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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别逗了,骑士团在名义上虽也遵守修会的三大规,但在很多时候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执行。阿诺德同他的好友安德鲁一样坚信,对信仰的忠诚本不该拘泥于形式,要他放弃现在自由奔放的生活,像他讨厌的老头儿那样顶着大帽子裹着大袍子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装bility?他可办不到!
    但这话他不能说,他说了,教宗也绝不会相信。所以,大团长只能苦逼的无视对方忌惮、怀疑的眼神,暗地里偷偷的为自己和两万名成员兄弟找起了退路。腓力正是这个时候撞到门上来的。
    斯卡提是阿诺德的故乡,如果要选择一处落脚点的话,他当然更倾向于回到他生长的地方。而且在亚美大陆,还不起钱,拿土地来偿,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如果说在借钱的起初,大团长还不笃定他的计划一定能成功、他的目的一定能达到的话,那在听闻伊登暴乱并且越演越烈之后,这位老牌骑士的眼睛都要弯成了一条缝,有门儿!
    伊登等三郡的起义最终因腓力王的妥协而落下帷幕,但这三郡,尤其是伊登人的凶残,却在斯卡提贵族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整整一城的贵族啊,在那群低贱的、肮脏的、比虫子还卑微的纺织工匠手中,几乎没留下一个活口。好在他们多少还有些底线,让大部分妇女跟儿童走了出来。
    这在亚美大陆算得上是惨烈,因为即便敌我双方的攻城战,都遵守着不杀贵族的不成文规定,而在伊登郡,却上演的惊人的逆转。商会跟工人们占据了控制权,贵族跟男丁却都只剩了一个个挂在城门外的人头。即使伊登的主权再次回到腓力王手中,即使工人们放下手中武器再次回到肮脏破旧的车间成为这城市最底层的臭虫,即使国王承诺了会派王家卫队驻守,全斯卡提,都再没有一个贵族敢踏上这块领地,更别说接手统治了。
    伊登郡,成了腓力王的烫手山药,与商人们扯皮时时提防工人的暴乱,他没这个精力也不想耗这个心神;转手出去,把它当做领地赐给他的封臣,却没有一个人敢承这份旨意。接二连三,一个个贵族老爷都在听闻可能得到伊登这块土地之后出了事故,导致无法面见国王陛下更不无法亲自接受他的赏赐。腓力甚至破格提拔了一位骑士,封他为伯爵,命他治理伊登,可这位原来的骑士现在的伯爵却宁可在半路上摔断腿,也不肯到那个极有可能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可怕领地去。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阿诺德找到了腓力。一个所有贵族都不敢接、连国王都觉得烫手、但却常年跟骑士团有着良好的贸易往来的地方,不正是最佳的骑士国国址所在吗?!一个郡抵消那么大一笔钱,腓力会乐得偷笑才对。
    腓力是乐得偷笑了,但他却不打算把伊登抵给骑士团消债,恰恰相反,他想的是,如果债权人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哪来的巨额债务呢?!更何况,谁会不对骑士团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动心啊。于是,一条毒计便在腓力的心里渐渐成形。
    莉亚始终没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她心底越发的焦急,觉得事态恐怕比她想象中更加不好。奥丁境内的骑士团成员还在半监视阶段,既不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也不允许他们擅自离境——其实就算允许骑士们也不会走,谁都听到了全亚美都在逮捕骑士团成员的传闻。当诺丁汉安插在斯卡提的眼线将海峡对面的讯息传递回来之后,伯爵夫人就彻底坐不住了,因为里面包含着一个人的名字:安德鲁·里德。
