夫书房的时候,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卧室走。嗯,她需要准备准备,再思考思考,然后操劳操劳……呃,关于如何让伯爵大人心甘情愿花大钱去泰坦大陆买丝绸这件事,咳咳,她还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括弧,床上哒。
    而莉亚不知道的是,她丈夫在书房中正在讨论着一个能够比丝绸更令她上心的事——孩子。
    ☆、第 37 章
    玛莎站在伯爵的书房中,他的书桌旁边。她已年近四十了,岁月在她的眼角跟额头都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尽管依稀能够看得出年轻时的清秀,但压抑、悔恨、自责,都将她拖累的困苦不堪。
    她本没有资格说这番话,因为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很可能就是她。但她又不得不说,她已经在诺丁堡生活了近三十年,她看着今日的伯爵、昔日的男婴呱呱坠地,看着他长到花圃外的木质围栏那么高,也看着他幼小的背影离家远游。为了弥补,也是衷心期盼,她关心他的生活,希望他能幸福。
    所以,玛莎望着她曾经两手托起的男孩、今日的诺丁汉伯爵,殷切的说:“您应该有一个孩子。”
    是的,他该有一个孩子,哦不,不止一个。
    “当初怪我没有跟您说清楚引起您的误会,您一直拖延着没有结婚。可是,大人,后来我们已经澄清了,您母亲的病绝不会传给您更不会传给您的孩子,它只会传给家族里的女性成员。也就是说,您的母亲传给贝尔小姐,而贝尔小姐如果结婚的话,会传给她的女儿,男性家族成员是不需要有这种顾虑的。夫人的家族,从来没出现过男性以及他们的后代发病的特例。您,您完全可以跟伯爵夫人,生下继承人。”这也是她的女主人正在期盼的。
    尽管管家夫人并不知情,管家大人也不肯多说,但索菲,这位诺丁堡的前任女主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蒙混住的。在跟她儿子的谈话中,索菲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态度,不是她的儿媳妇到现在肚子里还没动静,而是,他竟然不打算现在就让她生下孩子。这是为什么,难道他还在为家族病那件事有所顾虑?
    鉴于上次母子两人的不欢而散,这番话,只能由玛莎来问。而玛莎,也确实想劝劝伯爵大人。
    诺丁汉却没有直接面对她的话题,他坐在书桌后面,表情未变,只是沉声问道:“我母亲家族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玛莎坦然回答,这是伯爵大人早就知道的,也是事实。
    “你跟我母亲离开家乡的时候,几岁?”诺丁汉接着又问。
    玛莎顿了顿,“十一岁,快要满十二。”索菲是个落魄的贵族,这在诺丁堡老一辈人当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她是老伯爵外出远游时候带回来的,家乡不在奥丁,遣散掉仅剩的几个老仆人,就玛莎一个无处可去的小侍女跟她来到了诺丁堡。那年索菲十五岁,玛莎十一岁。
    诺丁汉听完却笑了笑,“只有十一岁,经过近三十年,你却还对家乡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对我母亲那早已凋敝的家族跟家族史记得这么清楚?”
    玛莎心头一震,急忙道:“是夫人,夫人告诉我的。”记清楚自己的家谱跟家史,也是一个贵族小姐应具备的技能,哪怕她是个落了魄的。
    诺丁汉久久不语,他黑色的眸子在阴影里是唯一的亮光,紧紧盯着玛莎,盯得她有些发慌。
    隔了片刻,伯爵才又开口,他声音不是很重,却一字一句敲击在玛莎的耳膜上:“告诉我,我母亲的家族有世代相传疯病的是你,我母亲和我妹妹也因此而发疯;告诉我,我母亲的疯病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是你,她家族的男性从没有这种先例;告诉我,我不但不会发疯,而且连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也同样不会发疯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健康成长的也是你!玛莎!”诺丁汉猛然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桌上深深注视着他母亲的心腹,“我不知道,该相信你哪句话?!!”
    玛莎身躯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她捂着胸口,眼角几乎泛着泪光道:“您,大人,您怀疑我?!”
