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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节
    左右安全将她护送到京,就算是全了他们的恩义。
    这艘运粮船是马太守特意遣入京中的,运粮为主,顺便为儿子送去家书,告之祝家船队出事和自己要致仕回乡的事情。
    这时节交通不便,消息难以沟通,马太守从儿子那里大致知道祝家船队会出什么事,却没想到“儿媳妇”会出事,如今也有些无从下手,一边放下手边的政事亲自带人手去接应祝家,一边向京中送出消息希望儿子能尽早应变。
    若是马文才在这里,便会庆幸祝英台的谨慎。
    自褚向之后,他怀疑有人在家中埋了钉子,如果祝英台去了太守府,消息必不能瞒住。
    太守府人多口杂,内外不绝,便是有眼线也无法排查,如今他父亲要辞官回乡,按照惯例,只会带着家人和几个家中世代伺候的忠仆,那些眼线也就无法再混入其中,轻易解决了这桩难题,倒是意外之喜。
    祝英台环抱着自己,看着陈霸先搓着麻绳,又利索地将麻绳织成渔网,除此之外,他还修理好了几张案几,动作利落的像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
    因为知道祝英台的身份,他除了正事以外其他的时间都守在她的身旁,担心其他人会唐突了他。
    但他又恪守身份,绝不靠近她的身边,如无必要,也不和她有任何接触。
    两人就这么桥归桥、路归路,竟也达成了某种默契。
    船外江水滔滔,船尾一片宁静。
    陈霸先忙忙碌碌,祝英台想象着马文才见到她会有什么样的惊吓,除了“我也总算能吓到马文才一次”的窃喜以外,也不免有些担心挨骂的害怕。
    “有外人在,应该不会把我骂到臭头吧?”
    祝英台瞟了一眼陈霸先,心中嘀咕着。
    感受到祝英台的目光,陈霸先停了下手中的木活儿,看了眼对岸,突然说:
    “已经快到陵口了。”
    “呃?”
    祝英台对这些古代地名没有太大的概念,蒙圈地看着陈霸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陈霸先却不同,原先只是长兴一个小小的渔民,自从在船上任职,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记忆超群,对于地理方位更是有着过人的敏锐,有时候甚至连老船曹都要询问他对方向的意见。
    见祝英台没有明白过来,陈霸先笑笑,结束了手中的活计,回应了一声船中同伴的呼喊,转过头向祝英台说:
    “我不能再陪郎君了,到了陵口,便要忙碌起来了。郎君也准备准备吧,你那路引毕竟是伪造的,也不知能不能蒙混过关。”
    虽说乘的是官船,大部分时候不看路引就能糊弄过去,但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他伸了个懒腰,在祝英台茫然地表情中指着西边,笑道:
    “祝家小郎,过了陵口,便是建康了。”
    第271章 时尚之都
    梁山伯与马文才冒险一晤, 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倒是把马文才惊得不轻。
    他们出此计策时,就考虑过祝英台的安全问题,包括水贼们突然变卦的可能, 所以按照计划,祝英台的船上不但没有任何外人,她本人也会穿上约定好的红衣,无论是谁, 登船者死。
    祝家再怎么不济, 如果连嫡女都保不住,岂不是个笑话?
    可这不好笑的笑话,确确实实发生了。
    如果说梁山伯还有可能是听到讹传的话,护送梁山伯来京的几个马家侍卫也证实了传言不假, 就不可能只是传言了。
    除此之外,听说上虞地界确实抓到了几个落水的“匪寇”,大约是所涉之事甚大,当地水军统领不敢擅自处置, 正押送着入京。
    这更让马文才忐忑不定。
    如果那些“匪寇”是他们召集去的水贼游侠, 这计划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马文才压根坐不住了, 一边写信回家向父亲打听, 一边去联络祝家在京中的联络人。
    可惜消息来往太慢, 无论是哪一边, 都不可能尽快给他答复, 马文才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候消息。
    除了他自己的事情,他眼下更重视的,则是梁山伯。
    梁山伯来了京中,并不仅仅是来给马文才“打工”的,以他的才能,如果马文才只把他当个下人,也注定留不住他。
    他来京中,为的是参加御史台秋季的“招录”。
    晋之后,为防止监察机构徇私舞弊、互相包庇,明确规定了士族不得为御史中丞,加上这是个专门打小报告的“浊官”,又常常要出门巡视非常辛苦,士族普遍对这个衙门嗤之以鼻,致使御史台成为整个朝中士族官员最少的部门。
    但御史台处理之事历来是要务,如果全用庶人,能力暂时不说,诸如刀笔吏、库曹官之类还好,可若有处理案宗、理清朝中各官职关系和职务的事务性工作,就非得用有才干的人才好。
    御史台如今的几位绣衣御史,虽都是庶人,但要么曾为皇帝亲信,要么是大族中被排挤没有身份的庶子,算不得乡野草民。