    “他在斯卡提境内被逮捕,受国王命令押解进王城受审,”莉亚急得在室内团团转,腓力知道艾尔伯特跟她乃至红堡的关系,他会借此来威胁她做交易谈条件,还是另有别的目的?“我们得救他,乔治,”尽管她的孩子越来越多,但她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依旧少得可怜,缺掉哪一个都叫人心痛,尤其是如良师益友般的艾尔伯特。伯爵夫人抱着丈夫的胳膊,连连恳求:“我们得救他啊。”
    诺丁汉思索片刻,而后出声:“下达一份旨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以你的名义。”诺丁汉伯爵夫人与骑士团的友好协作世人皆知,而以她私人名义,又能最大化的避免将奥丁卷进宗教斗争里去。当然,就算真卷进去了,他也不怕。诺丁汉将背脊紧靠在木椅上,开始默默盘算计划。
    半个月内,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宣言就传遍了整片诺丁郡的领土,然后是奥丁全境,继而,将是整个亚美大陆。
    诺丁汉伯爵夫人公开宣布,向全亚美所有骑士团成员提供庇护,任何人,只要抵达奥丁境内,都不会受到逮捕更无须接受审判。
    半个月后,一队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骑士趁着夜色,静悄悄的进入诺丁堡之内。
    伯爵夫人披着披风快步跑下楼梯,投入金发骑士的怀中,“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爱迪!”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在圣骑的覆灭中,给骑士团成员提供庇护的是苏格兰国王
    ☆、第 111 章
    爱德华一行人是在两个月前离开的斯卡提,为避免引起腓力跟教宗两股势力的注意,他甚至没有跟常年合作的海盗们联系,而是雇了两艘小小的渔船,经由斯卡提内海登陆对岸的格拉斯王国,继而由格拉斯的西海岸出海,绕了个圈才辗转进入奥丁国土。一踏入诺丁的领地,他就听到了伯爵夫人的那个宣言,于是马不停蹄一路向东,直奔诺丁堡而来。就像莉亚挂心亲人的安危一样,金发骑士也知晓堂妹等得焦急,甫一坐定,便将事情的原原委委全都倾吐出来。除了腓力跟教宗的阴谋,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内幕。
    教宗对骑士团心生警惕跟怨怼,大团长等人又如何不知道?虽然他们习惯了四处漂泊,过着如游侠般的生活,但并不代表他们当中没有谨慎的人,更绝非是什么傻子。阿诺德既然生了谋求退路之心,就也在教会内部做了一定安排,包括教宗领境内。
    在亚美教,教宗是最高领袖,但核心的统治阶层并非他一个人,他所信奉的神灵也并非能够保佑他不病不死永远活下去,他总有心腹,有内定的接班人,同样的,也有政见相左的敌人。
    阿诺德并没有刻意拉拢或者形成同盟,但保持适当的友好交际总是必须的。况且,敌人的敌人,天生就是我们的朋友。教会上层跟教宗同样不对付,甚至表面看起来是他心腹实际上却盼着他早点儿下台自己掌权的人,在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教宗跟腓力之间的密谋之后,就将讯息或多或少的透漏给了大团长。
    阿诺德感到事态严重,时间却已不够他做太多的安排,教宗的使者在一个多月前,已经带着密函朝距离教宗领最远的乌拉诺斯奔去。他推测,再有半个多月,就是教宗跟腓力约定的动手时间。是的,半个多月,如果他现在动身,足够集结一小部分兵力,越过斯卡提的边境线。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凡是在亚美这片土地上,就没有亚美教没渗透过的地方。况且骑士团成员足有两万之众,他逃走了,那些视他为父兄、尊他为领袖的骑士兄弟们怎么办?!