    “不,”诺丁汉否定的很干脆,“我从不怀疑你的忠诚,你对我母亲的忠诚。你为我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为我母亲几乎奉献了一切。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玛莎,所有的话都是你们在说,你,跟我母亲,你们有事情瞒着我!”伯爵的语气斩钉截铁。
    忠心的侍女摇摇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什么都不能说。尽管为了伯爵大人,她也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但她却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可诺丁汉已经在玛莎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肯定的答案。有些时候他刻意的忽略心中的疑问,不是不想追究,而是不敢追究。他甚至不敢去想,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承受不了的?!
    但他觉得现在不能再耽搁了,决不能再这样置之不理。如果他想有所图谋,就必须解决好家里的一切,包括他妻子,也包括后山所有的一切。
    “你要带她去哪儿?!”索菲在后面不停的追赶,她陪女儿在房间里游戏,眼见儿子推门进来抓起贝尔就朝外走,索菲只能追,不停的追。“放开她,乔治,你到底要带她去哪儿?!”她终于抓住了女儿的手,逼迫儿子停下脚步。
    “外面,”诺丁汉冷静的回答:“到外面去,妈妈,贝尔要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世界。”
    “你疯了?!”母亲惊呼,不可置信的盯着儿子。
    诺丁汉嘴角掠过一丝讥笑,“我没疯,妈妈,你说过,我不会发疯的,你们家族那该死的毛病很理所当然的绕开了我。而且,就算我疯了,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贝尔需要离开这儿,需要站到外面,需要摆脱这与世隔绝的日子。虽然她现在跟别人不一样,可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康复呢?说不定她还可能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呢?妈妈,就像你一样。”而且他妻子说的对,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就像那个桑迪,如果一辈子呆在魔鬼林里他就只是个小盗贼,可他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伯爵夫人的侍童了。
    “不,你不能这样做!”索菲一只手死死抓着女儿的手腕,她用另一只用力掰扯儿子的手,企图将女儿从儿子掌控中释放出来。“她哪儿都不会去,除了呆在这儿她哪儿都不能去!乔治,你这样做会害了她,你会害了她!”
    “我这样做是会害了她还是会妨碍到别的什么人?”诺丁汉冷冷地说:“妈妈,从您恢复神智从您清醒那一刻我就提议,让您跟贝尔搬回城堡,那里有管家夫人,还有整个城堡的侍女仆从会照顾她会看住她。可您不同意,您就是不同意,您说怕她到处乱跑,怕有人别有用心会害她,也怕她会像您一样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到别人。我不相信在整个诺丁郡还有人敢害我的妹妹,可是,好吧,我跟您一样担心她会伤害到自己,所以我妥协了,我让您留住她留在这座后山。但是您看看,”诺丁汉低头盯着他妹妹,贝尔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完全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是讷讷的不说话。“妈妈,她的心智只有八岁,而且可能永远都只有八岁。她能伤害到谁?她又怎么会因此而伤害自己?!她已经在这座后山住了七年,整整七年,难道您希望她的下半辈子、未来的几十年都只能呆在这里?她虽然神智不正常,可她有权利过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不,不行,不可以,”索菲依然不肯松手,尽管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儿子,但她不能松手,她绝对不能松手,贝尔不能离开这里,她绝对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诺丁汉步步紧逼,“那您就告诉我,当初,在城堡里,我离开的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丁汉像所有奥丁的贵族少年一样,七岁时候就离开家,到另一个贵族家中生活。作为奥丁王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他的抚养人是他父亲的好友,同样家族显赫的诺森威尔伯爵,封地远在奥丁最西端。
    但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派人传来噩耗,说他母亲因为难产过世了。在养父派遣的骑士护送下,诺丁汉回到家乡回到诺丁堡,没有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仅仅在墓窖里见到已经密封的石棺以及他刚满月的妹妹,伊莎贝尔。