    这种在士族中找不到位置、也不被真正的庶人认可的“边缘人”,往往却能对御史台产生归属感。他们既受过士族才能得到的教育,又有乡野庶子没有的见识,往往得到御史台的青睐,有更高的晋升空间。
    这就是御史台“秋季招录”的由来。
    在来京的路上,马文才就已经向他提供了一卷有关朝中内外官员的名录,详细的记载着他们的出身、官职、所归的派系。
    这份名录原本是傅异为傅歧日后出仕准备的,傅歧与马文才形同兄弟,便将这份名录也给马文才抄录了一份。
    马文才要想发迹,少不了要用些投机取巧的路子,御史台中必须要有自己的人,而梁山伯又志在御史台,所以在征得傅歧的同意后,他将这份名录也给了梁山伯一份。
    梁山伯来的路上,大概早已经把名录背的滚瓜烂熟了。
    河东裴氏虽然门第高,可早就不在朝中出仕了,倒是地方上出过几位刺史,那也是看重他们的军事能力。
    作为士族,他们任侠重武,在如今的士族之中也是另类,反倒跟和地方豪强交好,而不是其他士族。
    梁山伯用裴家的旁支庶子身份参加招录,远比其他人都有优势。
    只是如今却有两件事情难以糊弄过去。
    一是他的会稽口音、二是他的长相身材。
    “公子说,在京中认识你的人不多,你以后要是入了御史台,认识你的人也很难接触到你,但难保没有人认出你来,所以你最好深居简出,在事情落定之前不要露面。”
    被派遣来的细雨拿出一方木匣。
    “至于口音,公子也替你想过了,这是裴家为你假造的身份……”
    作为“走私大户”,裴家在这种事情上驾轻就熟,多少黑道上的“朋友”,就是靠着裴家的关系洗白的。
    这也是许多游侠尊敬裴家庄的原因,在这世道,能有个士族愿意为走投无路之人提供一条活路,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
    梁山伯拿起那份“户籍证明”,仔细看了一遍。
    这份户册连同之前上京的路引都做的极为详细,通过这些文书,完整的塑造出了一个虽出身裴氏却年幼丧父、不得不靠着裴氏施舍才能艰难长大的青年形象。
    而那个所谓的“寡母”,正是会稽郡山阴籍人士,这也就解释了梁山伯的官话里为何有会稽口音。
    “至于长相……”
    细雨又拿出一方木匣,摩挲了几下,不停打量着梁山伯的面容,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梁山伯被细雨看的后背直发凉,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再联想到细雨的特长是……
    果不其然,细雨一边笑着,一边从匣子里取出许多瓶瓶罐罐,有些罐子一拿出来就散发出极为浓郁的花香,闻起来不像是什么吃食,倒像是……
    “……胭脂水粉?”
    梁山伯颤抖着指着这些瓶瓶罐罐。
    这里又没有女人,细雨拿这些来,只能是给……给……
    “这些可不仅仅是胭脂水粉。”
    细雨极力让自己崩住不笑,解释着,“即使是旁支庶子,以梁公子你的肤色也太黑了。裴氏再怎么治族不严,也不可能让家中子弟日日下地种田的,这种大家族都有祭田,孤儿寡母哪怕接受救济能能好生生长大……”
    他打开一个漆盒,从手指轻轻点出一点凝脂。
    “……好在离秋天还有几个月,从现在开始保养,也不是没有稍微变白点的可能……”
    “保,保养?”
    曾被祝英台嫌弃太“糙”的梁山伯看着那几点凝脂,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羊奶与珍珠研磨制成的乳脂,原本是大族之人被日光暴晒后使用的,有滋润养颜之效,请君每日以此敷面。这是十日的量,若用完了,自然有送人来……”
    “这是熊油,用以敷手,可抚平干纹、软化厚茧……”
    “到你手上的茧子软化后,用此刀将硬皮铲掉,再敷上这个……”
    细雨从匣子里拿出若干锉刀、细茧等物,一点点向马文才解释。
    “……这个可以……”
    “等等等等等!”
    梁山伯连忙伸手打住他的话头。
    细雨歪了歪脑袋,似有不解。
    “如果是掩人耳目想要让我白点,我最多敷个粉就是了,用不用如此,如此……复杂?”
    梁山伯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正是,自然是要敷粉!”
    岂料细雨一拍掌,接着拿出几盒东西。
    “其实我来,就是要教你如何敷粉施朱的……”
    细雨将眉黛、脂粉等物一一挑出,告知梁山伯马文才的意思。
    梁山伯的长相并不是现在世风推崇的相貌:他的五官过于淳朴,他的皮肤有些过黑,他的肩膀很是宽阔,并没有弱柳扶风之资。
    如果他是个农家子,这个长相和身材自然很受身边人群的欢迎,但到了京中这样的地方,就变得太过扎眼了。
    就连马文才自己,到了建康以后都开始注重起衣冠打扮来了。
    除此之外,在明显崇尚“弱质纤纤”的地方出现梁山伯这样的人,会变得很扎眼,而梁山伯现在决不能引人注目。
    唯一能让人不注意他扎眼的办法,就是让他变得更扎眼。
    在没办法做到时时易容的时候,要怎么让别人不去看他呢?
    很简单,辣眼睛就行了。
    “所以,这就是马兄的计……策?”
    梁山伯看着铜镜中那惨不忍睹的妆容。