    大团长不是没想过,既然马上要跟教宗撕破脸了,何不现在纠集人马,直接明刀明枪的开战。可骑士团的据点太多了,骑士们也分布的太散,现在还远未到他预备宣布独立的时刻,腓力的态度蒙蔽了他,使这位作战多年、经验丰富的老人完全没能从和平演变的计划中缓过神儿来,如今仓促应战,只能被人逐个击破,最终全军覆没。
    思来想去,他只能做出一个惨烈的决断。在跟老搭档艾尔伯特商议过后,经过一番筹备,爱德华便带着四五个心腹,悄悄地离开了大团长的部队。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肩负着将骑士团这面旗帜继续传递下去的使命,肩负着,保卫核心财富的使命。
    爱德华走后,阿诺德跟艾尔伯特也离开了斯卡提王城,他们的随行队伍足有五百之众,不论行到哪里都能够引起足够的注目。以往这个时候,大团长会返回教宗领,但这次他却没有按照原有路线行进,而是领着队伍直奔伊登。表面看来,他似乎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收自己的独立领地了,腓力没起疑心,却也沿途派出探子悄悄监视。紧接着,在教宗吩咐的时间,主教们将密函交给国王、全亚美开始大规模的逮捕骑士团成员的时候,大团长的队伍却过伊登而不入,突然折向南,朝奥斯布达狂奔而去。
    腓力没傻到以为,抓捕大团长会有多么的容易,那可是声名赫赫、在战场上连理查德都难忘其项背的英勇人物,他一开始也预防着阿诺德等人会渡海逃去奥丁,所以在西部沿海布置了重兵,近五万人围堵五百人,如果让对方逃掉那简直得笑掉大牙了好吗?但腓力死活没想到,阿诺德不朝奥丁跑,反而扭了头奔着奥斯布达而去。其实仔细分析,这倒也是说得通,理查德生前跟大团长关系匪浅,那位监察长艾尔伯特本身又是奥丁人,还是现任国王的亲戚。于是,斯卡提的队伍接到命令,一股脑的又朝南方涌去,而原本就在伊登之南的贵族们甚至率军直奔了奥斯布达边境,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可紧接着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是,斯卡提军队全都严阵以待,就等着五百人自投罗网,骑士团的队伍却又转了弯,在离着奥斯布达边境只余两千码的时候,一个急刹车,猛然转向又朝东呼啸而去,那是斯卡提、泰格、萨德玛三国的交界之地。
    腓力实在想象不出,难道阿诺德跟这两个国家私下里又达成了什么协议、有了什么过硬的交情?可他决不能眼睁睁的放这支队伍离开自己的国土,里子、面子都是小事儿,关键是骑士团背后那惊天的财富,只能落在大团长阿诺德和监察长艾尔伯特俩人身上。于是乎,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再次上演,五百人牵扯住斯卡提大半的兵力,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
    在这期间,爱德华已顺利抵达格拉斯王国,并跟当地的负责人接上头,准备登船前往奥丁王国;而整个斯卡提境内,听到风声的骑士团成员们该躲得躲、该逃得逃,即便有一两成英勇的准备结成队伍去营救大团长的,也在收到密令后放弃了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骑士团的青山就是足足两万成员,就是数不尽的财富宝藏。
    腓力以为自己抓了大头,甚至不顾教宗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拒绝将大团长押往教宗领受审,转而将其铜墙铁壁的看守在王城之内。可斯卡提军队在全境之内的抓捕行动却不十分顺利,各个骑士团据点几乎全都十去七八,不单是人,还包括财富,那传说中令人瞠目的巨额金币甚至还赶不上一个老牌贵族的私人金库。腓力王哗啦啦掀翻了一张桌子,忍不住怒声狂吼,去哪儿了,他们,它们,全都去哪儿啦?
    去哪儿了?除了被关押在王宫地牢中守口如瓶的大团长和监察长,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确切知晓。
    “一部分在奥丁,一部分在格拉斯,”金发骑士对他的堂妹毫无保留,况且到这种境地,保留已是多余,奥丁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之一。“其实早在两年前,我们就对财富进行了分配和转移,当时并未想到会遭受此番灾难,只是为了避开教会的觊觎跟侵蚀。”
    放在奥丁,即便某天被曝光了,也绝不会有人敢打这批财富的主意,在自己的国土内,莉亚有这份信心。但她想不到的是,“你们,对格拉斯王国也如此的信任?”她对这个国家唯一的印象,似乎就是圈在某个小岛上的工人很会做玻璃,但王室却怕引来邻居们的觊觎而不敢向世人披露自己的工匠们有这份技艺。这样一个国家,是怎么跟骑士团交情匪浅的?
    爱德华却告诉她一个名字:“加布里尔。”他说:“你可还记得他?”