    尽管思念亡母,诺丁汉还是得回到诺森堡,继续他的被教养生活。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在王城的皇家广场上,经由诺森威尔伯爵代劳,受封成为国王的骑士——理查德常年不在国内,这一权利被下放给他信任的大贵族们。而他在成为骑士并正式成为诺丁郡继承人的第五天,又接到了一个噩耗,他的父亲也过世了。
    诺丁汉辞别了养父,快马加鞭的回到家乡,却不得不面临一个恐怖可怕却也荒唐可笑的现实——他的母亲没有死,因为疯病被他父亲常年锁在地牢里,他的父亲是被他发疯中的母亲亲手杀死的,而他妹妹跟着也疯了。
    他曾经过了一段痛苦的、歇斯底里的、甚至不堪回首的日子。他的父亲死于非命而他却不能报仇,因为凶手是他母亲;他母亲还活着他却不能公诸于世,因为不管怎么样,杀死国王的封臣、领地的领主都不能不被追究责任、接受惩罚,即便她当时还是伯爵夫人;他妹妹是最无辜的人却也跟他母亲一起住进了后山,因为母亲的忠仆告诉他,这是家族世代相传的老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妹妹也会像他母亲一样疯狂起来伤害到别人以及自己。
    那么,他呢?诺丁汉自己呢?他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发疯?他会不会有一天也要做出身不由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疯狂事,做下难以挽回的局面造成一生的悲剧?!诺丁汉不敢想,尽管玛莎反复安慰说男性不会发疯从没有这种先例,可诺丁汉怎么敢只相信她一面之词?亲眼见到两个疯子的是他,亲手埋葬父亲的也是他。
    他痛苦,郁结无处发泄,性格也变得暴躁凶残、喜怒无常。
    诺丁汉继承爵位掌管诺丁郡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这在奥丁人眼中是贵族男子刚刚成年的年纪。不是没有封臣反叛,也不是没有邻居觊觎,更不是没有强盗趁火打劫,可他们都没有好下场,触到诺丁汉眉头的,全没一个好下场。
    诺丁郡北部相邻的是乌拉诺斯王国,翻过哨兵岭就是乌拉诺斯王国的肯特郡,但那只是现在,不是以前。以前那块领土的领主不是肯特,以前那个领主的名字恐怕已没多少贵族知道,但肯特郡的人一定还记得。他们的老领主,翻过哨兵岭去打劫诺丁郡的村庄,摆明了欺负全家只有一人的年轻伯爵。可这位年轻的伯爵带着比他更年轻的骑士跟侍从在厮杀中宰了老领主,并且一路杀回乌拉诺斯来,杀到老领主全家没留下一个继承人、整座城堡都浸润在血水之中。领土立马易了主,肯特最终成为新的掌权者,可他始终不敢越过哨兵岭,半步。
    魔鬼林当年也没有现在这样安生,盗贼们也没跟老伯爵有这样那样的默契,趁着新领主刚刚继承爵位还未坐稳位子之际,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冲出魔鬼林冲向诺丁郡的平原跟谷地。但结果是,老亨特一家差点被赶出魔鬼林赶出栖息地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诺丁汉有一点没有告诉他妻子的是,老亨特至少有五个儿子是他亲手杀的,跟其他盗贼一样,尸体鲜血淋漓的吊在魔鬼树上。到现在“诺丁汉伯爵”的名号还是森林里最有效的止涕手段,孩子们只要哭闹吵叫,母亲就会吓唬他要把他送到诺丁堡去。这从桑迪的反应就可以看出端倪,伯爵在跟前的时候,不管伯爵夫人如何温柔亲切,他都是不敢吱声的,连腿都在发抖。
    至于像坎贝尔男爵这样的封臣,那更是不会少。不过可惜他们的命运远不如坎贝尔的家人,他们的家族早就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世上,而不是被发卖去远方大陆。
    有时候连诺丁汉也觉得,自己近些年实在是越来越平和了,平和到连坎贝尔这样的货色也敢有背主的行为。不过平和也并非完全是坏事,随着年龄增长他越发意识到,残暴的手段虽然能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这却不是他必须具备的全部素质,甚至不是首要的。
    而且,因为七年来他周身都没有任何异样,他也渐渐接受了自己不会发疯这个事实。他甚至一并接受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太可能发病这个事实,因为他的养父派人走遍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出一种只有女性会继承的家族病。他的养父把他母亲家的这种情况归结为,神奇的巧合。而诺丁汉也开始对这种巧合产生怀疑,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只见到他的母亲跟妹妹,并没有见过玛莎口中所谓的患家族病的其他人,而他母亲却在若干年后奇迹的复原了,没再发过病。
    尽管心中还有疑惑,但诺丁汉愿意相信这样一件事——他可以结婚,并且,能够生下健康的继承人。
    得到这样的认知让伯爵的心情十分不错,在辞别养父离开诺森堡的路上,他也有考虑过,自己应该娶一位什么样的妻子。或许她不用太聪明,因为有些事情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自己的妻子;或许她不用太能干,因为管家夫人跟他母亲依旧能够处理城堡内的事情;或许,她也不用太美貌,因为他的母亲就十分美貌,可他父亲却死在母亲手里……这只是随便想想,无聊的打发时间,诺丁汉并没有确切的为他心目中的妻子勾勒过她该有的样子。