    有点儿印象!莉亚绞尽脑汁才回忆起,骑士大赛上那个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的青年,那还是大约六年前,理查德举办的、也是她参加的第一场骑士大赛。她还记得,她当时的女伴、伍德男爵的小女儿西维亚对这位年轻的骑士十分有好感,继而让莉亚得知骑士团成员们其实就是武装的修士,差不多,少林武僧的意思。“那么,这位加布里尔骑士,是位格拉斯人?”
    “不仅如此,”爱德华回答:“他现在是,格拉斯国王。”
    什,什么?!那个神态、表情宛若小绵羊的温吞青年?!莉亚见过对方比武,也承认若在战场上加布里尔必定是英勇的战士,可那形象、那性格、那举止,怎么也没办法跟一国之主联系在一起。而且,“骑士团成员,不是,不是都应该……”是和尚的吗?难道格拉斯能接受不婚的国王?比理查德还彻底?!
    “那也没办法,在他两位兄长先后去世后,他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爱德华说。如果堂妹的外祖父、前红堡伯爵在没有生下继承人前就过世,他的养父也必须离开修道院返回家去,去继承家族的爵位,这就是贵族们的习俗。
    这样一来,就不难解释大团长他们对格拉斯王国的信任了,一位,骑士团出身的国王。
    可这并不是莉亚真正关心的,骑士团的大笔财富,她并无半点兴趣,甚至连骑士团他日的振兴,都跟她没有直接关系。没错,骑士团的覆灭将影响她的生意,可她首先是诺丁汉伯爵夫人、奥丁国王的母亲,其次才是个生意人,诺丁汉家族的财富她用之不尽,生意没有了她还可以找其他消遣,因此而失业的工匠们她甚至都有能力逐个安排。况且,如果西行航线真能建立,泰坦大陆才是她将来的用武之地,亚美的商业损失根本不算什么。对骑士团给予一定程度的帮助,是她作为朋友的情谊,但在这之上,远在这之上,她还有更为关心的事、更为关心的人。“那么,我该做些什么?你需要我提供什么?你、我,我们,什么时候营救艾尔?”伯爵夫人眼神热切的望着她的堂兄。
    金发骑士眼神顿了顿,然后低下头,僵硬的面部线条显示出,他内心中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莉亚的心猛跳了两下,呼吸有些急促。“爱迪?”她将手覆在堂兄手背上,却发现那里一片冰凉,紧接着,似乎一切都明了了。“你们,的计划是,牺牲……他?”她很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不只是他,”爱德华的语气也很沉重,他极力克制,可仍掩饰不了因情绪激动而生的颤抖,“还有大团长,以及跟他们一起被捕的、在追逐中没有丢掉性命的骑士兄弟们。腓力不得到他想象中的财富绝不会放手,就算他真能得到,也不会任他们活在这世上。他们,把最后活命的机会,留给了我们……”从大团长命令他离开开始,他们就把希望交给了他,而代价,则是包括养父在内的五百条性命。可这还不算完,起码,并不是所有。金发骑士哀伤的语调再次在室内响起:“很快,就会开始死人,陆陆续续,一批一批……”
    尽管有大团长的拖延跟斡旋,骑士团仍有大量成员被逮捕,在斯卡提,在乌拉诺斯,在很多国家境内。仅斯卡提的王城监牢之中,就关押着两千多人。而且,正如爱德华所说,很快,就开始死人。
    莉亚坐在书房里,听着密探传递回来的消息,手足始终冰凉。邪教异端,作为亚美教的修士团体,这竟然就是骑士团被指控的罪名。而且,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在威逼利诱始终达不到目的之后,刑讯逼供是必然的手段,而那些刑罚,远比莉亚能够想象出的更残忍。骑士们忍受不住酷刑,开始陆续“认罪招供”,可所谓的罪名却一个比一个啼笑皆非:打烂了酒馆的餐桌、跟旅馆侍女有染、偷了农家两头猪,还有,和骑士兄弟搞同性恋……
    即便如此,依旧每天都死人。腓力宣称,只要认罪,就能够留住一条命,可依旧不断有尸体从斯卡提的监牢里被扔出来,即使勉强招供,被酷刑折磨到惨败的身体也未必能够撑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月光城的王室监牢,俨然成了一个活地狱。
    五十九岁的艾尔伯特,就被关押在那里。
    ☆、第 112 章
    莉亚再次从睡梦中惊醒,诺丁汉抹了抹她额头的细汗,将她拉入怀中。“做噩梦了?”他轻声问。
    莉亚含糊的应一声,心里却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噩梦,不过是梦到一些过去的片段,现实中发生时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儿,大概是因为神经紧张,猛地一下醒了到把自己吓了一跳。
    诺丁汉把毯子给她裹好,宽厚的手掌轻抚着她光裸的背脊,似乎在等她再次开口,但等了半天,妻子还是一句话没说。
    说什么呢,莉亚想,总不能跟他说:乔治,我们去救人吧。
    对,她不能。
    准确来说,莉亚对艾尔伯特的感情确实胜过对菲奥娜,尽管后者是她的母亲。
    菲奥娜为她付出生命,做了所有能够为女儿做到的一切,莉亚对此十二分的感激,并且因为是个山寨货,这份感激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如果能够换回菲奥娜的生命,她甚至愿意不计一切代价。但实际上,她跟菲奥娜相处的时间却很少,甚至称得上短暂,如果不是曾经通信过一段时间,她们见面后或许还会处在客套寒暄的阶段。
    这远比不上她跟艾尔伯特的相处,那还是她连枕边人——她的丈夫都处处防备的时候。在诺丁堡除了露比、凯利,只有这位博学睿智、和蔼可亲的老人能够让她完全放心的相处,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精彩的奇闻趣事,安慰了她埋藏心底的思乡之情,也弥补了她身处异世界的无措跟空虚。换句话说,艾尔伯特比菲奥娜,更像是她家乡长辈在亚美的化身。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视之为祖父的老人,却不能够令她开口对丈夫说:救他,请,不计一切代价的救他。因为她很清楚这样的后果有可能是,搭上整个奥丁。这太自私了,她做不到。
    伯爵夫人静静地躺在丈夫的胸膛上,仍旧一言不发。
    诺丁汉叹了口气,他的手指卷起妻子的金红色长发,整个手掌扣在她的脑后,轻揉着她的头皮,舒缓她紧张的神经。“你该知道,”他说:“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为你做到。”
    “我知道,乔治,”莉亚终于肯抬起头,她小巧的下巴抵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可你说过,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我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因为我而陷入灾难。”奥丁跟斯卡提的争斗由来已久,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腓力设计谋害理查德一事,两个国家间便不可能轻易罢休。只是这跟教宗没关系,跟亚美教没关系,一旦因为骑士团的缘故向斯卡提宣战,那就基本上等于跟所有信奉亚美教的国家站在了对立面。仅仅针对乌拉诺斯跟斯卡提,诺丁汉或许还称得上是游刃有余,但要对付几乎整片亚美大陆,形式就不容乐观了。
    可,“难道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没有令教宗心生芥蒂?”那可不是个什么心地宽厚大方主儿。
    “哦,那不一样。”拒绝东征虽然薄了教宗面子,可诺丁郡长久以来一贯如此,现在只是延伸到整个奥丁,况且法不责众,最终又不是只有奥丁一家没去。至于收税,想必看在奥丁贵族们每年的捐赠上,教宗也会忍下这口气。但向被追捕的骑士团成员给予庇护不一样,这等于是正面跟教会唱反调,打教宗的脸面。不过,“那是以我的名义,”以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名义宣布,“即便他再生气,也只会把账记在我头上,没必要因此而针对奥丁。”
    “别傻了,”伯爵亲亲他妻子的额头,“我们是一体的。”就算那老头想区别对待,他都不答应。
    “那,他会怎么做?会呼吁其他国家攻打奥丁吗?”莉亚焦急地询问。