    但在途径红堡的时候,在接到伊登伯爵夫人信件的时候,诺丁汉忽然意识到,也许,他的妻子就应该是,杜布瓦家的阿梅莉亚这个样子。
    直到今天,诺丁汉还坚定的认为,莉亚是他命定的妻子。尽管她与他原本的想象中大有不同,她也不可能成为他计划中傀儡的女主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时常带给他惊喜,不妨碍他们之间越加明显的默契,不妨碍将来她为他生下继承人,而他为她赢来最高的身份跟荣誉。
    夫妻间的和谐,使诺丁汉越加意识到另一件事在他脑海中的阴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决心拨开迷雾,直面现实。他一定要搞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父亲死时和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他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什么是他母亲一直在隐瞒他的?!在他心目中,他父亲一生中深爱他的母亲,但为何他远游归家却发现到处流传着他好色无度的传闻?!
    “告诉我,妈妈,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是时候我们该面对真相了!”
    儿子炙热的视线让索菲无所遁形,她松开两个孩子的手,痛苦的不知所措的向后退却。
    而伊莎贝尔也猛然间挣开她哥哥的掌握,她双手抱着头蹲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喊道:“爸爸,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很听话我很乖,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啊,别打开,我不看,我不想看,全是血,全都是血,你把它拿开……妈妈,救我,妈妈,人头,里面是人头!”
    ☆、第 38 章
    伯爵夫人端着自己的金饭碗,泪流满面。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土豆盖浇饭,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嘤嘤嘤……
    好吧,这是夸张说法。其实因为这个时代作料的稀缺以及跟现代的差异性,导致这碗所谓盖浇饭跟莉亚记忆中有大大的不同。可再大的不同也不能掩饰,它确实是碗土豆盖浇饭这个事实啊。伯爵夫人满足了,深情凝望这只金碗,好半天没舍得动勺吃。
    而侍女戴娜在一旁则看得心酸不已,唉,你说当初咱多得什么嘴呢?!她不过在伯爵夫人面前说了句奢侈,就导致餐桌上白面包出现的次数急剧减少。现如今,伯爵夫人吃泰坦人的杂草都能吃出眼泪来,罪过罪过,真是罪孽深重啊!!!
    戴娜自从跟着莉亚去了趟王城,眼界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局限于诺丁堡这一处地方,而自从代替凯利成为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她的目光也不再仅仅落在厨房。瞧瞧王城的恢弘和王宫的华丽,戴娜渐渐开始相信伯爵夫人的说法,诺丁城的人终究也有一天会把白面包当成家常饭来吃,哦不,不只诺丁城,还要扩大到整个诺丁郡。而这一认知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咱们的前厨房帮佣现在的贴身侍女,对于背后议论讲八卦说是非再也没有了兴趣。她把所有的心思跟精力都放在如何照顾跟协助伯爵夫人上了,沉默寡言少说多做,简直成了汉默太太的翻版,难怪厨娘都笑着说她是管家夫人二世。
    莉亚美滋滋的享用完她的盖浇饭后,就被她丈夫叫去了书房。“我带你去个地方,”诺丁汉说。
    伯爵夫人愣了下,抬头望着墙上高窗,冰天雪地哎,外面冷成这样……“好,好吧,”她只有闷头答应道:“我去穿斗篷,顺便通知管家安排卫队。”三两骑士,携一队侍卫。
    诺丁汉却道:“不用卫队,我们只是去后山。”
    “哦,”莉亚回房在露比帮助下捂上最厚的皮衣,毛茸茸的翻领裹住脖颈,再把斗篷从头顶披下来。“好了,”她重新回到书房,站在那架带机关的书柜前。说实话,她已经有快两个月没见贝尔了。自打从维达镇回来,她忙着接待小盗贼忙着生产纸扇忙着捣鼓盖浇饭,而诺丁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带她一同前往……这么久不见,还真是有点儿想念那个小姑娘。“走吧,”伯爵夫人面朝她丈夫说。
    诺丁汉却忍不住轻笑。“你站在那儿干什么?”他把她拉回怀里,把兜帽摘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外面下过雪也结了冰,即便谷底有温泉,桥上也湿滑的很。如果你想洗温泉,也犯不着从桥上跳下去,勾着树枝藤蔓的……”他手指滑下来捏捏她的脸颊,似乎在想象被划破脸后他妻子的模样。
    莉亚翻个白眼,把他手指拨下来,接着听她丈夫道:“我们走墓窖。”
    哎?墓,墓窖啊?!!