    攻打奥丁,教宗搞不好做梦都想,但不用呼吁这么明显,那老头虽蠢,也还没蠢到这个份儿上。“这些你都无需担心,”诺丁汉将怀抱紧了紧,抽出一只手抬起他妻子的下巴,手指描绘着她下颚的轮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剩下的,由我来做。”
    莉亚依旧纠结的皱着眉,“我不想令你为难。”
    伯爵忍不住笑了,“亲爱的,你整天这样子忧心忡忡才真正叫我为难。”他低下头,蹭了蹭妻子的唇角。“你得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无可避免的地步,就得争取,让我们最终的利益获得最大化。你的愿望,也可以看做利益之一。你,想要什么?”诺丁汉再次询问。
    莉亚眯着眼睛盯了她丈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艾尔伯特活着,”她说:“我要艾尔伯特活着,如果可能的话,还有大团长。”那个曾经在斯卡提给予过她帮助的老人,不管是出于谁的原因,她始终记着这份情分。
    三天以后,诺丁汉的封臣布鲁克男爵再次离开家门,作为国王的使者,踏上前往斯卡提的路程。与他同行的还有蓝道·瓦利骑士,红堡伯爵的女婿。
    腓力逮捕骑士团成员,无非是为了钱,他想要赖掉大笔欠款,同时也惦记着传说中巨额的财富。可有钱的并非只有骑士团,用诺丁汉伯爵夫人的话来说,论用钱砸人的资本,她的丈夫从来不输任何人。隐藏在后山的真正的诺丁堡,甚至整个是用金砖建造的,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腓力想要钱,诺丁汉就决定给他钱,交战双方还允许用赎金换战俘呢,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囚犯又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心里清楚,这法子针对艾尔伯特能够奏效,针对阿诺德就恐怕不行。既然已经跟骑士团彻底撕破脸,腓力就不可能放大团长活着离开,但一个监察长在他眼中,除了保管财富、运营经济外,其实并没太大作用。不过伯爵并没告诉他妻子,无论如何,他愿意试一试。
    国王的使者队伍离开诺丁郡,却有无数的队伍驶进诺丁城里来。
    伯爵夫人的宣言传送到奥丁各地,又接着散播到其他国家去,别人是怎么想的先不提,四处躲藏避难的骑士团成员们却等于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仅有的一线光明。而在这之前,大团长派心腹们传达的密令也陆陆续续的传到骑士们耳中,他们目前要做的不是硬拼,而是保存实力。于是,一批批队伍或隐藏或大张旗鼓,陆续踏上奥丁的国土。
    其实在整个亚美大陆,除了斯卡提,也就只有乌拉诺斯真正审讯和处死了骑士团成员,其他地方大多只是做做样子,即便逮捕了一批,也都派队伍押送到教宗领交给教会处置。明眼人谁都看得出腓力在其中起得作用,而教宗的目的又差不多是昭然若揭,既然不太可能分一杯羹,又何必冒着被骑士团反扑的危险把人得罪死了?!要知道两万人真的不是小数目,想要打压骑士团甚至覆灭它,合亚美教众国之力当然不是不可能,但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都不漏,短期内无异于痴人说梦,想要人家不记恨不报仇不在风波平息后搞搞行刺、暗杀,那更是真心不可能。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再者说,骑士团在兴盛的时候,有无数的贵族子弟加入其中,若不是真有巨额利益在面前诱惑,谁会丧心病狂到公开审讯甚至杀死这么多贵族?那真是傻到冒泡了好吗亲!既然有人背黑锅有人愿作恶,那就让他们凑做一堆儿吧。
    在各地睁只眼闭只眼的政策下,尽管不像在斯卡提有大团长的拖延周旋,仍旧有大批的骑士团成员逃了出来,甚至比在斯卡提的还多。现如今,他们中的一部分躲在家族庇护之下,一部分却都先后抵达了奥丁,向着诺丁城驰来。
    没有了骑士团的整个销售网点做支撑,伯爵夫人的生意自然宣告了暂停,她吩咐人把差不多整个贸易区清空,用于安排投奔而来的骑士们,后来不够,又把生产区也清理了出来。
    这么多人呼啦啦涌进诺丁城,起初,令王室侍卫长巴尔克好一阵紧张,他不但下令增加巡逻人手,还跟驻守在内城门外的军队长官们通了气儿。反正现在无战事,诺丁汉训练的职业军人们基本全都驻扎在此,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待命。但事态的发展却远没朝着侍卫长想象的那样,令他在舒口气儿之余也不由得心生感慨。这群骄傲的、战绩辉煌的、在整个亚美大陆都曾受人尊敬推崇的骑士们,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目空一切和不可一世,他们的背脊依旧挺直,脸上却再没了昔日的高傲。经此灾难,很多人的心态都已做了转变,甚至价值观都有了扭转。现在,他们跟贵族家庭里的骑士们已没有太多的区别,正直、无畏、忠诚。至于效忠于谁,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副天平。
    骑士们有了落脚点,腓力得到了核心囚犯,莉亚似乎也找到了救人的法子,看起来,事态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起码,暂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可他们却忘记了,有人并不能够得到满足。
    教宗的目的是除去阿诺德没错,但说他并不觊觎骑士团的大笔财富,那连傻子都不会相信,而几次三番的派人催促却全被腓力无视,骑士团的核心成员依旧被关押在月光城的地牢里,丝毫都没有会被押送至教宗领的迹象。教宗虽然气愤,却也有点儿无可奈何,说到底,他跟腓力之间的交易并不光明,不能摆到台面儿上来纠缠,他除了在心里把那只斯卡提毒狼狠狠记上一笔外加咬碎自己的后槽牙,还真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种愤恨的情绪,在得知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声明后达到了顶点。打蛇要打死,如果不死,还等着回过头来反咬自己一口吗?任何一个骑士团成员的存活,对于教宗来说都是一种威胁,更何况那个女人竟然大喇喇的在家里窝藏了这么多,真是,是可忍劳资不可忍。
    于是乎,这一股怨气,加上某些别有用心人士的煽风点火,便呼啸着朝奥丁而来。
    当教宗的使者再次抵达诺丁堡,并宣读了教宗的敕令之后,诺丁汉伯爵当场就掀了桌子。那敕令里提出了对伯爵夫人的多项指责,批判她的奢靡作风,批判她的男人打扮,还批判她曾经为了逃命而不得不剪的蘑菇头。总之,除了她收留骑士团成员这件事,教宗把能定罪的不能定罪的一股脑全扣到了莉亚头上,并宣布鉴于她如此道德败坏,教会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开除她的教籍。
    伯爵大人掀完桌子,没有怒吼,反而紧接着笑了笑。那笑容里透出的寒意,却令包括熟悉他的侍卫们在内,全都打了个冷战。教宗使者,不消说,双腿已经抖得快站不住了。
    诺丁汉笑望着面前这位神职人员,语调甚至称得上亲热地说:“你放心,我会亲手送你上绞刑架的。”
    确切的说,是你们。
    ☆、第 113 章
    起初,莉亚真没把这当成个事儿,甚至还有一种,“自由了,解放了,终于翻身农奴做主人了”的幸福错觉。可不是么,她又不是真的信奉那劳什子亚美教,只不过身处这个地界儿这个时代,刚出生的贵族孩子都要接受一系列的宗教仪式,成为亚美神灵的信徒。作为王子殿下的千金,即便是遗腹女,这套仪式也免不了。这就等于从根儿上把她置在了教会的管辖之下,教宗那老头儿也就成了她的精神领袖,这不憋屈人嘛。如今被借故开除教籍,难道不是好事一桩?!
    但诺丁汉的解释却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这种认知错得有多离谱。
    孩子们一出生就使其成为信徒,不仅仅是一种跟风的行为,也不仅仅是为了寻求神灵的庇佑。事实上,不管有多不喜欢亚美教,诺丁汉都得承认,在某种程度上,信徒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一种保护,这就是亚美大陆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