    诺丁堡的地下二层依旧如莉亚印象中那般,阴暗、潮湿,上次她只敢站在一层下来的楼梯中央,这回,却是实打实的踩在石头砌成的墓道上。两旁是一座座石棺,诺丁汉家族的成员们躺在里面,石棺外面立着一座座雕像,比真人还略高一头,是死人们生前的模样。
    尽管她丈夫举着油灯就在她跟前,可莉亚依旧忍不住手足冰凉,无神论是一回事儿,确确实实的走在死人们正中间是另外一回事啊,而且这些石像们影影憧憧,在昏暗灯光掩映下就跟死人们全都站了起来似的……
    哒哒哒……伯爵夫人牙齿打颤,快追两步紧紧贴着伯爵,把冰凉的右手塞进他没拿油灯的那只手掌中。男人的手果然比女人的温暖,手掌心还泛着潮湿的热气。
    诺丁汉低头看了她一眼,松开手,索性抖开斗篷将她整个裹在其中。他左手揽着她的肩头,继续朝前走,直到停在最后一具石像跟前。“这是我的父亲,”他的声音在墓窖中略有回音。
    莉亚昂起头,就着他手中油灯仔细瞧着她这位素未谋面但却久仰大名的公公,唔,真的跟她丈夫有些像。她以为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落后,雕刻必然也是朦胧抽象的一塌糊涂惨不忍睹的,但其实不然,就像印象派能成为艺术主流、而野兽派也能引起共鸣一样,石雕这种表现形式也未必需要完全相同,只要传神即可。她又瞄了眼她的丈夫在,心里偷偷比较,发觉她丈夫的面部线条更立体更突出也更棱角分明一些,而跟他一比,老伯爵看起来就像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唔,这样一个老好人……
    “啊!”莉亚的眼神无意的朝旁边瞥了一下,却不由吓得惊呼,“那那那,那是……”她指着离老伯爵最近的一具石像,相距不过三米。
    诺丁汉瞟了一眼,淡淡道:“我妈妈。”
    真的是她!莉亚瞪大眼睛接着说:“可是,可是她,她还……”
    “她还活着,没错,”诺丁汉的语气里似乎略有嘲讽之意,莉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她听见丈夫道:“这是十五年前,我父亲派人立在这儿的,据说这石像的面部,是我父亲一刀一刀细细雕琢出来,没有别的匠人能比他更熟悉我母亲的神采……”
    十五年前?莉亚心想,索菲母女躲进后山也不过是七年前的事,可十五年前她的石像就立在这里了,那也就是说,十五年前在老伯爵甚至在诺丁人的心目中,他们的领主夫人就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改天再告诉你,”诺丁汉捏捏她的肩头,揽着她继续往前走,把他父亲的骸骨和他母亲的空棺抛在身后。
    墓道尽头开启的门口,连接着后山山谷的一侧,左手边是垂直高耸的山壁,右手边却是枝条藤蔓、灌木树林。大概是有温泉的原因,谷底林木翠绿,几乎找不到一处冰雪的覆盖,跟莉亚刚才出发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跟我来,”诺丁汉拉起她的手,翻出石道边的围栏,走进茂密的树林。
    “我们不去城堡吗?”莉亚回头望望那条足够三人并排而行的石砌道路,很显然沿路向前是能直达城堡一侧的。可诺丁汉却拉着他直往林中央走,难道是,“你要带我去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